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霍克沒想到的，是長老會居然真的見死不救，是娜姬居然真的當槍匹馬在蠻荒打拼出一條活路。

羅蘭家族的老公爵來監獄擔保他出來的時候，霍克一度以為是帝國長老會的安排，一番密談過後，他終於明白，靠天靠人都靠不住，靠自己一家人才是真理。

沒要羅蘭老公爵怎麽忽悠，他就帶著人家饋贈的三百隨從，領著燕歸城的大掌櫃，在一眾債主覆雜的目光中離開帝都，遠赴東疆，來到荷葉蕩。

一路行來，倒也讓這位帝國大公爵減少了很多對蠻民的偏見，這裏雖然荒蠻，卻不像是貧瘠潦倒，很多東西帝都都難得一見。

甚至，在現在的帝都，來蠻荒淘金非常盛行，曙古、泰羅、寒伯爵都先後趕到，詹妮、戴姬他在帝都的時候也都認識。

對霍克來說，既然帝都已無立足之地，來蠻荒跟妹妹會合，看看是否真的像她在心中所說，掌握了辟瘴丹的新丹方，有了新的貨物渠道，只要敲定了權利義務責任，就可以馬上進行？

霍克家族有用辟瘴丹的專賣權，卻沒有物美價廉的辟瘴丹可以出售，三千年前他就被人從嘴邊奪走了這塊肥肉。

霍克家族的幾門窮親戚，其中兩家也是落魄貴族，也有辟瘴丹專賣權，喜孜孜地跟在他身後，想著能不能吃到一口肉。

霍克對找上門占便宜的窮親戚並沒有怎麽排斥，這麽多年了，他就是別人眼中的窮親戚，知道被人瞧不起，前路渺茫的滋味，能幫助一把，大家一起扶起來總是好的，這麽大的生意，單單靠他一個人，靠他一家是做不完的，必須要拉攏足夠的勢力。

風水輪流轉，落魄貴族只是一時落魄，貴族頭銜還在，風骨還在。

如果燕歸城的大掌櫃所言不虛，妹妹娜姬真的在蠻荒找到辟瘴丹來源，不止霍克家族，一大片跟霍克走得近的落魄貴族都可能翻身。

相應的，現在掌握辟瘴丹買賣的那些人，很多就會落魄。

霍克公爵這些年潦倒狼狽，不是他本人多麽窩囊無能，而是藍焰家族過於強大，他越掙紮暴露的弱點越多，陷得越深，如果雙方旗鼓相當，鹿死誰手難料。

雨來蘇醒之前，霍克已經跟夔、敖商討，辟瘴丹的事不能再耽擱下去，以免生變，沒有萬無一失，只有險中取勝。

霍克告誡夔：“現在你們想要退縮也不行了，河洛、蠻荒商會已經猜到你們有新丹方，暫時沒有撲上來，是他們內部在互相警惕，等他們分贓完畢，就會像豺狼一樣把你們吃幹抹盡。”

雨來深以為然：“你們霍克家族可以給我們提供什麽幫助？”

既然是合作，就不可能空口說白話，誰出的力氣大，誰分配到的利益就多，毫無助力的人必然要被踢出局。

這無關夔對娜姬的感情，這是生意。

霍克很坦率，“我們霍克家族是帝國上古三十六世家之一，一萬年過去，像我們這樣的世家幾乎都淪落了，別覺得霍克落魄，我們是古老世家中寥寥無幾還能保持貴族尊嚴的人家……”

在羋氏、艾氏、犀氏、百蠻丹藥行、三禾丹藥行聯手把持辟瘴丹生意之前，領銜做這樁生意的就是霍克家族，即便過去了三千年，他們依然算是對辟瘴丹最了解的家族。

“帝國律法規定，辟瘴丹生意必須要走上古世家牽頭，現在是羋氏，將來是我們。”

霍克公爵轉過臉，定定看著雨來：“小族長，我來蠻荒之前，翻看過家族典藏的手劄，記載了先祖怎麽制出辟瘴丹，這跟圖騰之力有關……”

雨來心中一凜：“然後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圖騰乍一看跟族人的爻紋沒有區別，但眉心石卵的存在，讓他沒底。

果然，霍克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霍克家族有一間上古傳下來的秘寶，可以勘驗蠻民的圖騰之力，你昏睡的時候我試探過，就是很普通的爻紋，你的族人也一樣，那麽請你告訴我，你們的部落是怎麽利用圖騰之力幫助荷葉蕩蠻部辟瘴的呢？”

雨來雙眼瞇起，不確定霍克手中是真的有這麽一件寶貝，還是故作玄虛詐他。

“霍克公爵，可以把你那間秘寶拿出來看看嘛？”

“可以把你辟瘴的辦法說出來聽聽嘛？”霍克笑得奸詐。

雨來瞬間覺得，這廝被藍焰家族打壓得太輕了，囂張一點沒改。

霍克無意跟他繞彎子：“小族長，一萬年前，先祖那張辟瘴丹方跟蠻民的圖騰有點關系，但到最後，一點關系都沒有。”

