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太宰？”

“你認識我？有趣。”

眼前的這個青年, 同樣的陰郁氣質，但卻顯得死氣沈沈的一片, 站在樓頂的邊緣處, 似乎下一秒就要一躍而下。

小松凜奈楞了楞，很快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世界。

——世界滿是生機, 而眼前的太宰治卻盈滿死意。

她頓了頓，笑著開口：“這麽說雖然有些突兀, 能不能請您帶我看看現在的橫濱呢？”

太宰治站在邊緣上，烈風吹得身上的紅色圍巾颯颯而動，鳶眸中一片死沈沈地，只有落在小松凜奈身上的時候有了一絲浮動。

這個少女，他似乎從未見過。

但卻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橫濱啊。”太宰治笑得有些虛無, 吐氣中也顯得有些柔弱：“抱歉，我也不知道，該在橫濱看些什麽呢。”

他努力了這麽久, 就只為了讓織田作能夠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目標達成, 似乎也就沒了生的意義。

小松凜奈點點頭，青褐色的眸子中的光亮卻始終亮著, 熠熠生輝般有些灼痛到不遠處的太宰治。

少女笑著開口：“那麽，您可以帶我去見見那位織田作先生嗎？”

太宰治微微動容：“你似乎並不是讀心能力者。”

“但是讀懂您是很容易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太宰治低笑了幾聲，突然起了興味, “可以，最後的時間有這樣的奇遇，也是很不錯的體驗。”

“那麽, 我可要覺得不勝榮幸了呢。能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作陪，實在也是不一般的奇遇呀。”

太宰治眼神平靜，並不意外於少女輕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沒有懷疑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的動機。

他只是很平靜，很自然，很若無其事地，就接受了這麽個突然出現的少女，仿佛從很久前她就不應該缺席一般。

“第一站的話，就先去LUPIN看看吧。”

小松凜奈眨了眨眼，似乎在認真思考些什麽。

太宰治起了興趣，徑直詢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現在成年了嗎？”小松凜奈眉眼微彎，笑得燦如晨星般明媚，“不過我想明白了，這次可以陪太宰你喝一杯啦。”

“噗，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種上趕著做酒友的。”

“嘛嘛，人生有這樣的經歷，也是很難得哦。”

太宰治笑了笑：“這個時間喝酒，未免太早了一些。走吧，要在一天之內走遍，可不是個簡單的事。”

……

“你既然知道LUPIN，卻從來沒來過嗎？”

小松凜奈晃了晃裙子上長長的腰帶，站在了街道上凸起的石磚上，單腳獨立在上面，搖搖晃晃地像是在模擬失重般。

黑發少女後仰著頭望向太宰治，青褐色的眼眸中滿滿都是對方的模樣，柔光微微浮現，似乎蘊藏著不少難以捉摸的情緒。

陽光緩緩落下，碎金般灑在了小松凜奈白皙的側臉上，呼吸間似乎都能嗅到陽光的那種清爽明媚的感覺，如同少女帶給人的感覺一般。

但太宰治卻知道，眼前的少女並沒有看起來那麽陽光向上。

小松凜奈：“一開始是不到年齡，我可不像太宰先生，未成年的時候就來喝酒了。後來嘛——”

少女頓了頓，轉過身似笑非笑地望著太宰治，青褐色的眼眸中似乎染上了些許墨色，顯得暗沈沈的。

“某個人卻不怎麽來了。”

太宰治停在她的身前，鳶眸微微垂下，唇邊勾起的弧度極為淺淡，聲音也虛弱得像是要消散在風裏。

“少來，確實挺好的。”

“怎麽好呢？”小松凜奈打斷他，“這樣子，我可是很嫉妒的啊。”

“嫉妒！？”太宰治微微楞住。

他擡起頭，就看見少女像是義無反顧般跳了起來，徑直要從稍高些的臺階上撲過來。

太宰治原本是不會和陌生的少女這麽親近的，即使嘴上說著要找美麗的女性一起殉情，卻從來沒真正付出過行動，這也算是他獨特的逃避方式了。

只是——

“請接住我吧，太宰先生~”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少女的眼眸在陽光下反射出金燦燦的浮光，整個人皮膚白皙透明到仿佛就要在空氣中消散而去。

那個世界線的他，後來也開始有了活著的價值了啊。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還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一個少女當眾浪漫地轉起了圈。

小松凜奈拍了拍他的頭：“好了好了，再轉我都暈啦。太宰，你這又是怎麽了，突然沈迷進圓舞曲裏了嗎？禁止過度轉圈圈！”

“所以，LUPIN這個點並不在營業時間啊。”

太宰治點點頭，表情愉悅：“是啊。”

小松凜奈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股嬌嗔的意味，無奈地嘆了嘆：“還真是狡猾啊，這樣的話——”

“你以為我就無計可施了嗎？”

少女一瞬間像是小惡魔一般笑了笑，太宰治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她身後輕輕舞動的惡魔翅膀一般。

