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姿曼妙，穿戴的就是上下兩塊火紅色獸皮，脖子上用皮繩吊著一個五彩繽紛的美玉，編織的絡子非常明艷別致，雨來從未見過。

再看女子的眉心，爻紋是一塊五彩石頭，裏面隱約還有活物在動，看久了眼暈，雨來恍惚覺得跟詈蠻老巫獸皮裏封印的那個蠻靈很像，具體是不是，沒譜。

獸皮女子聽罷雨來的話，連標點符號都沒信，動作也更粗暴，噌一下拔起骨叉，噗噗亂濺的血噴了雨來一臉，連帶整個人也骨碌碌從地上彈起來，原地轉了幾圈，疼得面目扭曲，問候對方十八代祖宗一遍又一遍。

“小子，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誰，從哪兒冒出來的，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一刀砍斷你的脖子……”

雨來嘶嘶吸氣，“大姐姐，你只說了吧，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我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去荷葉蕩隨便抓個人問一聲，他都知道我是誰？”

獸皮女子一怔，笑得毛骨悚然：“小子，你把我當傻子糊弄是吧？這方圓幾百裏，從未聽說過荷葉蕩這個地方？”

雨來急眼，又被暴力逼供一次，詳細把荷葉蕩周圍的地形說了一遍，獸皮女子懂了，“你說的是東邊山腳下那片草甸？那裏有天塹深淵阻擋，又有瘴癘，兇獸都不甚敢進去，你說你的蠻部在那裏生活？”

雨來啞然，終於懂了，他現在所在之地，要麽是遠離東鳧山脈，要麽是時空扭轉，在還沒有荷葉蕩之前。

東疆荷葉蕩，是一千三百年前開始有人煙入駐，照獸皮女子所說，極有可能還是一片不毛之地，人獸罕至，更不能有雨蠻那種強大部落。

周圍的血腥氣引來更多兇獸靠近，獸皮女子孤身一人，戰鬥力彪悍也不敢掉以輕心，趁機還獵到一只餓急了眼猛躥過來的倒黴山貂，足有牛犢那麽大，被獸皮女子一箭射穿眼睛，血都沒濺起幾滴，皮毛絲毫無損。

女子把雨來這個活物捆了手腳，倒掛在骨矛的突刺上，疾速離開。

雨來懸在半空中，腿上的傷漸漸不流血也不那麽疼了，太陽卻漸漸烈了，大約是失血太多口渴，又或者是受傷發燒，他覺得口幹舌燥，嗷嗷著提要求說要喝水。

獸皮女子不知是善待俘虜，還是她自己也疾走累了，稍微拐了路，看樣子是要帶他去尋覓水源。

途徑一片野生火藤林的時候，她謹慎起來，耳朵支老長，進入沒多遠，突然停下腳步，彎身仔細查看夯實的地面，這裏的藤葉落了厚厚一層，腐爛的味道夾雜著兇獸的糞便，味道十分感人。

此刻就見在喧騰的草地上，莫名出現了一條拖拽的痕跡，就好像有什麽兇獸被倒拎著從枯枝敗葉上面拖拽而過，雨來蠻荒生存經驗，這要麽是打鬥現場，要麽是蟒蛇路過，一陣風襲來，有隱約的腥氣。

女子彎腰仔細查看幾眼，搓了搓細長的手指，又擡起手臂聞了聞，雨來眼尖，早看到枯葉上有一灘血跡，幹了，他順著林中顯眼的痕跡一路看去，痕跡不算很長，一直往前延伸。

雨來現在雖然還不確定自己身處何地，跟身邊的女人是敵是友，好歹是掛在獸皮女子的骨叉上，一旦遇到敵人，極有可能把他也給收拾了，女子稍微瞪了他一眼，立馬狐疑，屏息凝神，打量周圍有無危險。

繞過一片荊棘叢，出現一個高大黝黑的蠻荒野人，左臂上有傷，身後還跟躺著一個體型比他略小的蠻民，似乎腿部受了傷，剛剛敷了藥，恢覆了幾成戰鬥力。

兩人看見獸皮女子，不約而同舔了舔粗厚的嘴唇，兩雙狹長的黑褐色眼睛裏，透著殘忍和貪婪，尤其是左臂有傷的那人，臉上還帶著一條猙獰的刀疤、眉心圖騰是黑黢黢一條蟲蛇，前胸和兩臂也紋著詭異紋路，和他時不時呲出的牙齒搭配，更是顯得極度兇殘。

他跟他身後受傷的那個男人，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狩獵技術不佳，正在啃幾只枯癟的果子，他們需要更多的食物和獵物。

遇到獸皮女子，他們一開始以為是運氣好，一柱香後卻一起成了屍體，死法出奇的一致，都是被那根骨矛戳穿喉嚨。

血腥場面讓雨來震驚，來到蠻荒這麽久，他頭一回遇到這麽彪悍冷血奸詐的女子，幾乎不似人類，如果不是她口吐人言，說出來的話雨來勉強還能聽懂，他幾乎懷疑這是東鳧山中的精怪。

