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以後，又添了血腥味。

卮蠻部落大門外，十幾具屍體橫躺在地上，大部分喉嚨被隔斷，黏稠的鮮血汩汩流淌，觸目驚心。

卮蠻馭沒想到自己溜出去求援這麽短一會功夫，老貴族就開始殺人，每隔一柱香時間殺死十個精銳青壯，第二批要殺死的已經被拖出人群，只等最後一小截香木燃盡。

憤懣之下，卮蠻馭拔出腰間的移山刀，“噗”一聲砍斷了寒姬的脖子，噴濺的鮮血射了小女奴一臉，嚇得她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雨來沒想到卮蠻馭這麽有血性，對他刮目相看，從道理上講，他殺死自己花錢買來的女奴，沒任何問題，但這個女奴背後站著一個老伯爵，問題就大了。

老伯爵其實並不算太老，跟雨蠻敖的歲數差不多，一把花白的胡須，一口慢條斯理的腔調，讓他顯得垂垂老矣。

他自請來蠻荒任職，遲遲沒能得到帝國長老會的批覆，終於確定行程的時候，又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拖延，他的侄女寒姬被人蠱惑，跟著一支商隊提前來到蠻荒，陰差陽錯成了鎮蠻軍的“女俘”，還被蠻荒野人首領買回去當女奴！

奇恥大辱！

寒老伯爵聽到消息，幾乎活活氣暈過去，施天正代表督司府再三道歉，卻挽回不了什麽，唯一能幫忙的是讓鎮蠻軍統領悍刀隨行，前往荷葉蕩帶回侄女寒姬。

雨來從那個驚嚇過度的小女仆嘴裏聽到的零碎信息拼湊起來，就是寒老伯爵被坑了，他的傲嬌侄女也被坑了，坑他們的人就是施天正，他不想頭上多出一個爵位比他高，資歷比他老，脾氣比他臭的隱形上司，趁人還沒來到東疆，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就開始挖坑。

寒姬被當成“女俘”拍賣，目的是激怒寒老伯爵，敖一擲十萬金買人，卮蠻馭跟風買人，都是突發事件，不在施天正的陰謀算計中。

一直到敖把那一百多個流放貴女帶回部落，很多人還不敢置信，這不符合敖給人的刻板印象，除非督司府能未蔔先知。

如果寒姬當時也被敖挑中，今天被鎮蠻軍圍堵的就是雨蠻部落。

卮蠻馭稀裏糊塗惹禍上身，死了十幾個青壯族人，憤怒之下又刀劈寒姬。

雨來恨不得也劈了這個蠢貨，這個時候殺死寒姬，只會讓場面更糟糕，白白給督司府當不花錢的黑槍。

下屬再蠢，上司在人前也不能認慫，河東蠻部唯雨蠻馬首是瞻，夔、敖、魃三個大首領必須站出來收拾殘局。

被寒姬的死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老伯爵，顯然沒有“有話好好說”的打算，指揮身後五百隨扈，沖進卮蠻部落殺人。

他迄今為止還不知道誰是“卮蠻馭”，只知道這個名字，知道是他帶走了自己的侄女。

一個蠻荒野人酋長，居然敢染指伯爵的侄女，苦主找上門，還給你殺人洩憤！

在老伯爵眼裏，對這種兇戾不通教化的蠻民，就該全部殺死，以儆效尤。

他的五百名隨扈，沖進卮蠻部落還沒來得及揮舞屠刀，“噗噗”的箭矢入肉聲響過，數十人栽倒在地，運氣不好的當場斃命，運氣好的淒厲哀嚎。

卮蠻部落只有十桿震山弩，夔帶來三百桿，顧忌鎮蠻軍在場，明面上只有一百多桿屬於九蠻的弩箭，更多的躲在隱蔽的角落裏放冷箭。

一個照面，寒伯爵的隨扈死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三百多人不敢再亂來，手裏緊攥著鎖鏈刀，彎腰杵在原地，緊張地簌簌發抖。

雨來對這些人的戰鬥力嗤之以鼻，堂堂帝國伯爵的隨扈，弱雞成這副慫樣，難怪帝國邊疆烽煙四起。

他擔心爺爺脾氣倔強，夔又不善口舌，主動走上前，看著須發花白的老伯爵，開啟講道理模式：“伯爵大人，打擾了，請問有需要幫忙的嗎？”

寒伯爵擡起頭，滿臉憤懣之色，他來蠻荒之前，同僚反覆告誡說蠻民彪悍，不服管束，遲早要步巫荒叛軍的後塵，他半信半疑，以為誇大其詞，昨晚剛剛抵達督司府，就被打了一悶棍。

他的侄女寒姬，被蠻荒野人酋長搶走了……搶走了……搶走了！

寒伯爵看著眼前的少年，恭敬有禮，打扮得體，強按下怒氣回問：“你是誰？！”

“我是雨蠻部落的少族長，雨來。”

“我今天來是找卮蠻部落的首領，跟雨蠻沒關系，少年，讓開，別多管閑事！”

