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遠方，突然有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都結束了，殊塵。”

怔了一下，殊塵坐了起來，那個聲音隱隱讓他感到不安：“你是誰？！”

“聽不出來我的聲音了麽，殊塵？”那個聲音依然冷漠尖銳，“不，其實你聽出來了我的聲音，只是不敢相信吧？殊塵，你這個可憐的懦夫。”

沒有講話，殊塵的臉色蒼白。

“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著你死去。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就要死了，變成和我一樣的亡靈。再次見到我不開心麽，殊塵？這可是難得再遇的重逢啊。”那個聲音帶著一絲嘲弄，“果然，我知道你根本不會有多大氣候的，你註定是被神遺棄的孩子。”

唇角挑起了一絲冷笑，殊塵低聲：“不是神遺棄了我，而是你。父親，是你遺棄了我……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過你的骨血。”

他聽出來了。那個聲音……是卿轅。

該死……真該死。殊塵的手無聲地握緊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的聲音……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耳邊。

黑暗裏，那個聲音帶著無盡的嘲弄：“我為什麽要把你當成我的骨血？殊塵，像你這樣懦弱渺小的人，註定只能這樣悲涼地死去。你根本無法成為妖界的王。”

“我曾經不想成為妖界的王，也不想了殺你。”沈默了很久，殊塵的眼神空寂，“是你逼我的，父親……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我的。你將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又殘忍地奪去我的一切。你的眼裏從來沒有我，我在你的心裏只是個卑賤的工具。

我真恨你。

我就要死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怪誰。惟恨蒼天不仁，居然在我就快死去之前，讓你見到了我的狼狽。

你一定很得意吧？

“你沒有妖界之血，不配做我的兒子。做我的工具又有什麽不好？總算是給了你些價值。”那個聲音慢悠悠地開口，“好過你現在，淪落大荒，永世孤獨。”

沒有講話，殊塵的唇角抽動了一下，挑起一絲不知是悲哀還是嘲諷的笑容。

“人想拿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貪心的人只是一味想索取，根本想不到這代價有多昂貴……殊塵，你終於吃到了這苦頭。”

眼中閃過一絲波動，殊塵漠然開口：“你講夠了麽？你是故意來嘲諷我的……講了這麽多，還不足以洩憤麽？”

“你不想見到我麽？哈，其實我也不想見到你，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那個聲音依舊只是冷笑，“看見你死去我便安心了。我要去轉世輪回了，你就去流落大荒吧。殊塵，千年的孤寂日夜噬咬的滋味一定很好，我祝福你。”

淪落大荒，孤獨寂寞，生生世世不得輪回轉世。

他只能用眼睛去看著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卻不能觸碰到任何事物。所有人的悲歡離合都和他無關……因為沒有人會感覺到他的存在。

依舊是沈默，殊塵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如果你不出現，那個叫白宓聽的小丫頭也不會被卷入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裏吧？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受的苦也是因你而生。殊塵，你是讓所有人受害的源泉。”

沒有講話，殊塵的臉色瞬間蒼白。

“再會了，殊塵。”卿轅的聲音逐漸消退，“不，是永別了。”

在那個人徹底消失在了身邊後，殊塵顫抖了一下，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笑的越來越放縱，最後如同瘋了一樣在黑暗中起舞，紫色的衣袂在暗黑的光影中搖擺，他看上去就像醉酒了一般，整個人搖搖晃晃。

殊塵的眼中浮起一層淡淡的薄霧。

我有時候想，也許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可能他們是對的，有些不屬於我的東西就不該去強求，我是一個不該出生的人，如果不是我，所有的人都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我恨他們，恨所有否決我的人，恨所有唾棄我的人，可是我也會想，也許他們是對的，他們唾棄我，對我殘忍，是因為我根本不配被世人所愛。

——“你什麽都抓不到。你是個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的人，所有你愛的人都不會有好的命運。這就是你的宿命。”

那是卿轅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甘心，我還想再去試一試。

“荒山誰與收枯骨，明月長留照短纓。五十年華彈指過，一朝夢醒便騎鯨。夢醒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場夢……終於醒了。”

沒有人回應，周圍一片死寂。

“我累了。”寂靜了很久後，那個人在黑暗中低聲，臉上帶著疲憊的笑意，“我真的好累啊。”

在那句話結束後，白光撕裂黑夜，蒼穹回歸光明。殊塵站在空中，他看見了歸韶，也看見了他十六年未見的同胞妹妹醉冥。更遠的地方，他還看見了白宓聽——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偷跑了回來，正站在遠處呆呆地看著他。她躲在一棵樹後面，風揚起她的裙角，他只能看見她的半張臉。

她在哭。

還有他自己，那個殘破的身軀已經被醉冥擊碎，裏面的怨靈已經破碎消弭。他站在陽光之下，擡起頭來用手去觸摸自己的臉頰，卻撲了個空。他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悲憫地看著那具殘敗而破碎的身體，久久沒有講話。

沒有人可以看得見他，雖然他就在這裏。

“不要難過啊。”安靜了很久，他伸出手去觸碰著天上灑下的陽光，目光遙遙地看向樹後的那個人，“你看，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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