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先生感到奇怪，“您不好奇那位小姐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嗎？”

只見對方淡淡的拿起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稍作歇息後才說，“比起直接面對，我更想看看一個家境如此‘破敗’的小姐，在這樣一個舞會上會有什麽樣的表現。”

舞會奢華的場景下，伊莎和簡一同站到了角落。

簡的藍眼睛在聽到伊莎的頗有自信和氣勢的話語之後微微泛起波瀾，她點點頭，“親愛的，你的話總能帶給我們不同的感受。”

其實她也並不是不自信，只不過性子柔軟的她看什麽都覺得那麽美好，在對方對自己裝束的一番評價和攛掇下，她一時間也覺得自己的服裝的確有些格格不入，這才有了這樣的表現。

“姐姐是最棒的！”伊莎眨眨眼，翹起唇角活潑的笑，“你難道沒發現，剛才的小布朗小姐之所以評判你的裙子，是因為嫉妒你的美貌嗎？”

簡輕笑出聲，“你呀！”

對於這個鬼靈精怪的妹妹，她這個大姐在很多時候好像總是反而成了妹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她總是能夠被伊莎的話說服，就像此刻，她在伊莎一向富有感染力的話語中，對自己再也沒有一絲懷疑。

是的，她們同樣身為貝內特家的小姐，可伊莎就絲毫沒有退縮，不是嗎？

她身為大姐，自然要比妹妹做得更好才對！

看到簡的藍眼睛裏閃現不一樣的色彩，伊莎的心情好極了。她單單和簡一起來舞會，正是因為她希望這個過於溫柔，愛掩藏自己心思的姐姐也能夠活得更輕松一點，更有自己的心中世界。她想讓簡看一看和麥裏屯舞會不一樣的交際圈，讓她懂得一些別的。

她不想簡在貝內特太太的話語下，變成一個心中只有婚嫁一事的花瓶美人。

女子，在這個社會裏本就地位低，受到無數限制，如果再不能自己珍惜自己，還如何能夠活得快活呢？

舞會，很快就正式拉開了帷幕。

她們兩個站到了角落，簡端了一杯果汁，伊莎拿了一杯紅葡萄酒。舞會上觥籌交錯，杯光酒影，淑女們和紳士們很快成雙成對的在演奏起來的舞曲中優雅的舞動了起來。簡的藍眼睛裏神采更亮了，就算不下到舞池去跳舞，僅僅看著，這兒的一切也能夠叫人妙趣橫生！

開頭的第一場舞曲，是由管弦樂隊奏起的。

一對一對的淑女和紳士從盡頭魚貫而入，揚起下巴，面帶微笑。一雙一雙的舞伴們一路分散在廳堂的中央，開始了矜持又莊重的舞蹈。這是時常用來做開場舞的波洛奈茲舞蹈，通過宮廷的改編，讓它們變得優雅高貴了許多，也嚴謹了許多，處處顯示著騎士般的氣派。

“親愛的，他們跳的舞蹈可跟我們平時跳的有許多不同，更像是你教給我們的那些。”觀察之後，簡發現了這一特點。

現在放的音樂是優雅舒緩的，大多數人的舞步都透漏著一種浪漫，轉身間華麗的裙擺飛揚，姿態漂亮，舞步輕飄，每一個角度都仿若度量過的一般美好。他們舞動間，身子始終都是挺拔緊繃的，從未放松下來。這樣的舞蹈高貴文雅，漂亮得好像一場藝術的表演，可卻少了許多鄉村舞蹈的歡快自在。

接下來，又是一二首舞曲過去，她們始終沒有接到邀請，果然遭到了冷落。

“我還是更喜歡麥裏屯的舞會，那樣的舞蹈不是表演，而更加能帶給跳舞之人心靈的放松和快樂。”簡溫柔的輕聲說，“不過，我又這麽喜歡欣賞這樣的舞蹈，他們那麽漂亮，能夠將淑女們美麗奢華的裙擺最大限度的展現出來。”