嗶地一聲，少女打出了一個響指，優雅地對著太宰治欠了欠身，站在LUPIN緊閉的門前似笑非笑地邀請起了太宰治。

太宰治頓了頓，心中突然有股按著黑發少女讓她不要胡來的沖動，只是話到唇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只是今天一天的……最後放縱罷了。

風鈴聲輕聲響起，白色的光暈像是虹光般一圈圈地映入眸中，耀得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撒，這位客人，你有什麽想試試的嗎？”

鳶眸隨著聲音望了過去，不禁失笑：“凜奈，這還真是……有你的啊。”

小松凜奈眨了眨眼：“太宰，我似乎還沒自我介紹呢。”

太宰治頓住了，擡起手輕撫過自己蒼白的唇畔，唇色淺淡的快要消失一般，鳶眸也不自覺地因為失言而失神了片刻。

原來如此，他果然是知道的啊。

小松凜奈晃了晃手裏的調酒器，手法利落流暢地晃了晃，將調好的酒液推到了吧臺前的太宰治身前，笑瞇瞇地邀請他。

“客人，您的酒。”

“我可不記得，我點過這麽烈性的酒啊。”

太宰治伸手，準備拿起酒杯時，一只皙白的手又按住了酒杯，黑色的發絲像是瀑布般垂落了下來，小松凜奈咬著酒杯，笑瞇瞇地按著酒杯又推了回來。

“所以，這是我喝的。”

“這樣的待客之道，實在是有些過分。”

“過分嗎？”

小松凜奈湊上前來，兩雙眼睛的距離一瞬間拉得極近，吐氣間些微的酒氣都像是能引起皮膚的緋紅。

少女卻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太宰治，太宰治也難得安靜了起來，鳶眸不躲不閃地回望著小松凜奈。

對視下去，似乎就要有什麽即將發生一般。

冰冷的觸感卻在一瞬間貼了上來，露水般的冰極快地貼近皮膚，又在溫熱的溫度炙烤下化為烏有。

眼前的少女笑得一臉愉悅，若即若離地放下酒杯，又退開了半個身子的距離。

太宰治楞了楞，握著手中的酒杯轉了轉，還能從中看到自己的模樣。

“我的LUPIN，和你記憶中的相似嗎？”

他低聲笑了笑：“很像。”

……

離開了LUPIN，太宰治帶著小松凜奈去的下一個地方，是武裝偵探社樓下的咖啡廳——的對面。

少女坐在高腳椅上，心情愉悅地晃起了腿，面前擺著的是首領大人請客的豪華巴菲。

“那個人，就是織田作嗎？”

少女咬著勺子，輕唔了一聲後，擡起勺柄指了過去。

對面的咖啡廳中，一個紅褐色發色的男人，臉上雖然夾雜著像是熬夜工作般的疲憊，眼眸中卻滿是柔和的意味，像是個溫暖的小太陽。

太宰治端起水杯，放在唇邊卻沒有吞咽的動作，良久才輕輕送出聲音：“……嗯，是他。”

少女側過身，親昵地摟住他的脖頸，像是最親密的戀人般說起了小話。

“這樣的話，我倒是能理解了。”

“理解？”

“織田先生，確實是個很溫暖的人呀。”

太宰治失笑，下意識地就擡手揉了揉小松凜奈的頭發：“只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似乎有些敷衍啊。”

小松凜奈帶著幾分不滿地搶奪回了自己的發絲，頭頭是道地反駁了起來。

“我說得有哪裏不對嗎？”

“沒有，你自然是正確的。”

“很好很好，太宰先生今天也是個乖孩子。”

柔軟的掌心輕輕拍在了黑色的發絲，恍惚中像是角色互換了一般，讓太宰治第一次升起了，想要靠在少女肩膀上的沖動。

這又是什麽……同理心泛濫的結果嗎……

“這個世界的我，看起來並沒有誕生過呢。”

安靜中，少女突兀地開口。

“沒有了源頭的災厄，自然也就沒了我，想想似乎，也有些值得慶幸呢。”

“……”太宰治微微張開雙唇，看向小松凜奈時，卻發現她眼中絲毫沒有半分低落的色彩，反而一如初見時那般明媚。

只是說是初見，說到底，他們也才見面不到半天罷了。

卻聊得像是相識了多年一般。

“我偶爾會想，太宰先生，為什麽沒有讓我覆活織田先生。”

少女望著街那頭的織田作，漫不經心地舀起杯中的雪，像是事不關己般漠然地陳述著。

太宰治點了點桌面，不知怎麽覺得放松了許多，笑問道：“為什麽呢？”

“你是貪心的人，他不及你。”

“像是謎語一樣的話呢。”太宰治幽幽地嘆了一聲，“我這個人，並不是很喜歡猜謎呢。”

“如果是我的話，不應該擁有特權嗎？”

