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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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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委婉地表達了這個意思,江波濤如他期待一樣溫和大方,不曾放在心上,周澤楷則幹脆無視掉了,至少他的眼神是這樣講。

兩個人說是一派宗主和二當家的,歸齊都還算小孩兒,能有這樣心胸,已經難得。

養傷這些日子,江波濤便很少理輪回的事,周澤楷惜字如金,並不是不擅處事。只要不需開口,他效率其實比誰都高,實在不動嘴不行,他也有自己一套。兩位長老吵到不可開交,請門主裁決,你咄咄,我逼人,鬧到大堂之上,年輕輕的小宗主仰著雪白的臉兒,眉眼剔透,細細認真聽完,然後笑了。

開始所有人都有點傻,以為這是杯酒釋兵權前奏,抑或血雨腥風序曲,哎呀輪回的畫風幾時變得如此魔性了呢?

後來所有人都發現,門主大人只是坦率地表達了自己的不知所措,以及無所謂,你們吵,我當聽熱鬧,雖然略煩。勾心鬥角他視而不見,軟硬不吃,有聽不願懂,只是笑,天真無辜到不行,笑到所有人都無計可施,認為這樣難為一個大孩子簡直有罪惡感,只好嘆口氣原諒他,各回各家作鳥獸散。

周澤楷施施然回去找江波濤。孫翔追上來問,“餵,你為什麽不揍他們?”

周澤楷深思熟慮一下,回答他,“煩。”

“所以為什麽不揍一頓?”

周澤楷看著他身後,“煩。”

孫翔一回頭,就看見臉黑黑的方明華,莫名其妙。

睡到半夜時孫翔夢中驚坐起,忽然融會貫通了煩字內中深意。

——好想揍人,可是揍了會被方明華念,好煩。

江波濤抱病的日子,輪回就處在這樣一種謎樣祥和的氣氛中。門主動手不動嘴,批覆公文效率如神,大家亦算滿意。

周澤楷也很滿意,公文可以帶到房裏批,看著江波濤的臉兒,紙上字都是錦上花,他很開心地刷刷寫了個閱。

江波濤放下手裏的書,對他笑笑,想找個開頭,周澤楷就湊過去親他,意思非常明顯,你還病著,不要理。方寸之間,只講風月,身為內人,莫談外事。

他這一招向來很有效,別說一個傷著的江波濤,就算好好的,給他親得上不來氣,也難免昏一昏頭,就此閃過了話題。小樓下有杜明和吳啟輪流把門,想趁機求江副門主進言的一律擋回去。

所以孫翔一驚一乍跑來找他,是從後窗翻進來的。

一想到孫翔那麽高的個子,壁虎游墻一樣爬窗,江波濤笑得胸口又有點痛。

孫翔有點氣急敗壞,說你還笑,周澤楷瘋了麽?你不要管管?

不過幾份江湖邸報,底下人傳閱了幾眼,教他看見,竟然唰唰地撕了,手勢還甚是瀟灑。

江波濤便明白了,想了會兒先安慰他,呂泊遠這次回來,定會帶些各門各派的軼聞,想也不會錯過雷霆的新鮮事兒。

孫翔呆呆瞅他一會兒,不聲不響消了那股鬧騰勁兒,又從後窗翻出去了。

當晚江波濤閑閑地問起周澤楷,不會撒謊的槍王立時漲紅了臉兒期期艾艾。

高挑個子床前拄著,遮去清寒月色,淩亂燭影。

這不說話的人,想替他擋盡一天一地流言蜚語呢。

江波濤這樣想著,忍不住笑了。

他整個人都籠在周澤楷的影子裏,而後者仍看得清他的笑,水中蓮華溫柔綻開,水色淺淡,花色恬淡。

那一刻周澤楷幾乎俯下身去緊擁住他,倘若不是想到他有傷在身的話。

悠然清凈,無憂無慮,稱心如意——稍縱即逝,每一次江波濤露出這樣的笑容,周澤楷就覺得自己比以往更愛戀他,並且願意為了下一次能再看到這個笑,傾盡全力。

他太擅長滿足別人,卻鮮少告訴別人,自己的求而不獲與所願不遂。

想讓所有人都開心的人,自己能不能再多開心一點呢?

所以周澤楷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還是彎下腰輕輕抱了抱他。

江波濤拍著他手臂,要他坐下,給他一個靠枕,這很像個追究到底的示意,周澤楷思考了一秒鐘,明目張膽把臉埋到他肩上害羞。

“邸報上說什麽了?”

臉左右蹭了蹭,癢。

“說我不好?”

