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能感覺到，溫思聊的眼睛裏，寫滿了“我其實早就準備好你離開消失不見了”。

她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個帶著厚厚又密密麻麻的刺的殼包裹著，裏面柔軟脆弱，可外面永遠張牙舞爪。

又像是一碰就會迅速合上的謹慎的河蚌，殼子一閉上，哪怕是用錘子都很難撬開。

耿然一點都不想拯救溫思聊。

或者是說他知道溫思聊一點都不想讓自己拯救她。

她一直都在默默地，默默地努力。

努力的學習，哪怕熬夜到淩晨也要學會某個知識點。

努力的和人相處，也嘗試這對別人打開心扉。她的朋友圈常出現那個圓圓臉叫蔣櫻的那個女生，兩個人在一起總笑的很甜。

努力的樂觀起來，積極的去和心理醫生聊，去擺脫自己消極的心態，治愈自己。

耿然曾經有去過那個心理診所，約見過那個叫鄭閑的心理醫生。

鄭閑是個胖胖的阿姨，笑起來很讓人放松。

“我不能跟你說她的具體情況，”鄭閑笑的很和煦，“這是我的職業要求，保護病人隱私。”

她瞧了眼耿然，“但是我可以跟你說你請放心，她很配合，也一直在努力。可以這麽說，她是我見過的最配合的客戶。”

溫思聊的心理咨詢費一部分是學校報銷，另一部分是溫思聊從自己生活費裏省出來的。

當初耿然也想幫她付，但是考慮了一下，還是沒開口。

鄭閑本身就跟附中有合作，所以收費很合理。

兩周一次基本不會給溫思聊帶來負擔。

所以耿然知道，自己完全不需要做沖在前面斬斷一切荊棘的騎士。

只要守護著她就可以了。

他只要等。

等著他的公主回頭，等著他的公主鼓起勇氣。

有耿然陪著聊天，溫思聊再也不困了。

雖然兩個人根本沒聊幾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沈默。

偶爾溫思聊會說“那個小品很好笑哎”，然後耿然雖然理解不到，但是也會配合的笑笑。

溫思聊就會立刻揭穿他，“明明覺得不好笑還笑，好假。”

電視裏開始了倒計時，偌大的聲音在房間裏面顯得尤為突出。

“十！九！八！七！六......三！二！一！”

溫思聊把開著免提的手機緊緊地貼在耳邊，聽到那邊有拉被子的聲音。

耿然從床上坐起來，唇角帶著笑，對著手機輕輕說了句。

“新年快樂。”

“溫思聊。”

溫思聊眼睛緩緩睜大，耳邊那熟悉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的溫柔從話筒中傳出來。

沙啞，勾人心魄。

溫思聊吸了口氣，“耿然，新年快樂。”

“我們這電話打得還挺長。”耿然帶著些得意說道。

溫思聊：“嗯？”

“打了整整一年。”耿然說。

溫思聊愕然，而後燙意漸漸從臉龐蔓延到耳尖。

直至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燙。

是啊，這個電話打了一年。

從年末打到了新年伊始。

遇到你之後，這樣的溫暖從去年開始，一直持續到了今年。

一直都從未離開。

依舊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一個人會這樣毫無緣由的就對另一個人好。

但是卻開始相信。

可能有的好，能超越親情，超越一切。

哪怕是對於自己這樣害怕未來恐懼以後的人來說，這樣的好也值得自己去鼓起勇氣。

因為即使不能夠永遠擁有，可是此刻這樣的感覺，也不比永遠差。

“溫思聊。”耿然吊兒郎當叫了一聲。

“嗯？”

“你上次問我，程遇安和尤玲玲早戀被抓了怎麽辦。”耿然慢悠悠的說著。

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無論是什麽事情，都能這樣淡定的像個老大爺似的。

溫思聊：“然後呢？”

“程遇安說，他跟尤玲玲約好了等高考以後再繼續。”耿然問，“你覺得怎麽樣？”

溫思聊慢吞吞的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我覺得，挺好的呀。就是......”

“就是什麽？”耿然問。

“就是，等尤玲玲高考完，那程遇安不都大二了。”

溫思聊心想，一個在讀大學了，學校裏面肯定會遇到很多更好看的女生，男生是不是就有可能喜歡上別人。

耿然：“大二了所以呢？”

“萬一喜歡上別人怎麽辦？其實不確定性還挺大的。”

耿然沈默了一下，“確實。”

“大學可比高中自由多了，萬一呢。”

溫思聊聽到耿然這麽說，輕輕的嘆了口氣。

是啊，萬一呢。

“不過，我可不是這樣的人。”

耿然聲音裏帶著點與生俱來的自負。

但是卻並不令人討厭。

旁人的自負是類似“你們都不如我”的那種自大，而耿然的自負則是近乎“看，我做了這件事，快誇我吧”的那樣帶著些少年氣的張揚和驕傲。

像是做了某件事等著別人誇的男孩。

“我要是認定了一個人。”

