◎白崗市9◎

天色將暗。

馮晴和徐春在往車上搬東西, 一直消失的薄雲開重新出現。

“找到點什麽了沒？”唐安靠在欄桿上，用棉布擦著刀刃問。

薄雲開淡淡地說：“沒什麽重要的。”

唐安看了他一眼, 沒多問：“那就走吧, 你回來得正好，不然車都沒法開。”

“你受傷了？”

感受到薄雲開的視線，唐安隨意揮手：“我沒事。”她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面孔, 大喊：“小馮！小馮！對，就是喊你！”

壯漢小馮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挪到她面前：“唐老板, 又有什麽事？”

唐安笑瞇瞇地說：“你們用來假冒我莊園的三輛車在哪裏, 帶我去。”

小馮顫抖著嘴唇，顫抖著聲音：“唐老板……”

“李薇說的。”

一直在遠處頭昏腦漲指揮的李薇看到這邊的情形，也看到唐安對她招手，於是僵硬地笑了笑，向這邊豎了個大拇指。

小馮閉了閉眼，認命：“離這裏有點遠，在城市的另一邊。”

“帶路吧。”唐安吹了聲口哨, “小馮大春，啊, 這個小馮不是喊你，開上車跟我走！”

馮晴徐春連連應聲, 將被貝正和繳獲的快遞車1號從停車場開出。

馮武老老實實坐在副駕駛座上，給唐安指路。

周圍的景象逐漸荒涼，一座座占地面積極廣的工廠出現在道路兩旁。

唐安掃了幾眼：“這就是你們白崗市產業升級新引進的企業？”

馮武悶悶地嗯了聲, 怕唐安覺得他敷衍, 又幹巴巴加了句：“我、我也不清楚, 我還在上學。”

兩輛車上的通訊頻道一直開著, 此時徐春的大嗓門傳來：“你也大學沒畢業嗎？兄弟，你哪兒上的學，什麽專業啊……”

馮武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撓了撓自己的大光頭：“我還在上高中。”

唐安和薄雲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回換馮晴叫：“什麽！你高幾，哪兒上學，我白崗一中高二1班，說不定我們還是校友呢！”

“我成績沒那麽好。”馮武羞愧，“沒考上一中，我在隔壁讀二中，今年高三。”

馮晴又就以後考什麽學校選什麽專業，與徐春一起，跟馮武聊得熱火朝天，仿佛這不是秩序崩潰的末日，明天醒來升學考試還會繼續舉行。

雖然有點吵，但三人交流過後，馮武不再拘束，話也多了起來。

“我的異能是將身體沙化，看。”

唐安轉頭，看到馮武將自己的半個巴掌化作了一灘凝固的沙，晃了晃，又恢覆了原樣。

馮晴在那邊急：“我們看不到啊！到底是怎麽樣的！”

唐安描述了一下，然後讓他們到了自己看。

車子最後停在飛力晶能源汽車廠前，馮武下去開大門，唐安發現他彎下腰在打量什麽，於是降下車窗問：“怎麽了？”

馮武皺著眉頭轉身：“唐老板，這門是開著的。”

“你們有人先回來了？”

他搖頭：“鎖是被砸開的，如果是我們的人不會這麽暴力。”馮武將門推開，上車時對唐安說：“我怕是貝正和的人。”

唐安發動車子，對通訊頻道喊：“聽到了沒有，進去後小心點。”

然而她自己對馮武說：“不管裏面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該祈禱不要相遇的是他們。”

這座晶能源汽車加工廠近幾年剛落成，廠房大，設備全，位置偏，宿舍多，怪不得被李薇他們當作根據地。

兩輛車在馮武的指揮下來到一個車間，車間的門半掩著，只不過馮武想不起是他們走前沒關好，還是後來有人闖入。

“廠區沒有留人看守嗎？”

馮武的大光頭羞愧地低下：“這次殺貝正和，所有人都想參與，就沒留人看家。”

唐安子彈上膛：“好吧，我先進去看看。”誰想薄雲開先她一步，上前推門。

看著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唐安努努嘴，讓馮晴徐春在門邊一左一右守著，她跟著薄雲開的節奏，小心往裏走。

兩人都進去時，車間的燈突然亮了，一個頭發亂糟糟，戴著瓶底厚眼鏡的男人高舉雙手：“別開木倉，我們是好人！”

“我叫陳克。”這個滿身疲憊的男人推了推眼鏡，縮著肩膀，“是飛力工廠從聯邦聘請來的高級技術顧問……主要負責修理汽車……”

唐安眼睛一亮。

“制造機器……”陳克還沒說完，被唐安打斷。

“等等，陳克，你到底是修汽車，還是修制造汽車的機器？”

“機器。”陳克呆呆地說，“我的研究方向是將各種機器改良成晶能源適用，修理車間流水線的這些機器只是一部分，末日之前，飛力聯系我是因為他們發現晶能源機器突然變得不穩定，我們來看了一個星期都沒找出問題，後來……”

