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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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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浦春第一次見到獄寺的父親,就在那束從新娘手中拋落的花砸中她的時候,就在全場的剛落下又再度覆燃的雀躍聲中,她轉身看到一個男人鼓著掌穩步走近,隨著身旁的碧安琪躬身行禮和一聲淡然的「父親」。

一時懵懂,她應對不及,慌亂無措地應承著這個長者的問候。片刻之後她才意識過來碧安琪的父親和獄寺的父親是一個人,因為他們是姐弟。而她對獄寺父親的印象也變成了親切平易愛開玩笑行事自我卻富有浪漫情懷的……大叔。

但很快,三浦春就會發現獄寺和他父親的關系異常惡劣。

而三浦春知道獄寺已經多年沒見過這個父親,則是在不久之後。

「憑什麽我要聽你的!」

這是那個男人出現後,獄寺說的第一句話。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父親和三浦春近似戲謔的談話裏隱忍不發。但當他父親決定要立即為他們操辦婚禮而三浦春卻醉著雙眼扯起唇角答應時,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什麽事情都是你決定,擅自讓大姐做有毒曲奇給我吃,擅自讓我在賓客面前演奏,擅自對我隱瞞她的事,擅自讓她……」

「隼人!」碧安琪出聲喝斷,聲音不大卻低沈有力。

獄寺的氣勢為之一滯,他頓了一頓橫臂直指三浦春,「現在你又擅自決定我的婚事。我告訴你我不會再聽憑你擺布的,我才不會娶她,絕對不會!」

簡直是冷水澆頭,三浦春只覺心口平平的突然就陷下去那麽一塊,像蟲子咬進了心窩越鉆越深。

什麽跟什麽,不帶這麽損人的,說得她這輩子就該沒人要一樣。雖然現在的情形,也八九不離十了。

三浦春揪著心窩苦笑了一下,之前那又驚又恐的懼意和酒精作用而成的暈感都被澆得凝固住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

什麽叫心灰意冷。

她走上前去對著獄寺和他父親之中的間隙深鞠一躬,整個上身幾乎與地面齊平,沒有人能看清她的神情「對不起,伯父。都是因為小春太任性了……小春之前都是開玩笑的!請不要當真,獄寺和小春其實只是……只是高中同學。」她提亮了聲線,整個過程她都躬著身,說完後又壓低了身子,一轉身就匆匆不見。

「隼人,你這次說的太過分了。」明明是跟獄寺對話,碧安琪卻將頭撇向三浦春離開的方向。獄寺顯然還在為三浦春剛剛的舉動愕然,他張張嘴想要辯解些什麽,又默然闔上。

「那種話無論哪個女人聽了對自尊都是極大的傷害,更何況小春她……」

「我知道。我不就是……」他不就是一時氣憤嘴快了點麽,幹嘛擺出那種姿態,反顯得他像個罪人似的。獄寺扯了扯胸口,感到心裏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怪不舒服的。

「要解釋要道歉別跟我說。」碧安琪攤攤手切過他的身側,走入人群。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獄寺就找到了三浦春。他找到三浦春的時,三浦春正坐在水池邊一手托著一盤子的奶油蛋糕一手抓著一塊往嘴裏塞,大概是吃得太兇把自己噎著了,三浦春不停地揉搓著頸口,整張臉也漲出了紫紅。

「你至於這麽餓麽又不是沒吃早飯。」獄寺走到水池旁坐下,一開口又是平日的語調。

「因為這裏不舒服才要多吃甜的。」三浦春捶了捶胸口又咽了兩口唾沫才勉強答了一句。可一見獄寺,心裏那條蟲子似又開始蠢動,往更深更脆弱的地方咬去。她想都未想就將手上的半塊蛋糕往嘴裏送,剛剛暢潤一點的喉頸又被堵了個水洩不通。見三浦春沒有停手的意思,獄寺開始看不下去了,奪過三浦春手裏的蛋糕放到她另一手托著的盤子上。

「你是自小沒學過吃飯還是從來沒吃過東西?」他又順勢接過那盤子置於一旁,站起身後又抓住三浦春的胳膊往上拽,「站起來,把手臂向上伸。」也不等三浦春自行配合,就先將她的手臂豎起,觀察了一會發現三浦春的呼吸通暢了點就思考著怎麽開口道歉。

這時他又聽見昨日在橋邊聽到的,好似沈吟的呼吸聲。那是暴雨的前奏。獄寺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領帶。

「啊等等你聽我說,這個人在情緒激動時比較容易說錯話……」

「獄寺。」

「所以剛才我那個是,畢竟難以避免因此……」

「小春心裏好害怕。」

「總而言之我當時就是……啊,什麽?」

「小春不是故意要答應伯父的,可是小春真的很害怕。」他聽到三浦春的吸氣聲,認得出那是氣流沖破堵塞時的聲響,隨後他便聽到三浦春顫著嗓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剛剛小春的腦子裏冒出一個很恐怖的念頭……小春好怕,好怕哪一天自己會控制不住……會傷害到、傷害到,阿綱……」

句到末尾幾乎成了耳語,但獄寺還是聽到了最關鍵的兩個字。他立即凝住了神,神情是他最敏銳的警覺,他察覺到三浦春的身體在抖,而她繃緊了拳努力不讓自己抖。

「所以小春想如果這樣的話,就不會、不會放任自己亂想了……所以」她轉過身頷著頭又鞠一躬,薄如透明的聲音輕飄飄地浮了上來,「拜托了,小春不會浪費獄寺很長時間的,一年、一年就夠了……就當是為了……」

「三浦春你想清楚了。」獄寺突然截過她的話頭,不重不響似問又非問地說道,眼神卻不知何時偏離了她,落在身旁的那方水池中。

她怔忪了一下,慎重而決絕地點了點頭。

獄寺仍在望著水池,水紋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粼粼金光,猶如黃昏金柳旁的往事一般。獄寺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跟我來。」獄寺抓住三浦春的胳膊往回走,那樣子就像領著一個迷途的小孩。

其實獄寺隼人知道,三浦春要的,不過是名分,一個可以阻止她瘋狂思念的名分。

「可是獄寺不是說……」

她略微遲疑地收緊了手,對方卻沒有停步的意思,一字一音從他的背影處傳來,鏗鏘有力。

「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跟他無關。」

年少的時候我們跌跌撞撞犯過多少錯,又有多少次歪打正著。

輕狂的時候我們誤打誤撞闖過多少禍,又有多少次因禍得福。

三浦春擡起頭,前方是賓客們不解而陌生的面孔和一領不甚熟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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