他閉眼也猜得到會怎麽寫,天下之盟,輪回失利,群眾落空的熱情總需要個靶子。

肩窩裏依偎的秀巧鼻尖噴出一絲熱氣,長而細,像只小小的憤怒的龍。

“那也不犯撕掉呀,把人都嚇著了。”

“哼。”

“下次,不要這樣了。”

江波濤有一點想給他講一講一派宗主應高瞻遠矚高屋建瓴,切不可因小生事,更無須同八卦一般見識……肩上的人擡起頭,唇齒間火燙氣息呵在他耳廓裏,愛蜜的熊生著倒刺的舌,甜而痛地舔出一個字,罕見的一絲專橫和跋扈。

“不。”

似乎每個成名英雄,都得有一回半回大難不死的經驗,周澤楷也不例外。據說他家境本好,出身宦門,後來被滅了門——連不幸也是這樣一種入得話本的路數。但他不說,別人自然沒法撬開他的嘴。

江波濤斜靠在床頭看他換衣,燈下觀美人,美色增十分,江副門主覺得賞心悅目,連傷也不那麽痛了。

周澤楷心有靈犀地轉頭對他笑,清俊眉目隱入半邊盈盈燭輝,光影流離,暗香沈浮。江波濤抿嘴嘆了口氣,想小周還好是個人,若生成一枝花,盛在閬苑瑤臺都不是地方,只合築座八寶琉璃塔鎮住,美色流毒,作怪興妖,不得了不得了。

他看得認真,周澤楷也不好受,換了件中衣,還敞著懷就心猿意馬地摸回來,湊上去索吻。戀人還傷著,他不敢由著性子,只小心翼翼親近,手臂撐在兩側,肌肉緊結修長,江波濤握著他光滑臂膀摸上去,掌心習慣貼住他左胸,周澤楷瞇起眼唔了一聲,很稱意的樣子。

江波濤擡起頭,放任他乖順地把那個吻加深了一點。

掌心下一道粗糙,是寸許寬虬結傷疤,年深日久褪成淡紅,在周澤楷幼年時留下。時至今日他由一個孩童抽枝拔節長成了秀挺青年,疤痕猶未平覆,可見當年那一刀多深多重,怕要將他整個人捅了對穿。

而他竟能活下來,若給江湖同道看著這個,必要驚嘆果然大難不死天賦異稟,太該有今日封神成就。

江波濤抽回手,一顆顆替他系好衣紐,拍拍身邊,周澤楷立刻滑過來躺下,鼻尖埋進被頭,眼睛晶亮,一臉的天氣很好我很乖。

他所求單純,所願安穩,一日平順,便並無什麽不開心。

就這麽個人,竟成了輪回一門的倚仗,若說不可思議,也是有一點的。

但更大的不可思議,無疑是那一年天下之盟論劍,年少宗主橫空出世,一戰成名,再戰封神,一入鬥場便辣手如妖,鬼魅難測;更兼容顏絕代,豐采似仙。

整個江湖的少男少女都瘋魔了,前者多了個偶像,後者多了個對象——花癡的。

後來他們才發現,妖或者仙,都只能吊起來看。

下場之後的周澤楷,就是塊京城逸華齋百年老鹵也鹵不爛的木頭。

直到他身邊多了個江波濤。

江波濤比周澤楷小一歲,入門也晚,長老們考校他功底,有人說一般,有人說極其一般,他自己心態倒是極好,鎮日樂呵呵的與人為善,很有人緣。

周澤楷盯著他看的時候,把他嚇了一跳。然後他發現,周澤楷並不是在盯他,只是對著這邊放空,手裏一直在扯系在下頦的纓穗。江波濤看看他,再看看他頭上珠翠美玉金博山的冠子,忍不住笑了。

也忍不住走了過去。

周澤楷終於開始認真地盯他。江波濤比他矮了兩寸,站在他面前說,“擡一點頭,不用太高,好了,就這樣。”

他伸出手,替他解開了不舒服的穗子,光滑尖巧下頦被溫熱指節擦過一兩下,周澤楷閉上眼。江波濤帶點驚悚地發現,他居然像只貓一樣微微探長了脖子。

當然這是表示愉悅和信賴,可是還真有些可怕呢。

他看了一眼周澤楷腰間懸著的槍,左手碎霜,右手荒火。冰火交加,如他那無解的精湛武技,和無人堪懂的性子。

輪回宗主,一直是各門各派的心病與心疑。

那時江波濤低著頭揣摩這沈默殺器的來龍去脈,還不曉得,這無人堪懂四個字,將因他而多上一條註解。

無人堪懂,除了江波濤。

而周澤楷在那一刻垂下眼睛看他,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走向他,靠近他,沒有用任何一種目異端的眼神和子不語的口氣,帶著他久違的平靜溫和呼吸,替他解決了微小而可惡的麻煩。

而且他的手很穩,也很暖。

周澤楷對著他的頭頂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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