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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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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

唐柔笑了一下,直視葉修,“可能,不是碑上有什麽吧?”

魏琛也楞了下,“小唐?”這妹子大概是整個興欣棧裏對榮耀碑最無興趣的人,打不服殺不怕,一心所向從來只有一個天下第一,沒半點習武根基,卻是天生的奇才,戰矛使出來隱有當日鬥神之態。固然誰都瞧不清她來歷,卻本能知道絕非常人。

葉修笑,“小唐啊小唐。”

“那位微草掌門,有傳書信給我。”

陳果一楞,然後暴跳,“他又挖人!”

唐柔安撫地拍拍她,“信上只一句話,讓我代他問他,”她指指葉修,“‘前輩那一張鬼血紅符何在?’”

夜焚鬼血紅符,可邀虛空鬼主。鬼神盛宴陣中,可抵三界六道。

攝魂,移魄,定鬼,封神。

不是游魂不是仙,不在人間不在天。

——葉修,你身邊寸步不離跟著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陳果只覺得脖子僵硬,一轉就哢哢作響,她緩慢扭頭去看葉修,煙霧中依舊看不清他表情。

他閉戶封門,白日燃燈,趕路時夜行晝宿,極擅長避人。

所有人都知道夜來葉修房中從不舉燭,而緊閉的房門後究竟有什麽在嚅嚅私語——是什麽呢?

未知落落平生意,共誰永結無情契。

魏琛表情漸漸凝重,看了葉修半晌,忽然幹咳,“老葉啊。”

我問個事,你莫見怪。

——“你的魂魄,是全的嗎?”

千波湖底,七十仞碧水之下,古巖糾結連環,環環相扣著鎖住了江湖中最大的傳奇。

天下之盟,榮耀碑。

可是在這種情勢下看到這東西,張佳樂只想殺人。孫哲平鐵了心似的,以重劍壓著他向湖底直墜而去,片刻已過了四十仞,寒意襲人,兩個人都不得不運功相抗。張佳樂本就受了傷,心裏又躁得慌——不知怎的,他盯著眼前人,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騰開手來一劍插進他懷裏。

——“你誰啊你?!”

落水之前他聽見那人在他耳邊短促淡定地吼了聲,“孫哲平。”

——百花谷,孫哲平,繁花血景。

——大孫?

心口火灼地痛,像澆了滿滿的蠟油,痛過就凝著澀著。重劍漆黑刃鋒近在毫厘,幾乎能磨過他的眉毛。他猛地掙開一只手,擡手揚起獵尋,一箭射向對方。

血色四溢,綺紗般環繞周身,籠住他和他,他的劍和他的弩。劍鋒上忽有猩紅螢光四散,點點滴滴如飛如舞。

千波湖水色深黯如夜,沒掩住他濃烈赫赤衣衫。

百花谷的螢火,紅花楹樹一路妖艷如霞,傾身下來的高大男人是遮住明月的那一道血色陰影,而他心甘情願不見月光。

他是他的光,覆蓋他的身體他的靈魂,他餘生浴火前行的力量。

年少時他對他伸出了手,從此他眼中只有他一抹暗色的紅。

不是孫哲平為了張佳樂而穿紅,而是張佳樂為了孫哲平而愛上那一片鋪天蓋地繁花血景。

腰間帶扣松落,百蝶穿花的荷包上,一抹洗不去絳色血痕,血紅明珠輕盈四散,入水而洇,與劍鋒上不斷飄落的螢光匯成一處,繁花朵朵,血染身畔,千絲萬縷地纏繞著他們沈墮於湖底的身體。

珠中有隱字,欲辨不成書。

——開視化為血。*

隱隱細字,融入水中,倏忽不見。

有情不可赦,有怨不可舍。

有心不能刻,有焰不能灼。

——哀哉哀哉,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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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魂魄,真是天底下最奇妙的東西。”

雪白纖長手指,連指甲都作一抹柔白,發愈黑而唇愈紅,他整個人是素冰上濃墨重彩的繪。看著他孫哲平都禁不住會想起那個傳說:虛空滿門,根本就沒有一個活人。

當然吳羽策冷笑著否定了他。

“我是死人,還敢替你持火鑄劍?”

