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崗市2◎

車輪壓過的土地很淩亂, 幸好黃兔子一會冒一下頭，讓唐安很快找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從這個兔子洞往裏看, 黑乎乎一片, 唐安試著喊了一聲，只有回音，沒有回應。

洞裏傳出的不止有土腥味, 還隱約有血腥味。

唐安皺眉，她將水異能探出一縷, 沿著洞往裏伸。地底下情況不覆雜, 她很快找到了想找的人。

問題來了, 要怎麽把人帶出來？

唐安撓了撓頭，她當然可以直接把地轟一個洞，把人救出來，但更有可能的是，底下的人被埋，或許本來沒事，結果被她搞死了。

林可可還趴在車窗上看著呢。

踢一腳黃兔子, 唐安下命令：“把地洞挖大。”

兔子鳥都沒鳥她，短尾巴一翹, 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唐安嘆氣，她本來也沒抱希望, 畢竟讓這只不過兩巴掌大的兔子給她挖條地道，是有點強兔所難。

人是怎麽被埋下去的呢。總不可能是隔空投進去，所以一定會有個通道。

唐安找了一圈, 找得滿頭大汗, 眼冒金星, 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後地塌了。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 但事實的確如此，眼前的畫面讓唐安無法接受，但，事實的確如此——以她屁股為圓心，周圍一圈的地都往下塌陷，塌出了一個坑。

林可可降下車窗，大喊：“唐姐！你沒事吧！”

唐安有事，她受傷了，跟方嘉彥一樣，她的面子受傷了。

“我沒事！”唐安朝林可可揮了揮手，微笑著回答。

掙紮著爬起來，唐安剛要往洞裏伸一只腳，一只黃毛兔頭冒出來，紅通通的眼睛看著她，然後，努了努嘴。

唐安：……它是什麽意思，它是在嘲笑我嗎。

事實證明，以小人之心度兔兔之腹了。

接二連三的同款黃毛兔探頭，不停朝唐安努嘴，帶著長耳朵的小兔腦袋時不時往下一低，催促著唐安趕緊下來。

通道並不寬敞，唐安縮著身子在地上爬，才勉強通過。爬著爬著，周圍突然寬松起來，通道兩側的壁也經過簡單加固，一看就不是兔子們能搞出來的。

果然，又爬了一段，唐安看到了躺著昏迷不醒的韓夏，在她不遠處，還臉朝下趴著一個人。

地底昏暗，唐安看不清臉，但看體型，不像徐春。

唐安拍拍韓夏的臉，沒有反應。她身上有細碎的石子，臉頰上布滿傷痕，有些已經凝固，有些還流著血，衣服倒是沒怎麽破，只有露出來的手上有幾道傷。

唐安觀察她的神色，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後抓過一只黃毛兔，嚴肅地說：“朝她吐光球。”

連續揪了三只兔子吐光球，才把韓夏吐醒。

“你能動嗎？身上有沒有別的傷？”

韓夏人雖然有了意識，但看上去並沒完全清醒，她連續“我……”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唐安在說話。

“我……我頭疼。”

唐安掏出兩瓶藥水，一個透明圓瓶，一個透明三角瓶，她先餵了韓夏圓瓶的回血劑。

韓夏尚未完全恢覆意識，出於對唐安的信任，她沒有過多思考，乖乖喝下。

一股甜膩的糖果味夾雜著刺激的辛辣味反上喉頭，韓夏之前覺得頭疼，現在不了，情況大大好轉，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腦子的存在。

唐安還在問：“你感覺怎麽樣……這個藥是有一點難喝，你現在好點沒？”

韓夏臉皺成一團：“唐姐，這個藥不是難喝，是很怪。”她仔細回味了一下，不行，不能回味，有點想吐。

看韓夏神色沒有好轉，唐安遞過去三角瓶的藥水：“剛剛那是治療外傷的，可能對你不管用。你喝這個，這個是恢覆精神力的。”

韓夏非常信任唐安，她知道唐安不會害她。但接過瓶子時，她還是略微遲疑了片刻，才鼓足勇氣放入嘴中。

淡淡的玫瑰味，竟然不難喝。

嘔，說早了，後調竟然是一股濃重的肉腥味。

韓夏皺著眉，覺得嘴裏什麽味道都有。然而沒過幾秒，她的眉頭漸漸展開。

唐安放下心，她拍拍韓夏的肩膀：“我們先出去，林可可在外面等著。”

“唐姐，等等……”

韓夏動了一下腦袋，朝身後看，又探出手，朝身後摸。

“她就是馮晴？”

韓夏點頭，表情有些凝重，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要帶她一起上去。”

