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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情長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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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將折騰大半夜的翡翠眼見天色大亮,再回屋睡覺那是不可能了。氣惱之餘,餘光瞥見那瑾瑜上仙所送的寒梅,心中微微一動。

“這寒梅看著倒是很好,若能在這後院移植那一定再好不過~”她從花瓶中抽出寒梅,頓了頓,又從腰上解下隨身攜帶的乾坤袋。

“順便將這株蓬萊桃花一並栽下去~”翡翠笑瞇瞇地從袋裏掏出那株桃花,枝椏上桃花瓣半羞半怯,幽幽吐露著芬芳。

她轉過身趴在窗欞上,長手一振,隨著兩道白光劃過,花枝斜斜插入肥泥之中。緊接著,翡翠從懷裏掏出一個羊脂玉瓶子,對著那栽著花枝的泥土揚手一灑。

一串凝露在陽光下折射出晶燦的光芒後緩緩沒入土地之中,而原本那兩根沒比手指粗細的花枝竟漸漸舒展,不斷地抽高發芽,不消半個時辰,竟長成了兩株根莖枝葉相互牽連,彼此相依的大樹。

枝椏上星星點點地冒出了柔嫩的花苞,仿佛是在響應清風的號召一般,所有的花在一夕之間盡數綻放。一時間,梅香映襯著粉嫩桃花,遠眺望去正是一片引人入勝的香雪花海。

“想不到,還真成了……”

梅花盛於苦寒,而桃花則開在初春。望著這片本不該並存於一起的美景,翡翠睜大著雙眸嘆為觀止。

想當初,她問仙尊為何這蓬萊仙境中無論四季都有花樹盛開,是不是施了什麽旁的法子,才能做到桃花開到盛夏也不曾雕謝?

仙尊只淡淡回答了一句,“蓬萊水土與外界不同,別有神通。”

還讓她從海邊弄些海水裝入瓶子中帶回來,並道:“到了九重天後,你且將這瓶中水灌入土中,想什麽活什麽便能活。”

對於仙尊的話,起初翡翠還半信半疑,畢竟這海水是鹹的,又怎能用來澆灌花草呢?而如今這一切真真是證明仙尊所言不虛,原來這蓬萊海水真是大有神通!

“真是厲害啊——”

翡翠交口稱讚,一邊想起仙尊那張清冷如寒泉,皎潔如月輝般的英姿俊容來,不知仙尊此時此刻在做什麽?

是閉目打坐?還是閑看佛經?

她撇嘴,按照仙尊那冷清的性子來說,除了這些事兒之外,恐怕不會想起要做些旁的事來。

正這麽想著,翡翠瞅見桃樹枝椏自身那麽微微一晃,仿佛是她的錯覺般,她竟看見一層光暈自那枝椏蕊瓣中浮現出來,然後漸漸擴散,逐漸蔓延在桃樹底下劃出一道深深淺淺的光影來。

翡翠一楞,正要仔細去看,卻見那光影逐漸變深,拉長,慢慢的,化作一片若隱若現的人影。隨著人影逐漸變深,輪廓緩緩清晰,一張清越出塵的面容顯現出來。

“呃?!誒?!你是——”

翡翠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望著那人沈靜無言的面容。

“翡翠?”

冷月仙尊負手立在桃樹下,聽到聲響後轉過身來,朝呆滯當場的翡翠微微頷首,臉上還是那副疏離遙遠的清冷表情,似乎一點都不好奇為何自己會突然看見翡翠。

“仙,仙尊?”

翡翠揉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了……這遠在蓬萊仙境的仙尊大人怎會出現在九重天上,她的後院?

“不是我的錯覺?”

揉了兩遍眼,仙尊還未消失,翡翠默默道:“不是我的錯覺?那怎麽會?”

“——仙尊,您怎麽會在這裏啊?”她傻乎乎地看向仙尊。

仙尊今日身著一件翠綠色長衫,下擺極大,迎風飄揚頗有幾分濁世之姿,面對翡翠的疑問,他從善如流地回答道:“本尊神氣與蓬萊萬物相生相吸,在特定情況下,兩者會產生共鳴。”

翡翠擰眉,“也就是說,這株桃樹與它那遠在千裏外的母樹產生了共鳴,出現了海市蜃樓?”