李軒嗤嗤直笑,湛青巨焰鬼影幢幢,將他們的身影在巖壁上吹得很高很奇異,像一些扭曲又邪惡的夢境。

用歌吟一樣清亮甜蜜的音調,紅衣青年輕聲告訴他,“張佳樂一魂一魄,已替你封入葬花之中。”

你還他也好,不還他也好,都是你的事。只是你還了他,他未必肯諒你;你不還他,他也未必能比現在過得更糟。奪他一魂一魄,只是應了王傑希的願,魂魄既失,王傑希又是當世第一神醫傳人,自然有本事以針術遏住張佳樂心神。

“只不過,”吳羽策伸出一根手指,向孫哲平心口虛虛一點。

“只不過他忘與不忘,仍是這兒說了算。”

孫哲平盯著他漆黑瞳孔,“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李軒輕笑,“傻子。”

吳羽策沒理他,“魂能附氣,魄能附形。鬼陣再天羅地網,想鎖盡魂魄,也沒那麽容易。”

“你放水了?”

“你廢話太多了,孫前輩。葉神在外面等你。”

孫哲平看了他一會兒,又看向李軒,忽然笑了,“你們兩個……”

李軒也笑,笑了會兒,慢慢繃緊了臉,“前輩。”

“你倆誰攝了老葉的魂?”

吳羽策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看向李軒,

李軒又開始笑,吳羽策耐心地看著他,他只好停下來,“沒人攝他的魂,誰敢啊。只不過……”

“只不過?”

“他身畔有一縷陰魄,附形不散。”

“鬼?”

“不是鬼。”李軒一臉殫精竭慮的悲天憫人,“是魄,跟了他很久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

孫哲平打斷他,“有多久?”

“怕好有十年吧。”李軒非常痛快,“他怕那一縷魄息魂散,所以來托我虛空鬼域,取走他自己一魂一魄,好令那縷舊魄附形其上。一葉之秋親自來求,誰敢不從——那可是鬥神。當年我還在前代鬼主座下修行,有幸躬逢其會。”

“他魂魄不全,如今自己並不記得有過這回事。”

李軒聳聳肩。

吳羽策突然發聲,“他記得。”

至少並非全然遺忘。

——有心不能刻,有焰不能灼。

“虛空葬曲,呼鬼喚魂。當日我吹給他聽,他心有所感。”他看了看李軒,“那時我才明白,就算鬥神,亦有無可奈何之事。”

“所以你倆繼位後散送鬼血紅符,也給了他一張,好掩住當年事。”

李軒又聳聳肩,“沒什麽好掩的,大逢山的規矩:鎖人魂魄,若魂主親自來討,便原樣奉還。”

“可他根本就不記得同你們交易過。”

“那是他的事兒。”李軒微笑,“無瞞無掩,無形無跡,無舍無離,無來無去,萬千繁華,終了只是歸於虛空。當年鬥神登門相托時,該知道的,他已經知道,其實不勞前輩操心。”

誰還沒有些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與事呢?

有酒飲鴆求止渴,有絲作繭縛魂魄。

有刺綿裏伏針蟄,有灰以身戲於火。

孫哲平忽而無言,李軒註意地看著他,笑出了聲,“前輩想必是,知道了什麽大事兒吧。”

他們緊緊糾纏在一起,向冰封雪冷的湖水深處沈下去。

千波湖美則美矣,沒半點人味,白日無光,中夜無影,沒有魚,沒有水草,湖底深處是千年古巖犬牙交錯,色若人骨,覆蓋著厚厚凝霜,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猶似陸上雪原。這一片美麗而恐怖的蒼白堅硬深處,牢牢嵌著那塊一人高的碑。

張佳樂拼盡全力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腦子裏轟的一聲。

孫哲平緊抓著他,兩個人都滿身霜痕,骨肉僵木,身上傷處在酷寒裏業已麻木,絕不是好現象。

他竭力做出個口型:樂樂。

躋身這世間最為詭譎危險的極寒之中,他清晰看見懷中人結滿霜花的蒼白眼角微微沁出一滴淚。

大孫。

我還記得啊,我還沒把你忘了。

我在和你相遇的時候,就把我的魂弄丟了。

李軒徐徐說,“大逢山不入江湖,虛空鬼域縱有鬼陣劍斬聞名天下,卻並非以此成名。”

虛空一門,從非豪門卻鼎立於江湖,靠的無非是無所不為與無所不知。

孫哲平苦笑,“包括千波湖、榮耀碑的秘密?”

李軒與吳羽策微微對視,都笑了。

“前輩難道這會兒就忘了,葉神那一魂一魄究竟在誰手裏?”

千波湖底,有冰魄千尋,彈指成冰,千年不朽。故此湖裏寸草不長生靈俱滅,只剩玄雲暗潮,四野波光,唯一能生在湖裏的活物,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異品,石骨珊瑚。

如霜如巖,生長極快,觸物即捕入懷,死死纏繞,化為一體。

“如生成一樣,人力不可撼。”

虛空鬼主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握住身邊的吳羽策,“只可惜再看不到那奇景,當年卻邪一出,破軍千萬,如今千波湖底只餘百丈珊瑚骨巖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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