雨來微笑：“伯爵大人，你初來乍到不知道，我們雨蠻的山掌夔，是河東九蠻的大山掌，卮蠻是九蠻之一，他們的首領做錯了事，觸怒了伯爵大人，您找我們山掌是一樣的。”

寒伯爵指著不遠處侄女的屍體：“那你們都看到了，他殺死了帝國貴族，我的侄女寒姬！”

“抱歉，伯爵大人，我們只看到卮蠻首領殺死了他的女奴，這個女奴是督司府出面拍賣的女俘，每人一千金幣。”

悍刀急怒，謔一聲抽出骷髏刀，指著雨來的鼻子威脅：“再敢胡說八道，老子一刀劈了你！”

雨來嗤之以鼻，指著身後密密麻麻的震山弩：“悍刀統領，再敢顛倒黑白，我不保證你能活著回到督司府。”

他不理臉漲成豬肝的悍刀，繼續看著寒伯爵：“伯爵大人，如果你今天來，就是想找蠻荒野人的麻煩，那請隨意，我們奉陪到底，如果你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請先聽我把話說完。”

如果不是隨扈死傷慘重，寒伯爵沒耐心搭理一個蠻荒小野人，但是現在他不得不讓自己冷靜，“雨蠻的少族長”這個稱呼，他也覺得耳熟，似乎在哪聽人說起過，他皺眉想了許久，終於從記憶庫裏扒拉出一個討厭的人名——

“雨蠻兕……是你什麽人？”

雨來驚訝：“伯爵大人……認識我的父親？”

“不，不認識，只是聽說過他怎麽害慘了雪姬，就像你們今天害慘了我的寒姬，你們這些卑鄙骯臟的蠻荒野人！永遠學不會安守本分，帝國貴人就算獲了罪，流放蠻荒，也不應該是你們能辱沒的……雨蠻兕該死，你們都該死！”

雨來沈下臉，也沒有耐心跟這位迂腐倨傲狂悖的伯爵老爺多說一句話，退回到夔、敖身邊，冷然看著他：“伯爵大人，我不管是你自己發昏，還是被誰挑撥，敢來河東找我們的麻煩，就要做好死於非命的準備，現在我給你一次選擇：第一，帶著你的隨扈，跟著鎮蠻軍離開荷葉蕩，第二，留下陪你的侄女寒姬，永遠不要離開了！”

說完這些話，雨來真心希望這位老伯爵帶著剩下的隨扈，帶著侄女的屍體離開荷葉蕩，離開蠻荒，好歹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事實讓他失望了，這位迂腐又愚蠢的老伯爵，再一次下令隨扈進攻卮蠻部落。

雨來看著縮在人群中的卮蠻馭，冷嗤：“馭山掌，你打算怎麽辦？”

寒姬是他買去的，也是他劈死的，寒伯爵也是來找他要人報仇的，現在想要殺死的也是他的族人，沒道理他捅了簍子，躲在人群裏悶聲不吭，反讓雨蠻和其它蠻部替他背鍋。

卮蠻馭瞪著眼珠子：“瘋伯爵要殺我的族人，你們……趕快幫忙啊！”

“幫忙可以，但要我報酬說好，今天來了這麽多青壯族人，用了這麽多震山弩，待會打起來還不定還有死傷，總不能白白流血吧？五萬金幣，你同意我們就幫你。”

卮蠻馭氣得額頭青筋漲起：“趁火打劫！卑鄙！”

他轉臉瞪著夔：“你是河東的大山掌，替我們這些蠻部出頭是應該的！”

今天鎮蠻軍剛一出現，他二話不說就沖上雨蠻山，“大山掌”可不止是喊著好聽，出門威風，還需要為麾下蠻部出頭，擺平麻煩。

如果夔膽小怕事，或者處置不力，他的威信就會被拉低，卮蠻馭沒本事自己當上大山掌，但也不肯白白喊別人大山掌，一定要夔付出代價。

卮蠻馭唯一沒想到的是寒伯爵這麽跋扈，還沒見到他這個正主，還沒救出侄女寒姬，就敢悍然殺人！十幾個青壯族人，個個都是部落精銳，死得憋屈。

他一刀劈死寒姬，看似莽撞，實則是怕夔仗著大山掌的身份，不顧滿地卮蠻族人的屍體，跟寒伯爵講和！

那該死的帝都老頭想帶走侄女，只要目的達到了，又殺死這麽多卮蠻族人洩憤，看見河東蠻部人多勢眾，就勢離開的可能非常大，到時候夔維護了大山掌的威嚴，別人看了一場熱鬧，只有卮蠻白白死了那麽多族人！

卮蠻馭不甘心，刀姬死了，老伯爵抓狂了，夔願不願意都得跟他們硬拼一場，為他死去的族人報仇。

雨來的話讓他希望落空，不但沒辦法利用夔為自己和部落出頭，還要為他剛才的莽撞付出代價。

夔雖然不善言辭，卻不是傻子，卮蠻馭的小心思他都看在眼裏，這人只想著自己利益，置整個河東的安危於不顧，眼前這場面，寒伯爵油鹽不進，從骨子裏就看不起蠻民，被侄女的慘死刺激，失去理智攻打卮蠻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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