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卡菲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

觸手越收越緊，結界就像脆弱的蛋殼，在這樣的壓力下隨時都有破碎的可能，然後他們就會被擠個粉碎。

襲擊者已經從冷霧中顯露了身形，它披著一件袍子，除了觸手從下擺伸出來，其餘部分都被遮擋住，看不出是什麽種族，沒有重量似的懸浮在空中，和觸手一樣呈現半透明的淡藍色，整體看上去像只巨大的水母。

這毫無疑問是只幽靈。

西澤近乎惱怒地看了一眼在幾步之外的魔法陣。

他原本不會陷入這種境地，可惜還是沒能攔住自己該死的條件反射。看來學院長年累月的正義至上教育還是有些效果的，至少能有效地把人變成傻瓜。

放開卡菲爾的領口，西澤冷冷地問道：“你還有類似的小玩具，可以幫助我們脫困嗎？”

西澤的目光比極地的寒風還要冰冷刺骨，如果是在平時，卡菲爾一定會忍不住逃開，但現在他被壓在堅硬的木質地板上，周圍是透明的屏障，外面是虎視眈眈的怪物，於是只好盡量做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

“那個，我很想說還有，但是我畢竟只是來巡視一下，然後就回去洗個澡上床·······學校的熱水只提供到三點，不得不說這真是太不通情理了，我向上面反映了很多次，但一直沒人理我····”

卡菲爾一開口就剎不住車，喋喋不休地開始指責起學校的管理制度，並且有向抱怨學級主任更年期綜合征的方向發展的傾向。

······太好了，看起來他現在“幸運”地擁有了一個豬一樣的隊友。

西澤忍住撫額長嘆的沖動，強迫自己開始思考逃脫的方法。

他們並非毫無勝算，法陣就在旁邊，只要想辦法把對方引過去。但事實上這很困難，這只幽靈似乎鐵了心要置他們於死地···

等一下，不對，有什麽地方很奇怪。

為什麽第一次被襲擊的醉鬼全身而退，他們卻遭受到了這麽猛烈的攻擊？因為察覺到了他的企圖嗎？

不可能，且不說幽靈有沒有這個智商，它首先攻擊的並非是他，而是卡菲爾。

為什麽？

想要封印幽靈的人是他，離能吸引幽靈的寶石更近一些的人也是他，為什麽被首先攻擊的卻是卡菲爾？

如果能弄清這一點···

卡菲爾被盯得有點發毛，只好尷尬地動了一下身體，試圖找點話來拉回西澤的註意：“我們要一直這麽躺在地上嗎？要是一會就這麽被別人發現，好像還是挺丟臉的。不過我們比那個倒黴鬼要好一些，沒受傷，也沒流血。”

“可惜只是暫時的。”

這地方很少有人通過，短時間內沒有人會來救他們。結界很快就會破碎，來不及畫法陣，而單單依靠念防護魔咒只能撐上幾秒鐘。

西澤心不在焉地冷笑，然而下一刻卻抓住了一縷靈感。

血？

沒錯，就是血！

血是紅色的，在還沒有成為墻上的黑色汙漬之前；幽靈喜歡紅色的東西；幽靈的附身很不穩定；卡菲爾的衣服上蹭了一點血跡。各種片斷在西澤的腦袋裏一一浮現，又一一消逝，最後達成了結論。

法師的血脈多少有點力量，因此幽靈在襲擊那個醉鬼的時候轉移到了血跡上，而就是由於那時的沖擊，它才會放棄快到手的獵物。

也就是說，幽靈不過是在順從本能活動，追尋卡菲爾身上殘留的血跡，它的附著物！

如果是這樣的話···

西澤當機立斷，將右手伸向卡菲爾的制服，想要把沾有血跡的部分扯下來，可惜那看上去挺薄的布料紋絲不動。

扯了一下，還是沒動···

質量真是天殺的好，學校的經費毫無疑問就是用到了這種沒有意義的地方！

他憤憤地將左手也一起用上。

在西澤努力了將近一分鐘之後，卡菲爾終於理解了他的意圖，然後默默地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小刀。

西澤：······

一陣冷風吹過，氣氛陷入了凝滯。

外面的觸角猛然晃動了一下，將兩人帶動著一震。

西澤這才回過神來，動作粗暴地一把奪過小刀，切下布條，纏在一顆紐扣上，低頭看向卡菲爾，面無表情地開口：“等我發出信號，你就撤掉結界，同時開始念防護魔咒。”

雖然不明白西澤要做什麽，但卡菲爾只是稍稍沈默了一會，便點頭同意了。

畢竟在拿自己的命賭的人一般是值得去相信的。何況外面的怪物看上去也等不及他花上太多時間權衡利弊。

西澤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他有九成的把握，但卡菲爾不知道這一點，卻還是答應了。這年頭能在被怪物拍扁和被隊友坑死之間這麽快就做出選擇的人可不多了。

