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氣得犀寧掉頭就走。

太羅的話雖然狡辯，拿來懟他毫無問題，墾荒團屠戮蠻民是明面上的，看著血淋淋很兇殘，其實殺死的人數有限，遠遠不如辟瘴丹緊缺害死的蠻民多。

帝都煊赫一時的家族，想要長盛不衰，都要有別人無法取代的本事安身立命，羅蘭家族的鐵戈，藍焰家族的海鹽，鋤禾家族的墾荒，祁連家族的靈兵，每一樣都被人津津樂道。

紅羅家族靠得是金沙，從沙漠裏淘出金子，每年這個時候，大批馱獸馱著嘩嘩響的金沙，從西疆返回帝都，沿途圍觀的人群裏外三層，羨慕嫉恨紅羅家族的豪奢。

從十年前開始，帝國西疆戰事不斷，沙漠被叛軍蠶食，淘金礦接連倒閉，紅羅家族的馱獸群，從幾千頭銳減到幾百頭，最近兩年，甚至只有幾十頭。

圍觀的路人看著馱獸群依舊烏壓壓一群，但背上馱了金沙的越來越少，太羅的父親也死在叛軍刀下。

入不敷出，家族內耗，繼承權岌岌可危，幾度廢立……太羅從帝都的溫柔鄉中清醒過來，加入陸軍戰隊，披甲上陣，親手斬殺了害死父親的叛軍首領，憑軍功獲封子爵，在家族內部站穩了腳跟。

但他不甘心做一個守成的繼承人，不甘心紅羅家族日薄西山，跟著曙古一起來到東疆。

離開之前，他已預估到此行危險重重，他的爺爺紅羅公爵也堅決反對孫子冒險，以廢黜繼承權嚇唬他，最終，他還是踏上了十萬裏蠻荒路，冥冥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突破困局的希望就在那裏。

犀氏靈藥閣裏，太羅跟犀寧談崩了，話題繼續不下去，他懶得再看好友臉色，下樓去百蠻丹藥行找曙古，問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還沒走出門外，犀寧又攔住他，板著臉告誡：“你勾搭戴姬就算了，海牙家族已經覆滅，沒誰會找你麻煩，但那個覃姬，他是鹿尚子爵的妻子，鹿尚雖然沒了爵位，還有一身本事，隨時可以翻身返回帝都，如果被他發現你勾引……”

太羅露出笑容，誇張地鞠了一躬，感謝好友的關心，臉上卻不以為然，耐心地跟犀寧解釋：“戴姬從未獲得海牙家族的承認，沒有貴族身份，現在流落蠻荒，成了詹妮的女奴，詹妮求我在帝都幫她申請一張店牌，這個女奴是酬勞。”

言下之意，不管戴姬從前是什麽身份，現在都是女奴而已，跟漂亮的女奴共度春宵，是帝都貴族的消遣之一。

至於覃姬，稍微有些麻煩，來蠻荒的路太遠，十萬裏迢迢，太羅一時沒按捺住，被這個放蕩女人得逞，抵押蠻荒之後馬上把她扔到腦後。

她再怎麽不堪，也是鹿尚子爵的妻子，如果鹿尚咽不下這口惡氣，事情就難以善了。

太羅把雷狐正在追殺鹿尚的事說了：“放心吧老兄，鹿尚再怎麽有本事，也是個沒根基的小貴族，雷狐能殺了他最好，殺不了的話，我就按照規矩接受他的挑戰。”

犀寧氣得失笑：“為一個女人上決鬥臺？你的命還真是不值錢。”

“你說得對，這是個教訓，下次我保證不再犯。”

太羅說罷，大步離開犀氏靈藥閣。

迎面幾十個精壯蠻民走過來，看穿戴和紋身是鵠蠻，為首的少年隼是他們的少族長。

太羅心虛，悄悄往後退，鵠蠻隼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經過他面前時，狠狠呸了一口。

太羅心裏一沈，明白自己跟鳩山的勾當曝光了，不知道是驪女散播出去的，還是這些蠻荒野人猜出來的，無論哪一種，對他都不是好消息，從今以後，他再也沒機會跟任何一家蠻部套近乎，還得提防人家冷不丁的報覆。

深秋風冷，吹得路邊的鄔桑樹簌簌顫動，遍地麻袍已經被人撿拾幹凈，看不到半點鬼嬰肆虐過的痕跡，河西這邊的小天街，平常這個時間早就人聲鼎沸，現在卻幾乎沒有人。

太羅踩著一地落葉，領著幾個心腹隨扈，橫渡小天河來到河東岸的時候，發現人氣都挪到這裏，確切的說，是挪到百蠻丹藥行到雨蠻閣之間幾百丈長的街面上。

荷葉蕩的蠻民也好，外面來趕集的蠻民也好，都湧到這裏擺攤，明明前方空出一大片街面，這些人就像沒看見一樣，挨挨擠擠窩在一起。

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聊天喧嘩聲，兇獸嗷吼聲，各種雜聲混雜，人氣喧騰，到處都有人議論河西大山掌鳩山，昨晚突然發了失心瘋，驅使邪嬰吞噬了整個鬼蠻部落不算，河西九蠻全部遭了毒手，一個個義憤填膺：

