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早起站了這麽久，跟在爺爺身邊敷衍各路貴賓，接受他們的吹噓讚嘆，收禮收到手軟，喊人喊到口幹，早就疲了，瞇著眼躲在人群背後養精神。

昂、岧、鴟、崿幾個夯貨也偷偷溜過來，跟他擠在一起偷懶。

黑皮鴟一貫的消息靈通，問雨來：“小族長，知不知道竺尾回來了？”

雨來一楞：“竺尾？荷葉蕩從前的那個赤焰祭司？”

黑皮鴟得意地點頭，說他被施天正抽了一百漓火鞭，心裏不服，跑到燕歸城找蠻荒學督告狀，還告贏了，學督大人給成撐腰，讓他重返荷葉蕩，繼續教導蠻民覺醒赤焰圖騰。

“所以呢？”雨來跟竺尾沒有過交集，對他回不回來沒興趣。

黑皮鴟不滿雨來的態度：“所以咱們要重新開課了啊，從你被施大少打暈，一直到現在荷葉學館都沒再開門授課，我們不像你有蠻神庇佑，修為噌噌往上漲，我們都還卡在第三四重，想修到淬體巔峰不知道猴年馬月……”

瘦皮鳥接下來的話，雨來都沒聽進去。

就在剛才，他眉心的神秘石卵開始躁動，仿佛在猶豫要不要做一件事情，周身濛光時而疾速旋轉，時而呆滯不動，擾得雨來也不得安生，悄悄問它：“你想幹嘛？”

眉心石卵楞怔一瞬，周身濛光疾速收縮，凝聚出一面巨大的光鏡，鏡中有一座雄偉肅穆的高大建築，風格極為古怪，雨來從未見過，乍一看像是七座墳塋，布局玄奧，酷似蠻荒最亮的七顆星星，或者說像一柄勺子。

東鳧山峭壁上的那七顆枯蝶樹，也是按照這種形狀排列。

雨來看得極為關註，幾個小夥伴以為他專心祭司蠻神，悄悄喊了幾聲，看他沒有吱聲，族長敖又瞪了過來，趕緊噤聲裝乖。

按照蠻荒流傳下來的慣例，不管蠻神會不會真的出現，“請蠻神”的蠻部族人都要跪足一柱香時間。

眼下時間剛過一半，眉心石卵滴溜溜旋轉那七顆墳塋般的星星，越轉“星星”越少，最後只剩下三顆，一大兩小，中間的那顆最亮，雨來也趁機看清楚，他沒猜錯，就是墳塋，是傳說中的星帝墳。

星帝墳的造型，酷似一個剖開的饅頭，剖面朝外，封著巨大的拱形石門，門上鏤刻玄奧符文，據說有鬼神莫測之威。

萬年之前，星帝墳另外還有一個稱呼——巫荒神廟，每逢千年出世一次，供蠻民祭祀膜拜，神廟所過之處，風調雨順，圖騰之力蒸騰，是巫荒大地最令人激動向往的神跡。

雨來想不通，眉心石卵弄出這麽古怪的東西想幹嘛？凝聚光鏡讓他看又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塊石頭裝逼過頭，想趁著蠻神廟會開幕，東疆很多蠻部首領過來取經的機會，幻化出一座神廟糊弄人？

雨來提醒它別亂來，被人識破死定了。

神秘石卵簌簌震顫，一瞬間重新變成光芒萬丈的巨大石卵，一瞬間又變成巴掌大的赤紅禿毛鳥，嘴角的黃口還沒褪掉，頭頂的翎毛還塌著一根，硬是擺出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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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來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邊傳出嘩然震驚聲，所有跪在青石板上“請蠻神”的人，全都擡起頭，震駭地看著雨蠻山頂巨大宏闊的“神廟”。

不是夔、敖用白玉石搭建的那一座，是神廟之上的另外一座，離地千丈，遮天蔽日，一共三間，中間的主殿高大氣派，兩側的偏殿精致低調，造型看在雨來眼裏，就是一大兩小三個掰開的饅頭，烏壓壓懸在半空，映著烈日閃耀三次，隱匿雲層消失不見。

雨蠻山下，所有人呆滯原地，全都嚇傻了一般，激動地不停顫抖，倒吸涼氣的動靜越來越大，很多人的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

“蠻……蠻神廟？！”猶豫不確定的某人。

“蠻神顯靈了！出現神跡了！”確定肯定的某人。

“蠻神庇佑東疆，被我們的誠心感動了！”自我催眠的某人。

“我們也要建神廟！”

“馬上建神廟！”

……

最後兩句話，是在場所有蠻部首領的心聲，包括夔和敖。

早知道蠻神會親自前來觀看神廟落成典禮，他們會草草在山頂用石頭堆砌一番就完事嗎？肯定要召集河東所有蠻部，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蓋一座千萬年屹立不倒的雄偉神廟，讓子子孫孫不忘今朝，感念蠻神的無上恩澤！