“那就絕對不會改變。”

耿然說。

兩個人又斷斷續續的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溫思聊才回小臥室休息。

後面她回想起來，根本已經記不起她和耿然到底聊了些什麽。

反正就是一些很日常的話題，類似於我過兩天要去哪裏一趟或是我不太喜歡什麽口味的冰淇淋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

溫思聊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電話沒有掛斷。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耿然聊著天就這樣不知什麽時候便睡過去了。

耿然關掉電視，房間裏面漆黑一片。

把手機聲音開到最大打開免提將手機放在枕側，少女均勻的呼吸聲穿過濃重的黑夜在耳邊輕輕的起伏著。

耿然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

對著手機輕輕說了句“晚安”。

然後關掉電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溫思聊才發現手機裏收到了很多班上同學的新年祝福。

蔣櫻的那條祝福尤其的長且誇張。

想到昨晚自己只顧著跟耿然聊天完全沒註意到這些消息，心裏就又羞又愧。

她一一認真編輯了祝福語而後回覆，差不多回了一個小時才回覆完。

其實她本來沒料想到會有這麽多同學會記得自己，雖然有些一看就是群發，但是她還是很感激。

畢竟群發也得選中不是。

春節期間陸陸續續有人上門拜訪外公外婆，那些人從來沒見過溫思聊，得知了她的身份以後臉上總會露出尷尬的微笑。

她懶得再對這些本來就註定不會喜歡她的人微笑禮貌打招呼，於是便帶著書包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圖書館邊上的咖啡店自習。

溫建峰一家倒是很默契的連一條消息都沒給自己發。

以前每年溫建峰還會在給溫怡紅包的時候給自己也發一個，但是現在自己不在，顯然他也沒有發的必要了。

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這樣一個父親一樣。

斷的幹凈徹底。

除了每個月十號定時的生活費。

年初四的時候，溫思聊早上準時在咖啡店坐著。

咖啡店的服務員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溫思聊已經連著來這裏三天，他自然註意到了她。

每天早上九點鐘，比上班還要準時。

溫思聊照舊點了焦糖拿鐵。

點好以後坐在了靠窗的位子，拿出書包，掏出寒假作業和試卷。

“您好，這是您的拿鐵。”玻璃杯盛著拿鐵放在溫思聊面前，她手裏的筆沒停說了句“謝謝”。

“另外這是送你的巧克力蛋糕，”溫思聊聽到這句話擡頭，男生臉上帶著笑，“我叫林航，你叫我小林就好了。”

溫思聊放下筆，看了那個精致小巧的巧克力蛋糕，“謝謝，但是我已經吃過早飯了。”

男生臉上笑容依舊，“你已經在我們店連續消費了三天，這個蛋糕是送你的。”

溫思聊擡頭看著他微笑，“那，謝謝了。”

此時，玻璃櫥窗外，一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生手插在口袋裏，望著這邊。

咖啡店木桌前坐著一個身穿白色毛衣的熟悉身影，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正低著頭對她笑。

關鍵是，這個熟悉的身影也擡頭對他笑了一下。

......

前兩天還答應自己一起去迪士尼，兩天不見就對別的男生笑。

可以，溫思聊。

耿然快步走到咖啡店那邊，推門進去。

門上掛著的風鈴嘩啦響了一聲。

“歡迎光臨。”

小林禮貌的說。

耿然徑直走到溫思聊面前，“溫思聊，你挺厲害。”

溫思聊擡頭看到耿然，眼裏帶著些驚喜，“怎麽是你？”

耿然看了看她面前的作業，這才知道她是在這裏寫作業，臉上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我來，吃早餐。”耿然答道。

“那你吃這個巧克力蛋糕好了，我剛才吃過早飯了。”溫思聊一聽耿然還沒有吃早飯，立刻把這個蛋糕推到了他面前。

耿然：“吃過早飯還點？”

“我沒點，就是剛才店員說我連著來這裏消費三天，所以送了我一個巧克力蛋糕。”溫思聊耐心的解釋道，“剛好你沒吃早飯，那給你好了。”

耿然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櫃臺前的店員——長得是清清秀秀的，就是看起來不怎麽懷好意。

耿然起身點了一杯牛奶，然後回來做到溫思聊對面坐下，撕開一次性小勺子的透明包裝紙，把巧克力蛋糕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挖了一勺放進嘴裏。

面前溫思聊的筆刷刷刷寫個不停。

耿然也不打擾她，安安靜靜的吃蛋糕。

溫思聊寫完一張試卷，耿然面前的牛奶杯也空了。

“寫完了？”耿然問。

“還沒，”溫思聊伸了個懶腰，“休息一下。”

“嗯，這麽用功？”耿然靠在椅子後背上，低著眼睛看著溫思聊。

“是，期末考試考得不怎麽好，所以還得繼續努力才行啊。”

耿然點點頭，“迪士尼門票還有三天就到期了，你什麽時候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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