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雖然還有七八個人，卻都被人用獸筋、麻繩捆綁住手腳，栓牲畜一般栓在院中的巨大石頭上，可以坐臥，但想要像雨來這般自由在院中走動，斷無可能。

雨來正發怔，耳邊有人跟他打招呼：“這位蠻友，你真是雨蠻大部的人？”

雨來回頭，看清是人群中為數不多非黑水玄蛇部的蠻民，三十不到的年紀，魁梧卻精瘦，眉心圖騰是……大山！

跟獠首魃一模一樣的山紋，這人是山蠻部落的人！

雨來驚訝，他穿越蠻荒以後，認識的山蠻精壯只有一個魃，沒想到能在此處又認識一個，當下放松警惕，仔細打量那人幾眼。

“你是山蠻？叫什麽名字？部落離這裏還遠嗎？”

雨來不確定此地是何處，但山蠻部落他是知道的，距離荷葉蕩東南方向三百多裏遠，如果這人是獠首魃的祖上，那荷葉蕩也不算遠了。

果然，那人嘆了口氣，承認是山蠻，叫“圭”，“我的蠻部在北邊，距離此地兩百裏，族人有五六百人，不大不小的蠻部。”

雨來心裏急轉，這個圭跑到山蠻部之南兩百裏遠的地方，以此類推，荷葉蕩距離此處足有五百多裏，蠻荒步步危機，想要穿越過去，不容易。

他悄悄跟圭打聽：“我是被人擄到此處的，部落甚遠，但我確實是雨蠻族人，不知道附近有無雨蠻部落？”

親不親，看紋身，在蠻荒之地，陌生人之間能否坐下來共享食物，憑的事眉心圖騰，一模一樣才有相安無事的可能。

圭告訴雨來，此地往東一百多裏，確實有個雨蠻部落，族人數千，是遠近聞名的強大蠻部，周圍的小部落都不敢得罪。

他頗為艷羨的瞄了雨來的眉心一眼，“你的爻紋怎麽一會能看見，一會看不見？”

“我們部落有一種隱藏圖騰的方法。”雨來言簡意賅，不想洩露更多秘密。

山蠻圭了然，目光似不經意般掠過雨來身後的水觚，幹咽了口唾沫。

雨來明白，他這是渴了，猶豫再三，把水觚遞了過去：“喝幾口解渴吧，天氣太燥熱了。”

山蠻圭感激涕零，結果水觚，沒敢和太多，竟然真的只喝了幾口。

雨來哭笑不得，“你們山蠻也不是太弱的蠻部，會不會有族人過來贖你？”

山蠻圭點點頭：“應該會有人過來，但路途太遠，要等到下個月的百蠻節上，方圓幾百裏的蠻部都去壅城交易貨物，購買辟瘴丹，順便才能把我們這些人帶過去，在集市上交易。”

雨來試探著追問：如果沒有族人來贖人咋辦？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甚至是非常大，如果遇到有仇的蠻部，有仇的熟人，被人家咋金幣買下來，當場宰了洩憤的可能也有。

蠻圭苦笑，雨來說的這種可能，不但有，可能性還更大，那時候就只能比拼族人的實力、武力、財力，甚至是良心。

雨來看著氣息不暢的山蠻圭，再次把水觚遞了過去，“別省著，喝個飽。”

既然穰部落把他們當肉票養著，一點水糧還吝嗇什麽？難不成敢餓死他們？

山蠻圭感激地痛飲一番，再跟他說話也推心置腹起來：“小兄弟你年紀輕輕，到了壅城沒有搗亂的人，雨蠻部落贖下你，平白添了個精壯族人，斷沒有舍不得的道理。”

雨來反問他：“那你呢？有沒有仇家？”

山蠻圭果斷答曰沒有，雨來卻從他躲閃的眼神中瞧出貓膩，正常來說，部落青壯蠻民，沒有幾個對頭才是不正常的。

他沒有戳穿，繼續跟山蠻圭閑聊：“周圍這些都是黑水玄蛇部的族人，他們可以出錢脫身麽？”

自然是不行。

雨來問出口就覺得自己白癡了，蠻荒部落之間的廝殺爭鬥，他早該明白了，一般戰俘只有死路一條，如果彼此之間互有俘虜，那就酌情交換，談不攏要殺，交換剩下的也要殺。

雨來冷眼旁觀，黑水玄蛇部被俘虜過來的人，彪悍兇戾的不要不要滴，傷口發炎，直接扯斷了一根堅硬的灌木當作刀尖用，眼都不眨地就劃開了自己的皮肉，血肉淋漓，硬是把腐爛化膿的血肉剜了出來。

