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城主用手勢比劃，告訴穆巫說當初就是那個女祭司廢了她的舌頭，毀了她的容貌，這般深仇大恨，讓她乍見之下沒有控制住。

穆巫嘆息一聲，“下次別那麽沖動了，只要你肯配合，終有一天，會讓你有機會把曾經忍受過的羞辱和仇恨，全部施加在害了你的人身上。”

雨來在一旁補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處在下風，沒必要爭一時一事，小不忍則亂大謀懂不懂？”

女城主神色沮喪，坐在篝火旁不說話，打從出了神殿，她整個人都活泛起來，雖然還是瘦得一陣風能刮跑，卻多了絲絲縷縷的活氣，不再像是一具僵屍了。

穆巫暫時不去搭理女城主，註意力重新轉移到雨來身上：“年輕人，讓我看看你的圖騰。”

雨來激發眉心爻紋，淡金色的濛光閃閃爍爍，白日裏也很耀眼，穆巫很滿意，圖騰之力精純到一定程度，才可能發出淡金色的濛光，一般只有大部落的首領才能辦到，雨來一個半大少年居然也能做到，前途不可限量。

“少年人，你雖然是雨蠻，眉心閃著爻紋，但你不屬於這片大陸，不屬於蠻荒，對不對？”

雨來震驚，手中的火鮫摔落在地都沒察覺，尼瑪這老僵屍也忒神奇了，見面沒多久，話也沒聊幾句，他憑什麽就勘破了自己的來歷隱秘？

他微微揚起左手，想著要不要殺人滅口。

反正沒人知道這個老家夥的真實身份，宰了以後說是從牙街買的奴隸，往溝壑裏一扔完事，絕不會有人多事過問。

穆巫察覺到他越來越濃的殺氣，笑得嘴角抽搐：“少年人，我不是要窺視你的秘密，而是我來落雪城之前，我最好的朋友幫我占蔔了一卦，說我此行有牢獄之災，時日還不算短，必須遇到一個你這般的人，才能脫困……”

雨來硬生生按下殺意，冷著臉懟他：“你那朋友是胡說八道，我就是土生土長的蠻民，只是被人偷襲受了傷，記不清自己從哪兒來的了……”

“既然你都記不清自己是誰了，你又怎麽能斷定我那個好友是胡說八道呢？他年歲比我還大一些，一輩子占蔔的次數不多，卻從來沒有失手過，也許你就是從其他地方來到蠻荒的也不一定。”

雨來無力反詰：“那就算是吧，然後呢？四蠻八域這麽大的地方，從其他地方過來的也不稀奇，從其他大陸過來的也尋常，位面這麽大，怎麽可能只有你們這一片大陸。”

“是的，曾經我的父親也這樣告訴我，年輕的時候，他一心想要前往其他大陸看一看，卻終其一生也沒能走出巫蠻大地，你這麽一個小少年，不可能獨自穿越高山丘壑，光是兇獸和妖獸你就對付不了，應該還有長輩陪同你一起過來……”

還有些話穆巫沒有明說，他認定雨來的那些長輩要麽是不耐煩撇下他先離開了，要麽就正在尋覓他的蹤跡。

“少年人，等人來找是個笨辦法，但也是最安全有效的辦法，如果你能做出一番讓蠻荒註目的大事件，想要尋找你的人便有了方向，不會茫然無頭緒了。”

雨來承認對方說的有道理，但像他這般一個少年，想要做出整個東疆數萬蠻部關註的大事何其難？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穆巫這麽建議，真心為他著想的可能無窮低，想引誘他當出頭椽子，探出他的隱秘的可能性更大。

雨來對這老家夥無感，扔下手中的烤肉：“好了，你已經逃出來了，帶著你的城主大人趕緊離開落雪城，我也要去會見我的族人，江湖不見，勿要糾纏，否則我不介意讓你變成第二個大祭司。”

他一邊說，一邊舉起骨叉，同時震動手背上的神杖刺青，在穆巫面前鑿穿一個拳頭大的深坑，非常非常深的坑，沒等雨來轉身離開，就從坑底冒出汩汩的泉水。

穆巫還算淡定，女城主被嚇得簌簌發抖。

雨來才不管他們怎麽樣，甩手走人。

“年輕人，不要隨便用骨叉亂戳！小心戳壞了蠻神在我身上下的詛咒，那樣你就完了。”

穆巫說得煞有介事，雨來不信：“蠻神給你下詛咒？你以為自己是誰？也配蠻神花心思詛咒你？”

穆巫面露得色：“少年人，我沒被蠻神詛咒之前，年紀雖沒你這般輕，但也風華正好，剛滿三十歲，對一個大巫來說，這是非常令人羨慕的年輕。”