雖然在帝都的人看來，蠻荒野人都是山精地怪。

收拾幹凈那兄弟倆，摘下他們腰間的小竹簍掛在骨叉尖上，兩人稍微往前走了百十丈遠，就出現一處大約只有兩、三丈方圓的小草灘。

草灘正中，有一個稱不上水潭的窪地，裏面聚集著還算清澈的溪水，水裏還長著不少雨來認識的蘆蒿草，這也是方圓數裏唯一的一小捧水源，因為這捧水，周圍的植被灌木才顯露出暮夏時節該有的蔥綠。

獸皮女子面露喜色，俯下身去喝了幾口水，旋即從腰間摘下一個海螺形狀的靈器，吊在小水潭邊緣，四周的溪水汩汩流淌進去，這一捧水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雨來也漸漸發現，這片窪地只有不到一尺深，跟他記憶中東鳧山遍地水源的印象，霄壤之別。

更驚悚的是，水窪邊上還趴著兩個不知死活的蠻民，一頭奄奄一息的三尾火狐，都是幹渴到極致，跑到溪水邊喝過癮，卻動彈不得了，杯具的淪為獸皮女子的戰利品。

三尾火狐被她扔進儲物罐，兩個不知死活的蠻民，她只摘下了對方腰間的小竹簍，甚至沒費心往人家脖子上戳一個窟窿，扔下他們在幹涸的水潭邊自生自滅。

雨來真心覺來，還不如一叉子戳死人家來得仁慈，缺水少食的地方，奄奄一息無力動彈，除了被尋覓食物的兇獸生吞活剝以外，他想不到第二種出路。

被族人發現救回部落的概率，比前世他想中六合彩還玄乎。

尤其是其中一名蠻民，最是倒黴，不知道他是力竭還是耗盡最後一口活氣，都堪堪掙紮著爬到了水窪邊，一只手臂已經插入水窪，幹涸脫皮的嘴巴卻終究沒有接觸到水面，活活渴死了！

……

兩個時辰之後，雨來就顧不上同情扼腕別人了，淪為別人同情扼腕的倒黴俘虜。

獸皮女子把她掛在骨叉上，搖搖擺擺到了一處不大的蠻部，頂多有四五百族人，青壯占據一大半，婦孺老弱都不多，蠻部正常的人口比率當然不是這樣，只能是天災禍亂導致。

就算是青壯，也不甚壯，很多人精瘦精瘦，黑得冒油，個頭也不算高，跟牲口猙那種人形金剛沒法比，圍著雨來嘿笑的幾個半大小子，更是全身上下瘦得皮包骨頭，只剩下欠踹的屁股上還能看到點肉，蠻女大部分平平，身上平，姿色更平，跟穿獸皮的那個曼妙女子仿佛兩種生物。

雨來身上材質頗為不錯的苧麻袍子，早已被這群人搶走，渾身上下一留下一條褻褲，雙手被捆綁吊著一根獸筋搓成的長繩，尷尬狼狽。

最氣苦的是他腿上有個血洞，吸引來一群嗡嗡嗡的蠻荒蠅蟲，無論他怎麽掙紮躲避，都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找到位置下口，飽餐一頓。

獸皮女子的名字，雨來從圍觀他慘重的人嘴裏知道了，叫什麽“丹水”，很古怪，往他腿上戳的這一骨叉，不知道是隨手一記，還是刻意留了手，沒有傷害到他的骨頭要害，雨來自己觀察，只要包紮敷藥妥當，十天半月就能痊愈。

關鍵是，包紮敷藥妥當，他直到現在，也不見有人來幫忙，反而有不少人目露兇戾光芒，看著他就像是看著殺父仇人，或者一塊等待屠宰的活肉，無論是哪一種，後果都不美妙。

煎熬了一炷香時間，終於等來兩個族老模樣的人，穿著一件還算體面的獸皮袍子，一個傲然站著，一個蹲下身，逼問雨來的來歷，雨來怎麽說都不能讓對方滿意。

對方也沒有深究的意思，揮揮手，等候在旁邊的幾個半大蠻民一湧而上，拖著他走了一段路，咕咚一聲扔在硬地上，疼得雨來眼前一暈。

重新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獸欄，之所以這麽猜測，是因為鼻端有臭烘烘的獸糞味道，雨蠻部落也養殖，有上萬頭火角羊，雨蠻閣外的水塘裏，火鮫也有不少。

跟這個叫“穰”的蠻部相比，雨蠻部落養殖的大都是食草類靈獸。

在東疆，養殖蟒蛇、火山貂、地火蠍這種食肉兇獸的蠻部也有，但不是主流，投餵的也是火焰兔、莽獸這種低階靈物，但是這裏……

雨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掙紮著坐起身，躲在一株九尾龍葵後方，葵盤早已被割下吃掉，空剩下偌大一簇植株，足夠他隱蔽身形。

目光所及，最先看到是一個精壯男子，頭上纏裹著黑褐色的頭巾，苧麻材質，卻染了古怪的花紋，纏繞在額頭上，酷似一條扭曲猙獰的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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