求生意志之強，讓雨來汗顏。

他腿上的血洞，雖然被姀女治療過，效果如何暫時還不確定，有沒有後遺癥也不確定，靠是靠不住的，等也是等不來的，他只能自救。

仗著自由行走的方便，趁著水觚裏不多的清水，擦洗幹凈身上的血跡淤泥，他一路被拖拽，臉上、身上早就不能看，大大小小的傷口遍體，如果發炎就遭了。

擦洗罷了，又在偌大的院中找到曬得幹燥的黃土，仔細敷抹到傷口上，效果比不上星水蛭，比不上藍星白藥，聊勝無於，是逼不得已采取的止血方法。

山蠻圭被穰部落擒下的時候，拼命反抗，傷了他們的兩個青壯族人，所以即便有贖金可能，也被困在大黑石上虐得奄奄一息。

雨來好人做到底，幫忙把他傷口裏的小蟲子全部挑掉，又細細塗抹上幹燥黃土，忙忙碌碌地，沒察覺到旁邊一個黑水玄蛇部落的族人，粗厚的嘴角微勾，露出了一個極具嘲諷的笑容，看他們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雨來被看得瘆，裝作腳下趔趄，重重踩在他腳踝的傷口上，疼得他瞬間面容扭曲。

“小野人，把你水觚裏剩下的都給老子，老子就發善心給你一個痛快！”

雨來還沒說話，姀女回來了，變戲法地舉起一根藤鞭，沖著呲牙發飆的黑水玄蛇族人就抽：“你再敢招惹旁人，我現在就給你一個痛快！”

劈頭蓋臉抽打了那人一頓，姀女長籲一口氣，低頭看水觚裏剩下的水，不敢置信的瞪著雨來：“只剩下這麽點了？”

雨來無奈：“小姐姐，你們這裏真的這麽缺水嘛？小天河距離你們這裏也就五百多裏，實在不行，你們舉族搬遷去那裏也可以啊，幹嘛這麽摳唆？”

“我們摳唆？你出去問問，誰家會給人牲餵這麽上等的清水？還是丹水姐姐說，這片水潭是因為你在才找到的，之前她在那附近轉了兩三天，都沒有找尋覓到水源……”

姀女氣憤憤的，勉強把事情說清楚了。

她姐姐丹水深入山林，狩獵還在其次，更重要的任務是為族人尋覓水源，尋了好幾天，毫無頭緒，偏偏雨來一出現，就找到這麽一處清澈幹凈，足夠整個部寨飲用半個月的水源。

姀女滿臉不忿地瞪著雨來：“你們雨蠻部落還真是走運，天生就親近水，尋覓水源毫不費事，才敢像你這般浪費。”

雨來：……

他兩世為人，真的從來沒有嘗試過數著水珠過日子的生活。

看著姀女眉心的五彩泥巴，雨來猜測她這個部寨擅長種植、使毒，跟沃蠻部落的原始圖騰大約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無意中落在山蠻圭眉心的時候，恍然大悟！

圖騰！

圖騰！已經覺醒過的圖騰！

他先入為主，理所當然地認為蠻荒野人都有圖騰，但有圖騰不代表覺醒，獠首魃到現在還心心念念惦記能回歸故土蠻祭覺醒，可這個突然出現的山蠻圭，早就點燃了眉心神火！

雨來牙疼地倒吸一口氣，為自己的大意疏忽懊惱，赤焰帝國頒發禁祭令足足一萬年，而這裏所有人都覺醒的理所當然，半點藏著掖著的模樣都沒有，那就說明，他現在身處的絕非記憶中的蠻荒。

起碼，也要是距離夔、敖所在時空一萬年的地方。

此時，赤焰帝國還沒有建立，長老會還不知道窩在哪個犄角旮旯，蠻民隨心所欲覺醒圖騰，雖然苦於旱災，卻不受制於督司府、鎮蠻軍、禁祭令這些後來才有的東西。

雨來有理由相信，他所處的這片時空，定然真的在當年存在過，神秘石卵把他塞到這裏，不知道想讓他體驗什麽，會不會跟即將海量誕生在蠻荒的部落圖騰有關？

雨來巧合如簧，沒費多大功夫，就把姀女哄得心花怒放，尤其是他隨手劈開幾根竹篾，三兩下箍成一個竹架，又給竹架糊上苧麻布，底下點燃松脂球，這盞“神燈”就神奇地飛上了天！

姀女跪地叩拜了一柱香的時間，滿臉虔誠不忍直視。

雨來毫無鴨梨地哄騙人家：“這是蠻神賜予雨蠻族人的秘寶，只要在夜間點燃升空，周圍很遠的地方都可以看見，趕來匯合。”

姀女沒有像雨來以為的那般垂涎神燈，期期艾艾地問雨來：“你……能不能教我怎麽尋覓水源？我們部落旁邊的河流快要幹涸了，一個月只有三天時間有水，如果繼續幹枯，我們就不得不搬遷……”

雨來了然，問他們跟黑水玄蛇部交惡，是否也是因為水源？

姀女搖頭，“沒有斷水之前，我們兩部就不共戴天了，現在水源緊張，一個不落用還不夠，都想攆走另一個，獨霸水源，撐到雨季，也許就不用搬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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