“什麽大山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怪物！”

“河西九蠻霸道幾百年，現在遭報應了，聽說除了蜥蠻，就剩下幾百人……”

“活該！他們死點人算什麽，昨晚河西有二三十萬流蠻，全都死了！”

“還是呆在河東吧，看看人家夔大山掌，從來不欺負流蠻，還讓流蠻當了自家蠻部的獠首……”

雞一嘴鴨一嘴，到處都是詈罵鳩山，誇讚夔的蠻民。

太羅不以為然，擡腳走進丹藥行。

三樓靠近雨蠻閣的方向，曙古子爵泠然站著，聽到太羅上來打招呼，也懶得回頭，隨口敷衍一句，明顯心情不好。

太羅剛要開口，戴姬突然跌跌撞撞跑過來，身後緊跟著兩個剽悍壯漢，赫爾和舍裏，都是詹妮的心腹隨扈。

戴妮跑得慌亂，腳下一個趔趄，咕咚摔倒在地板上，痛得面容抽搐，沒等她掙紮著爬起來，赫爾和舍裏一左一右抓住她，倒拖著往回走，嘴裏還罵罵咧咧：

“你這個賤女人！海牙家族已經完蛋了，你也是我們小姐的女奴了，乖乖聽話伺候客人，否則拿鞭子抽死你！”

太羅本想上前阻止，看到戴姬仇視他的目光，停下了腳步，懶得再多管閑事。

他問曙古：“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曙古沈默半響，突然露出笑容，揚起下巴勾了勾前方的雨蠻閣：“墾荒，繼續墾荒……”

施督司占了河西，他們就占河東，隔著一條百丈寬的大河，各種各的血靈麻，相安無事幾年，以後怎麽發展再說。

太羅聽完夥伴的話，不敢置信：“你確定雨蠻夔會同意？”

“鳩山當初能同意，他憑什麽不同意？”

同樣是蠻荒野人，同樣是大山掌，利字當頭，不信他不動心。

曙古神態倨傲，轉身看著太羅，指了指他身後戴姬消失的方向：“蠻荒商會派了副會長過來，親自過問詹妮血靈麻的事，他們都不肯死心，我們更不能後退。”

太羅思忖片刻，承認曙古說得也有道理，河西之地已經落到施天正嘴裏，他假手情人、兒子和蜥蠻豸，躲在幕後就能把血靈麻種起來，把金幣賺到手，紅羅、鋤禾家族遠在帝都，鞭長莫及，拿這條蠻荒地頭蛇沒轍。

曙古退一步，把主意打到河東頭上，想把當初用在河西大山掌身上的手段，繼續用在河東大山掌身上，不見得沒有勝算。

兩人撇開被施天正截胡的郁悶，躲進房間裏嘀嘀咕咕，商議接下來的事情，誰都沒有察覺到樓上密室裏，帝國蠻荒商會的副會長河洛，一個獐頭鼠目的肥碩中年男人，爛棉絮一樣趴在詹妮身上聳動。

美女大掌櫃強壓下惡心，耐心地敷衍承歡，本來她想讓戴姬幫她伺候這個豬頭老男人，誰知道戴姬又踢又咬，端著帝都貴女的架子，死活不肯。

詹妮擔心她惹惱河洛，喊來赫爾和舍裏把人拖下去調教，自己親自出馬接待上司。

河洛雖然長得粗陋，胖得像個石滾，卻修為高深，手段詭詐，等閑無人敢招惹他，一邊瞇著眼享受詹妮的唇舌服務，一邊問她最近生意怎麽樣？

詹妮稍稍放下心，她接手這家分店不到半年，生意火爆，不輸給犀氏靈藥閣那種老牌店鋪。

河洛聽她吹噓一番，也沒挑什麽刺，話鋒一轉，問她辟瘴丹的銷售情況？

詹妮皺眉，暗罵河洛奸詐，哪壺不開提哪壺，辟瘴丹的生意，打從雨蠻覺醒爻紋，可以用圖騰之力幫助流蠻辟瘴之後，丹藥的銷路就一落千丈。

她跟墾荒團勾搭上以後，河西流蠻的數量驟減，幾個月內少了幾十萬蠻民，雀蠻槁組織的那次叛逃，一夜之間就死了二十多萬流蠻，人少了，丹藥的銷量就少了，沒奈何的事情。

詹妮把難處一一說給河洛聽，又指了指河西方向：“昨晚有個部落蠻祭，不知道怎麽弄出一只邪靈，整個河西的蠻民幾十萬人，被邪嬰吞噬的只剩下幾千人，辟瘴丹更賣不出去了……”

她的嗓音嬌媚柔婉，伺候的也熨帖，河洛卻不為所動，繼續問她河東雨蠻使用圖騰之力幫助蠻民辟瘴的事。

“你確定是使用圖騰之力，不是自己煉制了辟瘴丹？”

詹妮楞怔，明白過來，“河會長懷疑雨蠻部落私煉丹藥？”

她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雨蠻夔沒有這種本事，他的部落覺醒圖騰之前，日子潦倒，辟瘴丹都要節省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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