伊莎點頭，唇角上翹，表情愉快，“是的，兩種舞蹈都各有各的好。”

正在兩人談話間，先前的那位福克斯子爵的長子亞當福克斯先生果然在終於得到了空閑的時候，走過來邀請了美麗的簡。

簡沒想到這麽快就會受到邀請，臉頰上浮上了一層紅暈。她按照記憶裏學習的東西，做出了最優雅的宮廷禮並朝前伸出了她的手，搭在了對方的手中。一對年輕的俊男美女走入了舞池，伊莎笑著輕輕抿了抿杯中的酒。

她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姿態悠閑而優雅，並不因為沒有被邀請而顯出絲毫的卑微。這樣的她漸漸受到了一些人的矚目，許多男士們想要過來，卻有點徘徊，因為那坐著的女子似乎一點兒也不想跳舞，她是那麽優雅高傲，比真正的貴族還要貴族。

此時，她全心全意都在簡的身上。

進入了舞池之後，美麗的簡立刻吸引了不少紳士們的註意力。她漂亮柔軟的金發，帶著美麗又溫婉笑容的面頰，還有那優雅中帶著一絲鄉村中的輕松和快樂的舞步，全都那麽令人著迷。

福克斯先生的舞步很優雅，他們一邊跳舞一邊說話，看起來相談甚歡。

一曲舞畢，福克斯先生紳士的將簡送回了伊莎的身邊，並紳士優雅的彎腰輕輕親吻了她的手背。

伊莎的目光一動，擡頭果然看見了姐姐臉上泛起的漣漪，不由自主的微微有些緊張。對於一個見慣了鄉村小夥子莽撞的熱情的鄉村姑娘來說，這樣優雅高貴，禮儀完美的英俊紳士實在太容易叫人動心，更何況福克斯先生還擁有著子爵先生長子的身份，英俊的外貌和挺拔的身材。

“伊莎，這真是一位優秀的紳士，在與他跳舞的過程中，我感受到了濃濃的呵護，叫人舒心極了。”年輕美麗的簡一雙水潤的藍眸禁不住透漏出了一絲柔和的光。

“我親愛的姐姐，你可再不能看每個小夥子都覺得可愛了，因為並不是每一個看起來可愛的紳士都有著讓人舒心的內心，也許他有著英俊的外表，技藝高超的舞步，可是簡，婚姻和愛情都還需要更謹慎的東西。”伊莎認真的看著簡，輕輕地說。

在這個貴族的圈子裏，每一個貧窮姑娘的心，都是高貴紳士們炫耀的資本。

正是因為這兒的人對於此刻的貝內特家來說都還太高，所以伊莎才需要簡更加的謹慎。

在這個上流社會的圈子裏，愛情遠遠比不上利益，一場不能給家族帶來權利，地位和利益的婚姻，是不會受到祝福的。這些英俊的紳士都是那麽風流，他們享受著每一個姑娘的愛意，撩撥著每一個姑娘的心，可這並不會長久，因為他們通常都會與一個不愛的姑娘步入婚姻的殿堂。

做了那麽多年公主，即使她多麽受寵愛，多麽被保護著，可也避免不了一些耳濡目染。貴族圈子可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般美麗，它奢靡優雅的同時，總是帶著一層暗色。

她不希望簡輕易的墮入愛河，雖然每一場愛戀所給予的傷懷或快樂都是一個姑娘很難擁有的人生體會，可是她寧願簡自私一些，也不願意她受到一點兒傷害。

年輕的簡微楞半響，一顆火熱的心臟驀然在伊莎黑亮的眼睛裏冷靜了下來。

“我明白了，伊莎。”簡露出一個微笑，朝伊莎輕輕的點頭。

正在這時候，又有一位紳士朝簡走了過來，她的美麗溫婉讓她即使在這樣衣香鬢影，華麗高貴的場所中也絲毫不遜色，她毫無疑問是在場數一數二可愛的姑娘，紳士們在見識到她高超又帶一點特別的舞蹈之後，再也沒有絲毫猶豫，紛紛籌謀著要與她共舞一曲。

