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會為您的新患者保密吧

困獸一般的眼神， 知予眼中是覆雜難言的情緒。路鋮意識到他沈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忽視了知予真正的想法。這一次，他顯然沒有懂他。

“好， 我會一直在。”知予一個眼神， 他就敗下陣來， 只好又問，“你搬出去，我可以去見你嗎？”

知予搖頭。

路鋮的手伸出又收回， 見面都不可以，他好想把人扣住， 鎖在家裏。但是不行……

“那可以給你發消息嗎？”

知予想了想，點頭， 然後又說：“如果我沒回覆，不是不禮貌，可能只是不想說話。”

路鋮：“……”不想和他說話， 這預防針打的，還不如告訴他就是不禮貌、沒看見、漏回了。這一刻路鋮理解了為什麽有人縱容謊言， 他現在寧可被騙。

他一忍再忍，問了最後的底線：“保鏢還是帶著，行嗎？”

“我自己請了人。”

路鋮頸側的青筋暴起， 他以為自己已經被觸到了底線，最後還是沈默下來。說到底，知予不接受他的愛意，他根本沒有立場左右他的決定。剝掉兩情相悅的假象，他那天的作為簡直是犯罪。

挫敗鋪天蓋地。但知予推著行李箱出來的時候， 他還是主動接過去， 親自把人送到了車庫。

直到他的車開走， 路鋮還站在原地，巨大的空虛感淹沒了他。他苦心經營的局面，一次易感期，毀了一切。

本來就是假意準備去上班的他，這會好像真的只能去上班了，不然對著空蕩蕩的家，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兩個人下樓，再上去時只剩他一個。次臥的門大開著，知予收拾得很幹凈，成了無人居住的樣板房。他給他預備著備用的衣服、配飾一點沒動，他從樓下藏書室拿來看的書全部放歸原位，就連浴室也不染纖塵，連點水漬都看不見。只有那盆他特意買來的北美冬青，記錄著這裏曾經有人住過。

園藝師精心培育的盆栽，鮮紅的果實掛著，葉子翠綠，蓬勃舒展，煞是好看。知予大概不知道，冬青葉是他信息素的味道。所以路鋮親自去挑選，帶回這一盆，不只是給他賞景，更有特殊的意義。

在盆栽前枯坐半晌，路鋮收拾心情。他說讓他等，那就等。他十二年前就認識了自己，自己卻四年前才認識他，晚了八年，是該等的。

下午，路鋮出現在了飛馳，四天不見，威廉、周毅兩個都知道這幾天是知予在照顧他。威廉以為他遲遲不出現在公司是因為樂不思蜀，一見面就調侃：“Till，不愧是你，哪方面都不會輸。”

Till……路鋮靈光忽現，他還有個馬甲，可以和知予打游戲聊天。他一把抓住威廉的胳膊，一掃頹態，甩下一句：“晚上請你吃飯，隨便點。”

“Oh，真的嗎？那我要吃你做的。”

“行。”

“不是吧，Till，你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四天，你對ZHI做了什麽？是不是已經脫單了？”

路鋮笑，初時苦澀，接著又透出昂揚的晨光。兩人說著話往辦公室走，路鋮坦白承認：“還沒有。”

他們剛進辦公室，項陽博士出現在門口，拿著筆記本，禮貌地敲了敲門。他從晨星項目的專用電梯下來，正好在拐角處聽到總裁和首席架構師的聊天。那天深夜在樓下遇到知予以後，他就有意關註了知予的消息。這幾天知予沒有行程，路總也沒有出現在公司，看來傳言非虛。

“請進。”

沒有八卦老板的私事，他是來談項目進度的。路鋮四天沒來公司，堆積了不少事務，特別是晨星的。他是項目最高負責人，技術上、協調統籌上，他的作用都無可替代。

被工作推著走，路鋮真正撿起馬甲已經是一周後。每天忙到淩晨，他不忍心太晚去打擾知予。很想他，知予搬走，這次他徹底住進了次臥。私人領域裏無人知曉，放縱一點又怎樣。

時隔多日，網友Till再次給知予發消息，發出去的消息卻和路鋮發出去的一樣，沒有得到回覆，一小時過去了如同石沈大海。期間路鋮反覆打開來看，總以為自己開錯了微信。但是沒有，Till的消息他也不回……難道他的馬甲已經掉了？

不過他想錯了，沒有掉馬，知予也沒有故意不理網友，他只是在忙。他預約了馮醫生的號，掛的正是今天。

馮醫生的診室裏，他看到全副武裝獨自出現的知予，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

知予看懂他的表情，主動說：“馮醫生，您好。我是單獨掛的號，您會為您的新患者保密吧？”

“當然，這是職業素養。”

馮醫生打開他的空白病歷，開始問診。

“你可以先說說來意。”

“我想系統地做一次檢查，確認我的Omega性征發育情況。”知予似乎做了很多準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顯得很平靜。