“後來找出來了嗎？是為什麽？”唐安問。

“後來就末日了。”陳克又推了推眼鏡。

“好吧。”這是事實，也是答案。

唐安回想末日之前，似乎確實有一段時間，家裏電器陸陸續續出現小故障，但因為唐安拍拍打打一陣後就好了，她就沒放在心上。

“我叫李奧，大家可以喊我小李，這是我哥哥，李義，大李，這是我媽媽，沈菊萍。”規規矩矩站在旁邊的一個男人開口，在他身後，是一個半坐在地上的人，兩人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顯然是雙胞胎，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一直蹲在地上摟著李義的肩膀，發現大家目光看過來，朝幾人局促地笑了笑。

馮武盯著大小李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們知道這個地方，上次去紅房子殺人，你們其中一個參與的。”

唐安目光不著痕跡地掃視過這三人，點頭回禮，重新將註意力放回陳克身上。

“你說你主要研究將晶能源與生活中的機器融合，那你能改裝普通車為晶能源車嗎？”

“唐老板需要晶能源車嗎，這裏有很多，不需要改裝普通車。”陳克指了指外面，“不夠的話還能再造，廠區原材料充足，唯一需要解決的是能源問題。”

唐安眼眸微動：“現在能有多少車？”

“末日之前飛力剛完成一筆訂單，我聽他們提過還沒交接，至少有千輛，具體數字得去倉庫看。”

上千輛晶能源車，唐安忍不住擦嘴。雖然肯定沒有她莊園定制的那幾輛車好，但是它們不耗油，加晶石就能開。

等等，唐安強迫自己冷靜。首先這些車不是她的，其次，她也沒一千個員工給她送快遞啊。

唐安咳嗽兩聲，指著遠處塗了油漆的三輛車問馮武：“就是它們？”

馮武乖巧點頭，這位高大威猛的高三生說：“唐老板，你們直接開走嗎？”

“你——還有事？”

馮武撓頭：“我不會開車，我要怎麽回市政府。”

小李臉色一變：“市政府？你們占領了市政府？”

馮武挺起胸膛：“是，貝正和已經死了，他的部下也都被我們控制了。”

小李臉上表情五彩紛呈，懷疑、激動、暢快、怨恨等，正面的負面的，笑的哭的，全都來了一遍。

沈菊萍還有些擔憂，她緊張地看著馮武：“你們襲擊了軍隊？襲擊軍隊是大罪啊，政府和總軍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唐安看了薄雲開一眼。

說到這裏，馮武更氣：“貝正和做得好我們怎麽會反抗他！他殺了那麽多人，那麽多人！聯邦政府管了嗎？聯邦軍隊管了嗎？現在已經亂了！誰拳頭硬誰才是老大！我殺他怎麽了！”

大小李鼓掌，為馮武喝彩。沈菊萍依舊唉聲嘆氣，她做了一輩子本分的小市民，對抗政府對抗軍隊什麽的，對這位六十多的老奶奶來說，還是太難接受。

唐安又看了薄雲開一眼，薄雲開反問：“你看我做什麽？”

“襲擊軍隊是重罪啊。”唐安摸了摸下巴。

薄雲開抱胸，沒說話。

“別在那裏裝酷了，去檢查一下三輛車有沒有問題。”唐安踢他。

大小李湊一起嘀嘀咕咕，小李轉向馮武，兩人又談了一會。

唐安檢查車的時候，陳克睜著那雙瞳孔渙散的眼睛一直看著她，看得她忍無可忍：“你是不是想跟我們走？”

陳克猛地點頭：“唐老板就是酸菜魚吧？我給你發消息了，我想應聘網店客服。我叫陳克，紫薇領人，今年34歲，畢業於聯邦大學，末日前在一家政府投資的晶能源研究社做研究員……”

“你會改裝手電筒嗎？”

陳克一楞：“是你們網店售賣的光晶手電筒嗎，我拆開看過，很簡單，我能改得更好。”

“那落地燈呢，臺燈，路燈？”

陳克張著嘴：“……給我點時間，我都能研究出來……”

唐安猛地一關車門，將陳克嚇了一跳。

“陳工，你待會就坐這輛車跟我們回去。”唐安笑靨如花。

小李走上前，敬畏地看了一眼唐安和薄雲開，又悄悄離兩人遠了一點，湊過去跟陳克說：“陳工，謝謝你這一路來對我們的照顧，既然貝正和已經死了，我們兄弟兩就不準備離開白崗市。我們想帶著母親回去好好生活。”

畢竟這是他們生活近40年的地方，乍然要離開，心裏到底舍不得，更別提前途未知，他們還帶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母親。

陳克與他們握手告別。

“馮武。”四人上車前，唐安突然叫住這個大小夥，“你回去跟李薇說，這個汽車廠不要放棄，我們以後或許能合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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