她再次成為了舞會中的一朵花，帶著漂亮的笑容游走其中，只是心情卻已經冷靜了許多。

簡再次離去了之後，伊莎就非常自在的端了杯酒，坐在那兒一點點的品著，此刻，她心情輕松，甚至並沒有掩飾眉目間的一抹享受。

遠處，高大的男人站在柱子後面，一片陰影藏起了他的身姿。

“坐在那個沙發那兒的那位優雅的少女就是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亨利先生輕聲說，“她對酒有著出奇深厚的了解，現在想必也是沈浸在了美酒的世界裏。”他了解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並朝前看了過去，“毫無疑問，即使在這樣的舞會上，這位膽識過人的小姐也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那麽自如，絕對沒有絲毫的小家子氣，這應該能夠通過您的考核了吧。”

“除了這些，您還要觀察些什麽呢？”亨利先生很好奇，他認為，這樣一位完美的小姐幾乎已經不需要再有什麽審核了，毫無疑問，她是值得信任的。

“你不覺得你的讚美多了一些嗎？”他的目光直視著那個少女，聲音低沈。

那個身影太熟悉了，雖然距離還有點遠，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在記憶裏翻找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俏麗身影。怎麽會是她？他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頭，半天也沒有再說話。

亨利先生回過頭去看著對方，“您知道的，我從不會無緣無語這樣表揚誰，這說明了我內心深處對她真實的敬佩。我認為，再沒有哪個十六歲的少女能做得像她這樣完美。”

“你說她對酒有著出奇深厚的了解？”他忽然轉而問道。

亨利先生很習慣這位先生的思維，點頭回答，“是的，她對酒的了解似乎比我還要更深厚。”

“哦，這可真叫我好奇。”停頓片刻之後，男人這才擡步，朝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沙發旁邊陷下去的一塊浮動立刻引起了伊莎的註意，她下意識的側過頭去。入目的是一張英俊又嚴肅的側臉，毫無疑問，這一個側臉極其完美，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形，深邃的雙眼，漂亮的下巴，還有近看竟略顯濃密的睫毛。

舞會上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襯得這張臉越發的英俊立體。

他穿著精致的手工制成的晚禮服，黑色的布料角落用銀色的絲線繡著一些簡單的花紋，流暢的剪裁和筆挺的西裝褲將他完美的身材、氣質和那雙修長的腿呈現出最優雅的弧度。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這是一個英俊冷漠的男人。

閃過這兩句話之後，伊莎的黑眼睛裏猝然覺得，這個英俊冷漠中略帶高傲，又或者說傲慢的男人，似乎很眼熟。

男人在她看了他半響後才淡淡的將看著舞池的一雙棕色的深邃眼睛轉向了沙發旁邊的少女。目光相接，伊莎很少見的楞了楞，達西……先生？上回見到的時候，那位金發的先生就是這麽稱呼他的。

她有點驚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那雙與她對視的棕色眼睛沒有一點兒波瀾，對視間，伊莎感覺到了一絲查探。

“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達西先生沈穩的聲線低沈而磁性，像是肯定，又像是疑問。

“是的，達西先生。”伊莎的眸光微動，“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姓名的？我記得兩次見面，我們都沒有交換姓名，至於我知道你是達西先生，則是因為聽到你的朋友這樣稱呼你。”

“在這樣一場舞會上，要想知道哪位小姐的姓名，並不困難。”達西先生淡淡地回答，伸手拿了一杯酒，姿態優雅高貴中略帶閑散。酒紅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仿佛某些人游走於舞會上微微輕蕩的心湖。

不管表面上多麽平靜，其實他的心還是像杯中酒液一樣，有了漣漪。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通信中引起他很大興趣的伊麗莎白小姐，竟然會是眼前這位。說實話，他們的兩次見面都並不美好，甚至可以說，他一直在用鋒利的挑剔來阻擋自己的欣賞，可在行走的旅途中，即使再不願意承認，他也必須說，她的確引起了他的註意。