“我很高興你願意積極治療。那我先給你開檢查單，你需要做的檢查有點多，全面系統的ABO檢查你沒有最新的檢查結果。”馮醫生對他露出笑容，是典型的Omega式溫柔和煦，“四年前的病例和檢查單你有帶嗎？”

“有帶，都在這。”知予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是他四年前從急救到入院的所有資料。

馮醫生的助手開好了檢查單，馮醫生接過，在上面劃了幾項自己親自做的，其他的讓助手全程帶知予去做。以他的行業地位，看門診的時間安排得並不多，每周兩個半天，每次只開放10個號。知予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個，他吩咐助手，今天下午的時間也全部騰出來給知予。

這不只是基於路鋮的面子，更是因為知予是罕見病例。他在上周認識了知予以後，得知他是演員，還特意上網了解了他發生事故的資料，足見重視。

意外的是，他本以為會是路鋮帶著他來看診，結果人確實來了，卻是孤身一人。

知予做了三小時的檢查，中間馮醫生的助手還給他準備了午餐，等回到診室的時候，他感覺到了明顯的疲憊。

“不舒服？有些檢查確實有點難捱。”馮醫生關心地問道。

“還好，我只是不喜歡醫院。”知予沒有說真話，有些檢查確實難受，而且特殊檢查中的羞恥感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不適。

想到他在醫院躺了三年的經歷，馮醫生理解地點了點頭。

“你的檢查結果還有一項沒出來，我們可以先聊聊之前的，我看完了你的病歷。但是還需要你自己談談當時的具體情況，有些儀器檢測不到的內容，患者的記憶是很重要的補充和參考。”

“可是我不太記得了。”

“記得什麽就說什麽？可以嗎？”

知予的臉色不知道是因為累了，還是因為提起過去，有種失去了活力的蒼白。他最近休息得並不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只見他端著馮醫生推過來的茶杯，很認真地喝了好幾口，直到半杯茶全部咽下去，他才擡起頭來開口。

“當時在參加比賽以前，大概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有一些分化先兆反應。腺體發熱、腹部生長痛都有，去醫院檢查結果是Omega分化前兆。醫生說發育狀況很好，我聽從醫囑，有按時服用分化營養素，定期檢查。比賽入營之前最後一次檢查，醫生說預計半個月後會進入分化期。”

“賽程只有五天，我在決賽前一天突然進入分化期。我只記得我當時很熱，渾身發軟，我從宿舍跑出來，在走廊上遇到了一個Alpha，他帶我到了室外。然後就是在車禍現場醒來，在我媽媽車上，一根鋼條擦著脊柱斜向上刺入了我的腺體。我當時很痛，身上傷了多處，但最痛的還是腺體。”

說到這裏，知予停了下來，他一口喝掉了剩下的半杯茶，緊緊握著杯子，才繼續往下說。

“救護車到之前，我媽媽還有意識，她大概知道……所以說了很多話。其實也不多，大概七八句，媽媽當時有說，我的信息素消失了，聞不到了。”

這都是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的細節，進急救室時他已經昏迷，再醒來是三年後，得知自己分化中止之後，他根本不想提及相關的問題，更不可能去找醫生陳述細節。

現在說出來，每一句都像是在心口紮刀，要把他拉回那個晚上。

“分化過程中腺體遭遇外力嚴重損傷，腺體萎縮從而信息素完全收斂，是觸發了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這應該是你分化中止的核心原因。但是從上次的檢查結果來看，你的狀況和腺體萎縮患者有區別，你更像是腺體發育一期的狀態，也就是Omega剛開始長出腺體的階段。”

“這代表什麽？”知予疑惑地看向馮醫生，這是他不懂的專業領域了。

“代表著你的腺體在你昏迷期間出現了良好的自我修覆，存在再發育的條件。你的信息素等級應該很高，所以腺體重傷還可以催生它的自我修覆。但奇怪的是，你的身體機能已經完全恢覆，醒來也已經近兩年，為什麽你的腺體還沒有重新進入發育期。”

這時，馮醫生的助手敲門進來，帶來了知予今天的全部檢查結果。

馮醫生一張張看，有些一掃而過，有些看了很久。知予在旁邊靜靜地等，助手給他續了茶。十多分鐘後，馮醫生拿出其中一張檢查單，推到了他面前。

“這是你今天的腺體檢查結果，你看這裏，和你5月受傷住院時檢查情況對比，腺體發育狀態有細微區別。同樣是在腺體發育一期，但是腺體內發育出的信息素導管數量和寬度有了變化。你自己有察覺到分化前兆反應嗎？”

知予下意識抿唇，他耳朵紅了。

“有一些……”

“什麽時候？”

“就是……就是……”知予有些難以啟齒，但是想到自己都偷偷跑來看醫生了，頓時就豁出去了，“哥，路鋮易感期的時候，他一碰就……他還，咬了我。不是標記，就是咬了一個小口子，接觸到了他的信息素。被咬的時候很痛，但是後來這幾天……我時不時發熱。”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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