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兩做賊去了？

去警局的路上， 知予好像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他好幾次楞楞的轉頭觀察路鋮，不斷地在心裏感激他當時發來的那條信息。

他突然想起辛姐說的， 飛馳科技每分鐘上百萬進賬， 如此龐然巨物的掌舵人， 堂堂大總裁， 一次次陪他耗費寶貴時間。他是全球最頂尖的架構師，現在卻像一個普通的技術員， 和他一起去給警方做技術援助，只為追蹤一部手機和疑犯的下落。

牧雲被綁架， 他沒有問自己要不要報警，獨自扛下了風險和壓力， 和警方做了最妥當周密的接洽。他相信，哪怕沒有那個見義勇為的市民，牧雲也很有希望被救回來。可是萬一呢？如果真的出事了， 獨自選擇報警的路鋮，要承受怎樣的道德譴責？

他怎麽那麽好， 為什麽？

而且他從不標榜自己的付出，仿佛只是什麽能者多勞的宿命。

車一路開進橫市警察局的後院，避開了被牧雲綁架案吸引來的各路媒體。已經有警察在院裏等， 他們一下車就被帶到了技術室。

接他們的警察爭分奪秒，不僅步子邁得快，還邊走邊跟他們解釋情況：“綁匪不知道是不是還要使用他的手機，並沒有關機。一開始很順利，眼看就要破解手機的防禦系統了， 突然有黑客攻擊我們的系統， 阻攔追蹤。”

“我們的技術員放在平時也夠用了， 但是這次對方很厲害。路總，請您過來屈才了，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綁匪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手機扔了，也就這麽點黃金追蹤時間。”

“我會盡力，知予協助。”

進到技術室內，知予這才摘下臉上的口罩，警官一看，指著他說：“隊長剛說要去找你做筆錄。”

“之後再做可以嗎？先爭取把人找到。”

警官一拍腦袋，反應了過來：“A大學神，專業對口！好好好，當然好！那拜托兩位了。小李，帶兩位大神上工！不是，我是說……開工。”

摸到再熟悉不過的鍵盤，聽負責技術的小李警官從專業角度講解著情況，路鋮已經迅速接管了操控權限。知予聽他指令從旁協助，小李警官話還沒說完，發現根本不用再介紹了，人家跟他根本不在一個技術層面。那敲代碼的速度，他眼睛都要跟不上了。

警官說有高人攔截他們的追蹤，並非虛言。路鋮和對方在無聲無形的網絡戰場猝然撞上，試探著開始了交鋒。一個照面路鋮和知予就發現，對方水平確實不錯。如同武林高手見招拆招防守進攻，搏殺刀刀致命。一方想突破攔截並反追蹤，一方不斷試圖抹掉自己的痕跡。

路鋮雙眸平靜，精光內斂，極靜極專註，就在即將突破攔截之際，對方如來時一樣，突如其來，又瞬息而逝。如同武者空門大開，瞬間放棄了所有防禦，路鋮長驅直入，當即鎖定了手機的位置。那個攔截他們的人，悄然消失在了虛擬的網絡世界。

“他敗局已定，怕被反追蹤，跑得真快。”知予松開手，看向路鋮。

“閻昆竟然還有這樣的幫手？”完成了協助任務，路鋮卻不見半點喜色，眉間憂慮更甚，“警方恐怕要無功而返。”

他的話像一句讖言，那天晚上警方只找回了牧雲的手機，沒抓到人。他的手機被丟棄在國道旁的草叢裏，附近連個腳印都沒有。

知予作為事件相關人員，被請去詢問情況做筆錄。路鋮站在警察局後院的檐廊下，點了一支煙。

他很少抽煙，冷靜克制著避免成癮。只是有時為工作難題連續熬夜，才會抽一支提神。可想到知予面對的這顆不定時炸彈，他有些失了平靜。

知予如實向警方提供信息，把手機裏的聊天記錄也提交給警方作為證據。閻昆作為被通緝的逃犯，讓案件性質變得更加惡劣。海城和橫市並案協查，考慮到逃犯再次惡性作案，提高了對閻昆及其同夥的通緝等級。

做完筆錄之後，知予終於在警方接待室裏見到了牧雲。他嘴角青紫，臉頰上是鮮紅的刮痕，裹著薄毯，在助理的陪同下和一名女警聊天。

“我其實還有點害怕，能向警方申請人身保護令嗎？”知予站在門口，聽到牧雲說。他的語速比一般人要稍微慢上一點，聲音偏軟，說起話來有種別樣的溫柔。

“當然，近期我們都會派人就近保護你，避免嫌疑人再次作案。市內也會加大巡邏，特別是你們劇組周邊，你不用太擔心。另外也可以接受我們心理咨詢師的幫助，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也建議你自己聯系咨詢師，避免留下心理創傷。”

“好，謝謝你，張警官。”