但他隨即就把註意力收了回來，轉而將視線投向了持續攻擊著透明光罩的幽靈，並順利地在兩次攻擊的間隙找到了時機。

“動手！”

戒指一瞬間炸成了粉末，阻擋的屏障碎裂，與此同時，西澤利落地將布片拋了出去。

那東西借助紐扣的重力，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朝著另一邊的魔法陣穩穩地飛去。時間仿佛凝固一般，幽靈的動作有了一剎那的停頓，卡菲爾乘機念誦咒語，一個新的光幕迅速形成，雖然比原來那個薄弱得多，但足夠用了。

因為幽靈根本就沒有攻擊他們，它扭曲了一下觸角，略微猶豫了一會，便直直地撲向了沾有血跡的布片——同時也是沖向了陷阱。

卡菲爾在忙著念防護咒，但西澤的嘴可閑著，他毫無凝滯地開始背誦起一長串艱澀的字符，在那古怪的發音下，地上的魔法陣開始發亮，寶石中像手臂一樣的紅色光帶從中延伸而出。那只幽靈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便被牢牢地攥住了身體，狠狠地拉了過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陷到了裏面。

戰鬥就這樣瞬間結束了，無聲無息，沒有小說般起承轉合，卻一樣驚險刺激。

卡菲爾傻傻地張著嘴，不確定自己還要不要接著往下念咒語。

西澤從他身上起來，嫌棄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法師袍，好像想要拍去不當心沾上的傻瓜細菌一樣，然後走過去撿起了那塊寶石。現在這塊紅色破石頭真的能夠被稱作寶石了，它的色澤發生了變化，鮮紅的背景上漾動著深邃妖冶的血色條紋，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一看就價值不菲。

卡菲爾狼狽地爬起來，臉上還有一點灰塵，墨綠色的頭發淩亂不堪，那一身制服已經一塌糊塗了。他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慢一拍才意識到，他們幸運地活下來了。

“生活其實真的很美好，我們要來一個慶祝的擁抱嗎？”他感動地問道。

“不用了，會弄臟我的衣服。”西澤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撣幹凈衣服上的塵土之後轉身便走，完全沒有同患難之交深入交流的意願。

卡菲爾受傷地瞄了一眼自己的白色制服——現在是灰色的了，然後追了上去，堅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管怎麽樣，你救了我的命。我想我們現在應該是朋友了。”

西澤決定無視他。

這個人一直都有著溫和的笑容，渾身洋溢著斯文無害的氣息，像是在關心著每一個人，並且隨時願意毫不吝嗇地分出自己的善意，然而西澤總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這並不是指他的表情太假或是別的什麽，而是一種氛圍，就好像屠宰場永遠褪不去血腥味。

這當然有可能是他的錯覺，但反正他就是不想和卡菲爾扯上什麽關系。

“我不會把這件事上報的，所以你不用擔心為私自介入幽靈事件而受到處分。”

不過卡菲爾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熱情洋溢地跟在西澤身後，像根甩不掉的尾巴一樣一路綴到西澤的寢室門口，並且一直在聒噪不休，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幾年而不是十幾分鐘。

“了解你之後，就會發現你其實是個非常不錯的家夥。雖然大家都說你不近人情，但流言基本上只能算是流言。”

才一個晚上不到就“了解”了？大概在老好人卡菲爾眼裏誰都是好人。

“不管什麽時候，你似乎總是一個人呆著，以後你可以來找我，我很願意陪你吃午餐、上課什麽的。當然只要你稍微友善一點，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多出許多朋友。”

如果每一個所謂的朋友話都這麽多，那其實獨來獨往是個正確的選擇。西澤默默腹誹。

“說起來，明天我們的魔法原理導師就要換了，我們打算在這幾天為他開個派對作為歡迎，你要一起來嗎？”

開什麽玩笑？

西澤將門鎖打開，冷冷地看著他：“我不想聽一個沒說過幾次話的人啰嗦太久，更沒興趣參加一個連面也沒見過的人的派對。所以你現在可以轉身走了。”

卡菲爾現在已經完全把西澤當成自己的朋友了，盡管對方表現出了百分百的敵意，他卻只是稍稍瑟縮了一下，就又傻乎乎地露出笑容，毫無眼色地開口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感興趣呢，畢竟新來的導師叫做艾伯納·巴斯蒂安。不過反正明天就有魔法原理課，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他了。”

但西澤卻沒有在意這個，他微微地怔楞了一下。

艾伯納？

那個艾伯納·巴斯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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