雨來識海之中，神秘石卵幻化出一座雄偉神廟，旁邊兩個星體篆字：建廟。

雖然不明白這貨想幹嘛，眼下必須配合演戲，他沖到祭臺之上，看著下方烏泱泱的蠻部首領：“蠻神的意思很明顯，他很高興有部落蠻民幫他建了一座神廟，但這麽一座小廟，無法彰顯蠻神的無上神通，無法表明我東疆蠻部對蠻神的尊崇愛戴。”

敖也站在祭臺上，看著滔滔不絕的孫子發懵，莫名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原本在敖族長眼裏，自家部落建的神廟，除了星辰石就是金鑲玉，放眼東疆，找不出來比這更氣派的，但蠻神親自來打臉了，看看神靈橫空顯現的神廟，再看看自家山頂的小廟，那是鳳巢與雞窩的差距。

雨來不管爺爺怎麽想，抓緊時間攻心，“各位都是東疆蠻部的首領，請回去跟你們的族人商議，要不要幫蠻神建立一座剛才那樣氣派的神廟。”

人群中，有人質疑：“憑我們一個小部落，怎麽能建得起那種神廟，祭祀重在心誠，不在外物。”

很多人頷首附和。

雨來當然理解蠻部的難處，提出解決辦法：“憑部落一己之力，能建成我們雨蠻山頂這種神廟就很難得了，想建更好的神廟，我們可以集資，一家部落的力量不夠，就聯合整個東疆數萬蠻部，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起蓋一座蠻荒神廟，一起祭祀膜拜，讓蠻神庇佑我們，早日覺醒圖騰！”

雨來為眉心石卵賣力忽悠的時候，十萬裏之外，帝都中心，落星湖畔，穿戴時髦氣派的貴族男女正低語閑聊，湖心中央莫名震蕩，轉瞬出現三個巨大的漩渦，呼嘯盤旋而上，聲勢浩蕩，仿佛有什麽龐然兇物要從湖底躍出一般。

優雅的貴女面色遽變，提著裙裾往男伴身後躲避，自認悍勇的貴族拔出佩劍，做出攻擊的架勢死死盯著漩渦中心，不管那裏藏著什麽兇物，只要敢在帝都作亂，殺無赦！

落星湖畔十幾裏外，帝國長老會議事大殿裏，幾位正在商討如何拯救赤焰圖騰、如何激化蠻荒野人的辦法，為首的老者情緒激憤，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卻突然一個趔趄，人差點摔倒。

幾秒鐘之前，地面劇烈震顫三次，雖然持續的時間極為短暫，卻絕不是錯覺，否則也不能讓引星境修為的藍焰霸王龍公爵出洋相。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所有的異常持續的時間都很短，幾個時辰以後，帝國長老會才從星鈴中得知，今日帝都之內的異狀，與十萬裏外，萬年不曾露面的巫荒神廟浮現的次數和頻率相同。

雨蠻山腳下，東疆蠻部首領們情緒高亢，激烈討論為蠻荒神廟要不要建，怎麽建，誰牽頭來建，建在哪裏，每一個問題拋出，都觸發之後的一連串問題，爭執不休。

最後還是雨蠻小族長提議：“蠻神降下神跡，為我們指引方向，我們尊崇蠻神，渴望覺醒部落圖騰，大家可以在蠻祭的時候，帶領族人向蠻神承諾，只要成功覺醒圖騰，就會為蠻荒神廟的建立出一份力……”

賒賬蠻祭？畫餅充饑？在場的蠻部首領面面相覷，不得不佩服雨蠻小族長太奸詐了！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覺醒圖騰就不幫神靈建廟，免得好處早早給了，蠻神卻不幫忙覺醒圖騰。

東疆首領個個是人精，果斷讚同：“雨蠻小族長說得有道理，就這麽定了，只要冬季蠻祭，我們的族人能順利覺醒圖騰，建廟的事一定出力。”

雨來厚著臉皮忽悠：“大家都知道我是東疆蠻祭覺醒第一人，其實我就是用的這種辦法，說服蠻神幫忙的……”

雨蠻小族長撒謊不臉紅，硬說那天在督司府門外，自己被鎮蠻軍統領暴擊，生死一線的時刻默念蠻神庇佑，承諾脫困後給蠻神大人建廟。

“然後我就激發了體內所有圖騰之力，扛過那次災難，蠻神仁慈，不跟我們斤斤計較，哪怕暫時拿不出太多像樣的祭祀，他也允許後延，但切記要說到做到，不要失信欺騙蠻神，力量是蠻神賜予我們的，蠻神也可以收回……”

雨蠻為了讓神秘石卵目的達到，滔滔忽悠，又站在山腳下，沒察覺到他平日住著的山頂石屋外，七顆枯葉樹在“蠻神廟”浮現的幾息時間，陡然綻放出萬千星芒，比他曾經在東鳧山峭壁下見到的炫目無數倍，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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