馮晴的情況比韓夏更差，在場所有兔子都被榨幹，她依舊沒醒，藥水也餵不進去。最後兩人只好艱難地把她連拖帶拽，弄到了地上。

外面已是日頭高照，唐安給她們裹了一層水膜，林可可早就將車子開到附近，看見她們出現，趕緊下來幫忙。

兩人都是滿身黃土，也沒心思打理，直接往開了空調的車裏鉆。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韓夏連喝兩瓶水，才緩過勁，“這次送快遞，馮晴進一步表露出對我們莊園的興趣，她想應聘網店客服。”

唐安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她的臉被簡單擦了一下，露出一張清秀的鵝蛋小臉，年紀確實不大，看著就像個未成年。

“我跟她說，可以直接找店長酸菜魚，我這邊也回去征詢老板意見。本來說得挺好。”韓夏懊悔，“最近幾次出門太順利了，加上是淩晨三點，我們放松了戒備。”

起初，韓夏和馮晴都沒有發現不對勁。

後來是一陣詭異的風，又或者是風中夾帶的沙石，讓馮晴停下了腳步。與此同時，韓夏敏感捕捉到了一點能量波動。

但很可惜，她發現得有點晚，能量波動已到了面前——就是那陣含沙量極重的風。

彼時韓夏大喊一聲小心，反應迅速的馮晴已經豎起一道土墻擋在兩人身前。可沙石也會轉彎，它們像有了生命，繞過土墻繼續攻擊兩人。

徐春在不遠處，看到韓夏出事，趕緊開車上前幫忙。然而他也早被盯上。

“……風越吹越大，周圍除了土就是沙，我至少能感覺到四個不同的能量波動……我什麽都看不清，只聽到旁邊有金屬相撞的聲音，車肯定受到了攻擊。”韓夏捏緊手裏的杯子，“大春……我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車不見了，大春也沒找到。”林可可咬牙。

韓夏閉上眼，深呼吸：“唐姐，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啟動車需要密碼，尤其是在受過攻擊後，只憑鑰匙是沒法喚醒車子的，是嗎？”

“是。”

這意味著那些偷襲的人就算能拖走快遞車1號，想要使用，還得徐春幫忙。

林可可聲音拔高：“那我們快去救大春！他現在肯定還活著。”

救人肯定要救，但去哪兒救，對方到底是什麽身份，她們仍舊一概不知。

“韓夏，你再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景，他們是……”

“他們是花崗市的異能者。”一個細微的聲音冒出來。

馮晴醒了，她臉色蒼白，一動就皺眉頭，手下意識想摸腦袋，跟韓夏的情況一模一樣，異能透支。

唐安給她開了瓶精神藥劑遞過去，韓夏默默地看著她喝，也默默地看馮晴幹嘔。

猛灌兩口水，馮晴繼續說，說之前敬畏地看了一眼唐安：“風加沙石，是花崗市有名的兩個異能者，我中間還聽到金屬撞擊聲，那是一個能將身體金屬化的異能者。”

“你確定？”

馮晴沒有遲疑：“如果單獨一個遇到，我沒法確定，但三個一起出現，只可能是他們。”

說到這裏，這張稚嫩的小臉上露出怨恨的表情：“焦健，郭亮，貝正平。末日後，他們拉攏了許多異能者，成立了一個組織，叫‘石頭會’，搶了城裏大部分物資，不聽他們的話就沒有吃的，沒有喝的，敢反抗就殺掉……”

馮晴哽咽了一下，她死死咬著下嘴唇，才沒有哭出來。

唐安遞了張濕紙巾，林可可給她開了瓶水，韓夏拍了拍她的背。

馮晴的怨恨和眼淚從何而來，三人都默契地沒有問。

“你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嗎？”

“他們霸占了城裏的防空洞，那就是他們的據點。”

唐安看向她，馮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防空洞在哪，但它有三個入口，裏面很大很深。”

如果沒法立刻確定徐春的位置，很可能引起石頭會的警覺。到時候數十個異能者一起進攻，四人或許人沒救出來，反而把自己折進去。

馮晴沒有明說，她只是安靜地看著對面的唐安，這個聰明的小姑娘已經知道誰是這裏的老大。

她想，眼前這位紮高馬尾，穿長袖長褲長靴的漂亮姐姐，就是韓夏他們的老板，快樂莊園網店的店主吧。

這個被稱為唐姐的女人，只偶爾將視線投來，目光裏也沒有審視打量，就算不小心對視，她也只淺淺笑著，讓馮晴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似乎很好相處，但敏感的馮晴並不這樣認為，她甚至有一些坐立不安。