現在，他認識到信件裏那個擅長繪畫，字體漂亮清秀，心中自有一片天地的伊麗莎白小姐，竟然和這樣一個美麗有氣質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這讓他平緩無波了二十四年的心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達西先生的唇瓣輕輕抿起，心中忽然想到，即使她有那麽多優點，如果她的舞步並不完美，那麽她就算不上一個完美的淑女。

記得那次鄉村的舞會上，這位小姐就一場舞都沒有跳，他相信，她一定是一位舞步並不優美的小姐。而一個舞步拙劣的少女，那可就擁有了一個巨大的缺陷，這一個缺陷一定會讓自己對她的興趣瞬間消弭。因為，一對男女尋找伴侶，也許身份地位的確最重要，可若是雙方連舞步都無法配合，那麽心靈又能夠相依到哪裏去呢？

達西先生在心裏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站了起來。

“菲茨威廉·達西。”他轉過身垂眸看著那坐著的少女，沈聲吐出自己的名字，算作自我介紹。可實際上他並不想表達這樣不友好的來意，他的眸光在她晃動著的優雅笑容中微微閃動。耳畔，新的一首舞曲開始了演奏，這是一首略帶歡快的小步舞曲。

他略顯猶豫，卻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作出邀請的姿態，並彎下了他高貴的腰。

“舞池在召喚著我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與我一同加入進去，”他頓了頓，“伊麗莎白小姐？”他念著她的名字，尾音有些不經意的綿長溫和，透漏著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覆雜。

雖是這般紳士又優雅的邀請，可不知是什麽原因，伊莎卻一點兒也沒覺得被高看了。她想起他們初見時候的那場舞會，這個英俊的男人是那麽傲慢的站在了舞會的角落，冷眼旁觀並多加評點。

可是現在，他又為什麽在眾多美麗的淑女中選擇了自己作為他的舞伴呢？

這是一個讓她費解的問題。

不過，即使她不想承認，她也必須說，這個邀請實在優雅得叫人心動。伊莎還從沒有見過一位男士可以將一個僅僅邀請的動作就已經做得這樣優雅高貴，流暢得體，他彎下了他高貴的腰，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她清晰的看見他肩頭漂亮精致的花紋染上了淡淡的光華，就像雕刻在了被邀請的人的心上。周圍的燈光迷離而奢華，若有似無的籠罩著他英俊的臉龐，一瞬間，透漏著無與倫比的迷人魅力。

他還是沒有過多的表情，甚至唇瓣輕抿，可這嚴肅卻更讓人感覺到了一抹鄭重。

伊莎很奇怪的看向了他微垂的眼睛，此時這樣近的距離，她更發現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擁有著出奇好看又濃密的睫毛，它們輕輕顫抖著，在他的眼睛處投下一片陰影，顯得那雙眼睛更加的深邃。

鄭重，緊張？

她好像從他淡淡的表情中分析到了這些情緒，可她又立刻否決了。

這樣一個英俊冷漠，傲慢而不將人放在眼底的男人，又怎麽會有緊張這種情緒呢？

她甩去這些思緒，微微翹起唇角，饒有興致地心想，既然你誠心誠意的邀請，那麽就讓她在舞蹈上煞煞他的傲慢吧，要知道，她對自己的舞蹈可是有著絕對的自信。她鬥志滿滿的揚起下巴，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了他伸出來的手掌中，“這是我的榮幸，達西先生。”她喊著他的名字，突然間覺得很順口。

那略顯俏皮的微微上揚的尾音讓達西先生的心劃過了一抹不知名的癢，他想起了她信件上的字體，那麽漂亮的一串英文，尾巴總是因為她美妙的心情而微微綿長的翹起，就像此刻她輕輕上揚的尾音，也像她此刻可愛的上翹著的漂亮唇角。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直起身體朝舞池走去，卻在下一秒被眼前這修長漂亮的小手給吸引了。

這一刻，它和他的唇瓣離得那麽近，讓他似乎只需要稍微一俯身，就可以親吻到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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