“這麽說，你被詛咒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

“當然不是！也就是來到落雪城之前的事，我在雲中之城，也叫婺城，因為那座城市漂浮在半空，外形像極了一只野鴨子，我住在鴨子的眼睛的位置，每天都有美麗蠻女朝我扔靈花靈果，還養了一只蠢萌的寵物……”

“說重點！”雨來沒好氣地打斷他，就知道嘮叨吹牛，還大巫呢！

“重點就是，某天早上我一覺醒來，就開始變老，從早上開始老到晚上，就已經勉強到連腰都直不起來，我的好友冒著生命危險，替我占蔔，說我觸目蠻神，遭受天譴，唯一的一絲生機，就在落雪城。”

雨來不屑：“你那好友是安慰你，想讓你死之前有個念想，不至於太絕望，你還傻乎乎的當真？”這就跟前世醫生忽悠絕癥患者，沒事沒事，你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

死了，也算是“好了”。

“少年人，不要小瞧婺城最傑出的占蔔大師，他說我的生機在落雪城，就一定在這裏，憑他的為人他絕對不會欺騙我，現在，我來驗證一下你是否是那個神派來解救我的人……”

雨來大驚：“你幹什麽？別亂來，信不信我一骨叉就插死你？！”

穆巫信，但他別無選擇，他試驗的辦法也非常簡單，以手觸額，念念有詞，漸漸地他頭頂開始冒出一片一片的白霧，霧氣極為濃郁。

雨來盯著這片白霧，臉色越來越凝重，別人不認得這片霧氣是什麽東西，他卻一定認得，因為這就是萬年後肆虐蠻荒的瘴癘毒霧，必須讓蠻民高價購買辟瘴丹才能茍延殘喘的瘴癘。

他曾經問過鳳尾娬和穰耷，對方一致表示蠻荒沒有瘴癘毒霧，就算有，也藏在深淵沼澤之中，等閑人一輩子也難遇到一次。

“有瘴癘出沒的地方，要麽有妖獸盤踞，要麽有靈花異草生長，大部分時候兩者兼有。”鳳尾娬如是說。

穆巫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加上他身上濃郁的瘴癘之氣，要說他身上沒有古怪，雨來是不肯信的，甚至，他有點相信了他說的“被蠻神詛咒”的事了。

瘴癘被穆巫激發出來，在他頭頂盤桓幾息，直奔雨來所在的方向而來，穆巫喜形於色，不管雨來信不信，他先信了。

他一天之內從壯年蛻變成耄耋老人，心裏的失落還罷了，重點是恐慌，人一旦變老就很快死去，他不曉得自己只是外貌改變了，還是連生理機能一起衰老了，如果是後者，他命不久矣。

他急著驗證，找了一大群精壯戰俘，用瘴癘毒霧籠罩著他們，沒有任何一個戰俘承受得住，最厲害的也只撐了半個時辰，死的時候七竅流血，面色紫漲，極為淒慘。

但雨來，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扛住了，甚至還露出認識這種瘴癘毒霧的模樣。

他就是自己要找的救星，那頭該死的貓頭鷹沒有欺騙他。

雨來猶豫一會，重新回到穆巫身邊，仔細觀察他清洗幹凈的臉，忍住膈應捏了幾下，確定對方沒有戴面具，就是自然衰老，一個普通的壯年蠻民，一夕之間變成老掉牙的棺材瓤子，驚悚指數爆棚。

穆巫再次重申，要跟雨來一起返回他的蠻部。

雨來猶豫：“你們逃出囚牢的事情瞞不了多久，但我暫時還不能離開落雪城，如果赤焰貴人滿城搜捕你們怎麽辦？”

“不必擔心，我想城主大人會幫我們找到一條安全的出城道路。”

穆巫說得篤定，雨來莫名其妙，仔細一琢磨明白過來，此女好歹當過落雪城的城主，這麽大的城池，不可能沒有幾條暗道，如果被抓捕的太兇猛，躲進暗道，溜之大吉可以有。

“趁現在赤焰人還沒察覺，馬上帶著她實地驗看地道還能不能使用……”

雨來畢竟是坑害了赤焰大祭司的人，隨時面臨滿城圍捕，有一條敵人不知道的暗道當後路，怎麽想怎麽安全。

穆巫使了個障眼法，把割舌前城主妝扮成剛買回來的女奴，像她這種幹癟癟其貌不揚的女奴，城中很多，並不引人註目。

雨來想到一件事，問穆巫：“你有身份骨牌麽？現在想在赤焰城中自由行走，必須有骨牌。”

穆巫冷笑：“隨便找一個倒黴蛋搶一個不就行了。”

“不用搶奪，昨天我在牙街看到有人兜售，二十枚金幣一個，你身上有值錢的東西嗎，可以拿去換兩個骨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