“叫我小張就好。你性格好好，一定會紅的，加油！”女警官開心地做了個加油的姿勢，笑了起來。

知予敲了敲門，室內三人頓時都把目光轉了過來。

一看到是他，牧雲立刻站了起來，臉上淺淡的笑容迅速擴大：“知知你來了！今天多虧了你，張警官跟我說了，幸好你用私生飯的事嚇住了綁匪。要不是你機智，我都不知道怎麽樣了。”

知予快步走過去，抓著他的手腕看他包紮成粽子的手，什麽也看不到，但是捆成這樣肯定是很嚴重。

“疼不疼？”

“有點的，不過還好，很快會好的。謝謝你，知知。”

“你還謝我……是我害了你。”說出這句話，知予垂下了頭，“警察是不是沒跟你說，綁匪是沖著我來的。之前沈淩瑄的事牽出一個非法組織，今天的綁匪就是越獄的組織頭目。他是想報覆我，因為我們關系好，才想綁架你要挾我。對不起，牧雲……”

“你為什麽要道歉？雖然我當時是很害怕，我是被嚇到了，但是你又沒做錯什麽。壞的是綁匪，是沈淩瑄，我是受害者，你也是受害者。”

“牧雲……”

“哇，我們認識雖然也不是特別久吧，但是你不至於這麽不了解我吧？我有那麽不知好歹不分青紅皂白嗎？你跟我道歉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牧雲的語速陡然加快，有了那麽點唬人的氣勢。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知，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很倒黴，竟然碰到綁匪。”牧雲仰頭看他，用堅定的眼神逼他和自己對視，“知道了以後我覺得很幸運，幸好被綁架的是我，不是我的好朋友知予。如果是你被綁架，他們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的……那我該多難過？”

“你別看我的手包得嚴實，其實就是他們跑了以後我砸玻璃弄的，不嚴重。他們也沒怎麽打我，就打了兩巴掌，踢了一腳。諾，你看，肚子上一點點印子，我很聰明的，弓著躲了。”牧雲用不靈活的手笨拙地掀起衣擺，給知予看他肚子上的青印。

“我先把贖金給你，連累你我特別愧疚。”知予把他的衣服拉下來，“別凍著。”

“我說半天白說了？都說了不是你的錯，A大學神你是不是高考語文不及格？”

“你怎麽還笑話我……我高考語文136。”

“我是誇你，怎麽是笑話你？張警官剛才說了，贖金警方會追回。”

牧雲看向張警官，張警官趕緊接話佐證：“給綁匪送贖金無異於戰場上給敵人送彈藥，會大大增加抓捕難度，我們已經聯系銀行和平臺協助，嚴密監控了這幾筆資金，只要他敢動就能抓住他的動向。等抓到人就會追回贖金，全部歸還給牧雲。”

牧雲不收知予的錢，等他們共同的經紀人佟如心趕到，知予逮著佟姐就要讓資源給牧雲。後來跟佟姐協商，一部電視劇和一部綜藝，本來都是找知予的，知予從中轉圜為牧雲爭取了下來，他心裏的愧疚多少平覆了一些。

但是從那天以後，他就不肯在人前和誰表現得親近了。曾經他不算熱情卻和善，這下徹底跨入了高冷的隊列。等牧雲養好傷回到劇組，知予的戲份已經殺青回到海城，兩人甚至沒在劇組打上照面。

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當天知予回到酒店，路鋮親自把他送回房間，看著他躺下這才離開。盡管有男神陪伴，有好友的體諒，他心中仍是百味雜陳。像是海上巨浪撲面湧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睜著眼無法入睡，淩晨四點爬起來，把新買的香水噴在了枕頭上。聞著鼻端散逸出的溫暖木質香調，愈創木混合著青檸和香根草的氣味，比路神的味道多了一絲清新跳脫，中和了他冷靜克制的氣質，算是勉強合格的代餐，終於催生出了他的睡意。

知予不願去想對這個香味的依戀代表著什麽，他只是偷偷的，一個人的時候偶爾悄悄用一點，就當是他的小秘密。

覆雜難熬的一天終於過去，無論忙碌快樂或痛苦的人類幾點入睡，清晨總是準時到來。知予的假只請了一天，今天他是9點要上戲，盡管4點才睡，他還是7點起了床，匆匆洗漱趕往化妝的酒店。

路鋮更忙，知予起床前他已經搭乘航班趕回海城，9點他和周毅準時出現在了飛馳科技大樓。

飛馳55層，威廉見到周毅和路鋮臉上的黑眼圈，頓時笑出了聲：“你兩做賊去了？”

路鋮理都不理，徑直去了自己常用的位置坐下。周毅拍開威廉試圖捏他臉的手，沒好氣地說：“昨天知予差點被綁架，你別亂說觸老板黴頭。”

“Oh my God，ZHI他沒事吧？”威廉誇張地一聲驚呼。

“說了讓你別亂說，你閉嘴。綁匪還沒抓到。”

兩人說話沒有避人，遠了的聽不分明，近處卻聽得清清楚楚。這時，站在附近的項陽博士突然面帶疑惑地問道：“周總助你說的知予是A大畢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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