雨來不信：“你們抓了很多蠻民，把他們的圖騰之力剝離出來研究……”

“這是訛傳！”

霍克很氣憤，說自己的先祖從未這般幹過，做這種事的是當時家族的競爭者，他們想從蠻民圖騰入手，發現更好的丹方，壓過霍克。

事後證明，蠻民的圖騰跟辟瘴丹確實有點關系，有些圖騰可以用來尋覓辟瘴丹的原材料，但就圖騰本身，對辟瘴一點幫助都沒有。

“也許有那麽一些圖騰，靠覺醒之力本身就可以辟瘴，四蠻八荒遼闊無邊，我們霍克的先祖也不敢說全都知道，但迄今為止，還沒有證據表明這一點，即便真的有，也只對覺醒這種圖騰的部落有用，對其它蠻民毫無幫助。”

雨來沈默。

霍克說得確實很對，他也是靠眉心石卵發現的蠱蘿和蠻荒餮蟲這兩種東西，才調配出可以辟瘴的藥粉。

爻紋本身，只是個幌子，充其量是幫助蠻民大批量服藥的手段。

雨來不再繞彎子，告訴霍克：“我在蠻荒沼澤發現一種靈植，一種靈蟲，兩者添加在一起，可以辟瘴。”

“靈植和靈蟲的數量多麽？”霍克驚喜。

“靈植叫蠱蘿，可以在沼澤地中種植，我已經開辟十萬畝靈田，開春就能開播，靈蟲是這種靈植的伴生蟲，這種辦法生產的辟瘴丹，數量很多，但是效果不能跟用我的圖騰之力制造出來的比，懸殊一百倍不止。”

霍克敏銳的抓住重點：“你的圖騰之力？你的族人們不可以嗎？”

“他們不可以，只限於我一人，你應該已經聽別人說過了，我是東疆覺醒圖騰第一人，得蠻神偏寵，其它人，包括我的族人都沒有這種幸運。”

“那你要小心了，一定不能讓秘密洩露出去，否則你寸步難行，不知道多少人想對付你。”

“暫時我不打算生產那種特殊辟瘴丹，只制造普通的即可。”

霍克深以為然，“來蠻荒之前，我已經向帝國長老會要求，重新啟用家族辟瘴丹專賣權。”

“他們要是不批準怎麽辦？”

“我是告知他們，不是請求他們，”霍克面露得色，“霍克家族是帝國最古老的家族，享有特權和豁免權，其它那些家族，哪怕是如日中天的藍焰家族、羅蘭家族，都辦不到。”

雨來說話的功夫，覺得自己又開始暈眩，心裏痛罵那該死的禿毛雞，八成又要把自己拖回黑水沼澤，趁著神智還清醒，忙不疊地把辟瘴丹的事情叮囑一番，再一次陷入昏暗中。

再睜開眼的時候，依舊是在黑水沼澤附近，草木青翠，旁邊有一彎幾十畝大小的水面。

他離開的時候，還有幾百畝大小，驟然萎縮了十倍，可見蠻荒的旱情依然沒有緩解。

鳳尾娬、山蠻圭那些人，不知道都怎麽樣了？

雨來掙紮著坐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淤泥，想走回部落裏查看情況。

他離開的時候，是初秋，現在沒有萬物蕭瑟，沒有雨雪霏霏，反而萬物蓬勃萌芽，是春季。

他激活手背上的權杖，當成骨矛使用，穿過灌木叢的時候，窸窸窣窣地拍打前方的路，避免被毒蛇毒蟲偷襲。

赤焰人有可以防身的法袍、魔石，他卻只能用血肉之軀，雨來覺得自己接下來會經常被禿毛雞弄過來，法袍必須設法搞一套。

黑彘部穿的草鞋、獸皮戰甲，雖然粗糙，但也管用，冬季的時候穿在身上頗為舒坦，夏天就遭罪了，雨來不想像他們那般哼哧哼哧熱得耷拉著舌頭，忒難看了。

鳳尾部的蠻民心靈手巧，鞣制出來的獸皮衣裙、靴子精致很多，像綁帶一般從腳踝一直綁到膝蓋下方，防止毒蟲兇獸嚙咬。

蠻女幾乎人人都會纻絲，從黑天麻稭稈中抽取出麻線，嫌不夠堅韌的話還有獸筋，一番鼓搗，制造出來的皮袍獸甲美麗大氣，造型也規整得多。

這麽悶著頭往前走了一刻鐘，終於看到鳳尾部，跟從前一般，只是周圍的蠻女神態頗為萎靡，雨來瞬間就明白，這是缺鹽，也缺水。

他想不明白，那麽一大片的水源，怎麽說幹涸就幹涸。

看到雨來走過來，眾女很驚訝，鳳尾娬不知道從哪裏閃出來，瞪著他的鳳眼裏幾乎要噴火：“你這個混蛋！這個冬天跑哪兒去了？！”

雨來隨口撒謊：“抱歉，我擔心你們把我賣掉，所以——”

這個借口很蹩腳，氣得鳳尾娬舉起骨叉：“我們當然不會把你賣掉，我要把你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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