“對,”仙尊點頭,“而本尊恰好在這棵樹下。”

……

“好巧啊——”

“……”

“那仙尊你何時回去休息啊?”

陰影中的仙尊好似仰頭看了看天色後,轉頭對翡翠道:“日頭尚早,本尊再留片刻。”

翡翠聽了,心中倒覺得挺開心,“難得同仙尊你見此面,不如咱們聊聊天吧!”

這很顯然不是什麽商量的語氣,因為——

仙尊擰眉看著翡翠從窗裏一躍而出,一臉躍躍欲試地看著自己,想了想將回絕的話壓在了心裏。

“聊什麽?”

“誒——仙尊你可知道這兩日發生了多大的事兒麽!”翡翠兩手托腮坐於陰影面前,臉上自然是愁雲密布。

停頓片刻,她聽仙尊道:“這是自然。你那未過門的夫婿重新找上門來的事兒如今早已傳遍了四海八荒。”

這,這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翡翠憂郁地嘆了口氣惆悵道:“也是啊,好好地招個夫婿,偏偏有人來攪黃,真真是愁煞人也……”

仙尊看了翡翠一眼後不言。

微風吹動花枝,在二人面前投下浮浮沈沈的光影。

翡翠又嘆了口氣,語氣低落道:“仙尊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當年若不是我同那人牽纏,也不會害了崇景哥哥……如今那人再度立在我面前,我卻什麽也做不到……”

她對帝臨淵的情感很特別,從別人口中得出的是她應該恨他,可她卻恨不起來,相反也愛不起來……

他好像從天而降侵入自己生命中一般,她無法將別人敘述的經過代入到自身的情感之中——因為她記不得與他曾經相識相處相愛的分毫來。

這樣一個人,她做不到完全忽視,但也無法真正勢同水火痛恨起來。

“仙尊,你不說話,是不是真的在怪我啊……”

翡翠擡頭,見仙尊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身後,面容隱在暗影中,看不清神情來。

“怎麽了?”

她跟著一道回頭,看見一人身影遙遙立在幾步之外。

“是你——”

翡翠神情覆雜地看著帝臨淵遠遠走來,下意識地去看仙尊。

“沒關系,他看不見我。”仙尊動了動嘴。

“修羅大君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難道堂堂九重天帝姬的寢殿是讓你隨意闖入的麽?”翡翠背過身,面向著帝臨淵表情漠然。

帝臨淵聳肩,嘴角噙著一抹微笑:“本君是特意向帝姬請安的。”

翡翠咬牙,“請安?請安為何連聲通報也無?”

真當她這清芷宮乃菜市場般來去自如啊!

“方才找人通報幾聲,久不聞帝姬回音,本君心中甚是擔憂,遂不請自來了~”帝臨淵略帶深意的目光投射到翡翠背後的桃樹之上。

“帝姬這花園中栽得桃樹不錯,枝椏分錯,花蕊妍麗~不知是何處品種?”

翡翠回頭時,陰影下已無仙尊身影。

“大君眼光果然獨到,此樹乃本姬特意從蓬萊移植而來,只此一棵,恐怕大君可要失望了~”

她用袖子掩嘴,對著帝臨淵皮笑肉不笑。

“原來如此,那真是遺憾——”帝臨淵微微一笑,拂下鬢邊一朵蕊瓣,朗朗道:“不過得以在帝姬此處欣賞到如此美景,本君也不算是抱憾而歸了~”

“大君這般想,那是再好也不過。來人啊——看茶。”

二人移步到前方的石亭落座,桌上擺著幾蝶茶點。一旁立著一名看茶的仙娥。

翡翠看向帝臨淵,“本姬猜想,大君今日前來絕非只為了請安吧——”

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帝臨淵端起茶杯押了一口後驀地笑了,“帝姬還是這般爽脆利落,既然你都開門見山問了,那我也不妨直說。”

“但說無妨。”

“我今日前來的目的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帝臨淵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傾,居高臨下地看著翡翠,“三千年前的往昔——帝姬究竟還記得多少?”

翡翠楞了楞,他果真是來問這個的……

“全部都不記得了。”她搖頭。

“當真一點都不記得了麽?”帝臨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

被他二度逼問的翡翠有些氣惱,她略帶諷刺地回道:“要說記得,我倒是記得自己是滿身鮮血回到九重天的,對此,大君能向我好好解釋一番麽?”