少女單手支著側臉，底氣十足地要求了起來。

太宰治笑了笑：“是的，你也是唯一的特權者。”

只是遇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少女倚著側臉，青褐色的眼眸像是看透了太宰治一般，澄凈而又透亮，連帶著眸中的太宰治也顯得純凈了起來。

“我也不喜歡這麽深奧的話題呢，只是捉迷藏也終究會有結束的時候。”

小松凜奈頓了頓，那邊的織田作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順著少女的視線回望了過來。

見是一個樣貌綺麗的少女，他不禁先是楞了楞，然後又禮貌地笑了笑，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

“太宰先生，果然，直到現在，我也還是很喜歡你。”

突如其來地，黑發少女突兀地就像是告白一般開口了。

太宰治楞了楞，就看見少女側過身來，擡起手撫了撫他臉上的繃帶，遞著手中的小勺笑瞇瞇地道：“來，啊——這家店的巴菲，就算世界線不同，也還是很美味呢。”

下意識地張開嘴，像雪一般潔白的膏體入口即化，順著喉腔很快冰涼涼地滑落了下來，沁人心脾般一瞬間清澈了許多。

“我也很喜歡你。”太宰治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小勺。

確實是一次，很特別的相遇。

“唔，不錯不錯，舉一反三的速度很快嘛。”少女像是十分真心一般誇讚了起來，指節靈巧地轉了轉那柄小勺。

“你似乎該走了？”

“不是你想要走了嗎？真讓人傷心呀，這就到了趕客的時間嗎？”

太宰治搖搖頭：“我留不下你。”

他這麽說話的時候，倒顯得乖巧了許多，原本那種虛弱陰沈的感覺都淡化了許多。不像是個黑手黨的首領，反而像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一般，純良而又無害。

“不，應該是我留不住你。”小松凜奈晃了晃手上的勺子，幹凈利落地一把插進了眼前融化了半數的巴菲之中。

“走吧，去最後一個地方。”

少女從高腳椅上輕巧地跳了下來，身高的緣故讓她仰視著太宰治，就像是充滿了崇敬般閃閃發光。

“下一個地方，會是哪裏？”

太宰治頓了頓，似乎是在很認真地思考，鳶眸停留在窗外的織田作身上，看著他轉身上樓才挪了回來。

他笑道：“去河邊吧。”

小松凜奈眨了眨眼，順手勾起太宰治的手臂，拉著他便往店外走去。

門鈴聲叮當作響，轉身時，如同早已預定好了一般，少女就這兒撞上了一個厚實的胸膛。

“抱歉。”

男人沈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松凜奈挽著太宰治，搖搖頭：“沒事沒事，您不用道歉。”

太宰治卻楞住了：“織田作……”

織田作的臉色一冷，銳利地瞥向了太宰治，又很快落在了小松凜奈似乎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

他對太宰治的印象並不是很好。

小松凜奈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這位大哥哥，你的臉色似乎變得有些糟糕呀。”

織田作斂了斂厲色，低聲道：“抱歉……不介意的話，可以問問你和……這個人的關系嗎？”

小松凜奈微微仰頭，青褐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愈發澄凈，笑意也似乎更加真切：“是我的男友哦。”

他頓了頓，似乎在細細打量了起來，很快又柔和地笑了笑。

“是嗎，那挺好的。”

織田作最終沒說什麽，朝著他們點了點頭，很快繞進了咖啡廳裏。

太宰治卻有些失神。

小松凜奈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餵——太宰先生，身為別人的男友，就這麽發呆，是不是有些太糟糕呢？”

“我……”太宰治有些說不出話來。

“瞧你這點出息。”小松凜奈擡起手，像是逗弄小孩般捏了捏他的臉，“好了好了，這個世界和你，都在慢慢變好了。”

太宰治沈默了片刻，鳶眸像是不安地晃了晃，纖長的羽睫顫了顫，擡手反握住了小松凜奈的手。

“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

和他，也和她。

小松凜奈認真地想了想，用力地點了點頭，握在太宰治手中的那一節手臂已經開始變得透明，是世界的意識開始將她排斥了出去。

“好孩子，是會有獨屬於自己的獎勵的。”

……

“凜奈？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那個世界線如何？”

“唔，這麽說的話，我果然還是有些嫉妒呢。”

“哦呀，那麽這麽看來的話，我還得好好想想怎麽讓凜奈大人消消氣了。”

“哪裏，我可是很大度的。而且——”

小松凜奈笑了笑。

“一切已經都是最合理的模樣了。”

太宰治望著她，鳶眸像是沈壁般隱隱綽綽地，卻布滿了一片柔意。

“是嗎？真好。那麽，是時候說晚安了。”

“晚安。”

黑發青年走上前來，輕輕地在少女的額間輕吻。

“晚安。”

小松凜奈合上筆記本，身上一片櫻花花瓣落了下來，輕輕地落在了封面的位置。

又是花開的季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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