能獨自在野外生存這麽久，馮晴的直覺幫了她很多。

她能看出韓夏和徐春不會害她，而就算真動手，她也自信可以保全自己，所以馮晴願意接觸送快遞的兩個人，也動過加入他們的想法。

但此時，接觸過韓夏徐春的老大後，馮晴又猶豫了。

這不是她能對付的角色，她深刻地感知到這一點。

無論是先進的晶石能量車，還是車上充足的物資，都讓馮晴明白眼前這個年輕女人的實力，然而最重要的，是她的氣場。

馮晴接觸過很多異能者，可沒有一個人給她的感覺，像唐安一樣。

她像深不見底的海，看上去平靜又美麗，很容易就讓人相信她是真的溫和。但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該知道，海不是只有一個面孔。

如果某一天起了風暴，她能全身而退嗎，她要試著冒險嗎。馮晴一邊註視唐安，一邊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唐安瞥了馮晴一眼，不禁感嘆這小姑娘的眼神真是覆雜。

她沒有深究，也不準備深究，現在要緊的不是馮晴在想什麽，而是怎麽救徐春。

徐春是否還活著，唐安無法確定，其實她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無論如何，她都會把徐春帶回來。

“三個入口你都清楚位置嗎？”唐安問。

“你要去救他？”馮晴下意識反問。

“當然。”唐安奇怪地看了一眼馮晴，似乎有點驚訝她的反應。

顯然，在這個人心裏，救同伴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馮晴眼眶有點濕，她松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徐春可能得救，而是因為唐安的選擇。

“三個入口我都清楚位置，因為我就是從防空洞被趕走的。”

剛剛的問題有了答案，馮晴想，她要試著冒險。

據馮晴所說，最近氣溫變得穩定後，水汙染也減輕了，人死亡的數量減少，出來活動的人變多。

她在第二次賒賬下單後，儲存了許多物資，於是她拿了一部分出來，準備換另外一些東西。

“吃的喝的你都買了，我甚至看到你下單了衛生紙，你還缺什麽？”

馮晴扯了扯自己身上寬大的衣服，又指著上面幾個小洞：“我缺衣服，一直在土裏爬來爬去，衣服磨損很快。”

於是馮晴拿著末世前很普通很常見的壓縮餅幹，在夜晚集市上換了幾件衣服。

進了城，一切東西都是石頭會的，不想被壓榨又不敢徹底反抗的人們，選擇深夜在郊外舉行集市，互相交換物品。

馮晴之前也參加過幾次，跟一些經常擺攤的人混了眼熟。這次拿到餅幹，她首先去找熟人換衣服。

交換的過程很順利，甚至熟人很大方，多給了她一條褲子。

回去的路上馮晴也很小心，並未發現有人跟蹤。

甚至她還考慮到，自己經常拿食物交換可能吸引某些人的註意，於是她不僅變換了商品種類，還在不同的時間段，出沒在不同的集會。

靠著這樣的小心翼翼，馮晴順利完成了與韓夏徐春的第三次訂單。

而第四次，也就是這次，出事了。

沒等唐安她們發表看法，馮晴自己就想明白：“我在夜晚集會上就被盯上了。或許是我蠢，被熟人背叛了還不知道，又或許是我粗心，沒發現有人跟著……”

“不是你的錯。”發現這小姑娘的確很內疚，唐安開口，“他們才是犯錯的人，你要做的就是給他們教訓，讓他們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一直坐著不說話的韓夏和林可可點頭，她們因為擔憂徐春而消沈了一路，現在聽到馮晴的話，也安慰她：“你沒做錯什麽，是他們心懷叵測……”

馮晴擦了擦眼淚，甕聲說：“謝謝。我一直覺得是我連累了你們，如果不是我，你們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

“我們出來送快遞，意外難免的，我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韓夏替馮晴系了系上衣的腰帶，其實也就是一根塑料繩，寬大的衣服將馮晴瘦小的身軀襯得更加單薄，韓夏嘆一口氣，“要說謝謝的是我，當時要不是你抱著我一起躲到地裏，說不定現在我也失蹤了。”

林可可抱了抱好友。

馮晴剛要開口，她眼睛朝窗外一看，想到什麽，急忙提醒唐安：“唐姐，我們快要到花崗市了，石頭會有個異能者，他的異能是驅使變異動物，這周圍肯定有他的眼線，我們要小心……”

“驅使變異動物？”林可可的表情有點奇怪，韓夏的表情也是，她們兩都看了唐安一眼。

不過馮晴沒有註意，她還在焦急：“這人叫韋明，能驅使老鼠和貓，之前城裏內亂，他的老鼠咬死了很多人。”

“驅使老鼠和貓？”唐安也感慨了一句，搖搖頭，“這末日真的什麽奇奇怪怪的異能都有啊。”

林可可和韓夏拼命忍住，才沒有吐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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