帝臨淵楞了楞,嘴角的笑容猶在,然眼底的光芒卻沈寂下去。

“帝姬當真想知道?”

知道什麽?究竟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那一身鮮血又是從何而來?

翡翠搖頭,如今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知道不知道真相又如何,現在的她不想同帝臨淵再起任何瓜葛。

“前世如浮雲掠影,真真假假,如今都不作數了。本姬倒覺得忘記也沒什麽大不了。”

話音未落,帝臨淵忽然奪住她手腕,翡翠一楞,用力一掙未果,反之整個人被拉近到他面前。

“你——”

“你當真想忘得一幹二凈?”

帝臨淵壓低了的聲音隱約洩露了三分危險,他目光灼灼地鎖住翡翠,暗紅色的眸子深處好似泛起了驚濤駭浪。

“大膽——快放開我!”

翡翠用力掙手,一邊向腰側摸劍。

今、今日要是不一劍戳死這登徒子,她心中這口惡氣委實是難以平覆!

“沒關系,即使你想忘了,我也有一百種法子令你記起來——”

他輕輕一笑,薄唇一張一合,翡翠忽覺渾身一怔,隨即迎來一個微涼的懷抱之中。

“來——翡翠,隨我一同去看看那段屬於我們的回憶——”

縈繞在耳畔的聲音,低沈卻又暗藏悲傷,翡翠隱約中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然輾轉反側,始終無法落下淚來——

……

再度睜眼時,二人立在一片藍天綠草之下,天是萬裏無垢,一如那明鏡當空。微風拂過片片長草,帶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這是何處?”

“你還記得麽?從前我們經常會在此處相約見面。”帝臨淵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色,任憑風揚起他寬大的袍子。他的側面看起來有些許落拓不羈,令翡翠心頭驀地產生一種熟悉感。

好像自很久以前,那人便立在這裏,靜靜地等候著。

“看什麽?可是記起什麽來了?”帝臨淵轉過頭,習慣性地挑起一邊眉毛,沖翡翠笑。

又沖她賊兮兮地笑了,這人怎麽老是看著不懷好意啊——

翡翠撇嘴,順口道:“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這樣挑眉很賊?”

“你不是第一個~”某人越發笑得奸猾起來。

“時間不多,再帶你去看看你別的地方——”

他自然而然地環住翡翠雙肩,長袖一揮,面前景色倏忽變化,藍天綠草緩緩褪去被一片寧靜幽深的小湖所取代。

夕陽緩緩落下,霞光在湖面上載浮載沈投下一大片深淺不一的陰影來。

“這裏很美——”

“是,這是你從前最愛的景色。”

帝臨淵笑了笑,伸手想去撫摸一下翡翠散亂的鬢發,卻被她向後一躲。

看著男人臉上劃過的一片失落,翡翠尷尬道:“先說明一下,景色雖然很美,但我依舊什麽也記不起來……”

“沒關系,適當刺激軟硬皆施假以時日,你自然會記起來~”

帝臨淵沈默了小會,露出越挫越勇的厚臉皮笑容來。

翡翠扶額,剛才那一瞬間怎麽會覺得他很傷心呢……這個人分明,臉皮厚的很呢……一定是她的錯覺,錯覺。對惡人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吶!

“還有事麽,要是沒什麽事兒,那本姬便要回去了——”

“還有最後一個地方——”

翡翠終於知道方才帝臨淵那句適當刺激是什麽意思了,原來是故地重游……

她望著面前那一條貼滿紅紙,掛滿紅燈籠的長廊,緩緩捏緊了拳頭。

這場景她自然是很熟悉,曾經無數次出現自己的夢魘之中,揮之不去……

“你還記得,這裏麽?”帝臨淵的聲音在背後遙遙響起。

翡翠嗤笑:“自然是記得,這麽些年來唯獨這裏我記得清清楚楚,難以忘懷——”那把利刃捅入身體的刺痛感,即使是在夢中也能深刻感受得到。

“——那麽,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在這裏刺了我一刀麽?”

狂風在耳畔呼嘯鼓噪,然而翡翠卻未遺漏任何一個音節。

“你說——是我刺了你一刀?”

原來她猜中了這故事的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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