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圍觀的人，不分河東河西，全都驚呆了。

河西九蠻沒想到自家大山掌會這麽狼狽的出場，忿忿把憤怒地目光投射在雨蠻少族長身上，就是他叫破鳩山的行藏，又帶頭投擲火把，差點把鳩大山掌活活架在樹上烤熟了。

河東這邊，看向雨蠻少族長的眼神是覆雜，居然能猜到鳩山藏在古榕樹上，還先下手為強火燒古榕，逼得鳩山吃了這麽大悶虧，不得不現身。

鳩山恨毒了雨蠻敖爺孫倆，鬼霧繚繞著撲上來的時候，敖拉著孫子後退一步，夔站了出來，迎戰他這麽多年的勁敵鳩山。

一直以來，雨蠻夔都想好好跟鳩山戰一場，但他身為雨蠻的山掌，河東呼聲最高的大山掌，肩上有重擔，不能隨心所欲，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皆有，他終於出手了。

鳩山一向對夔頗為忌憚，哪怕他突破了開靈境，內心裏也沒敢小覷這個對手，尤其是後來，雨蠻舉族覺醒爻紋圖騰，夔的淬體巔峰修為有了圖騰之力的加持，他則遲遲沒敢讓鬼蠻舉行祭靈大典，沒能覺醒圖騰。

萬年之前，雨蠻爻圖騰名列蠻荒前十，號稱“六爻”，鬼蠻的“嬰”圖騰雄踞前三，跟另一個名為“浮游”的強大蠻部不分伯仲。

萬年流傳，越是強大的圖騰，越是難以覺醒，雨蠻爻和鬼蠻嬰這種位列蠻荒前十的圖騰，不要說“舉族覺醒”，一個幾千人的蠻部，能覺醒十分之一的數量就很驚人。

起碼鳩山沒本事讓部落每一個族人都覺醒，他只有把握讓他自己一個人覺醒，所以才遲遲不肯舉辦蠻祭大典。

小天河岸邊，鳩山和夔棋逢對手，戰得難解難分，單憑肉身之力，雨蠻也好，鬼蠻也好，都算不得出類拔萃，比羆蠻這種大牲口差距挺大，雙方都勝在神通之力。

雨蠻有能攻人神識的“雷叱”、能突然隱身的“雲藏”，能呼風喚雨的“星咒”，能疾行千裏的“風折”；鬼蠻有能惑人神智的“詭魘”，能死而不亡的“輪生”，能馴伏兇獸的“妖伴”，能攝人心魂的“刕歌”。

鳩山的肉身之力比夔遜色，勝在身法靈活詭詐，夔砸向他的拳頭屢屢撲空，但只要砸中一次，就能讓鳩山趔趄倒退。

這位河西大山掌剛被火燒出醜，又被夔這個死對頭挑釁出醜，憋在心裏的悶氣幾乎要脹破胸膛，鐵了心要陰死他，永絕後患。

幾息之後，詭魘毒霧彌漫，把兩人籠罩其中，黑漆漆誰也看不見誰，圍觀的人只能聽到裏面拳來腳動的聲響，看不見裏面發生了什麽事。

雨來心一沈，暗罵鳩山狡猾，他氣血之力不如夔，這些年都沒能穩壓夔一頭，突破開靈境後點燃了眉心赤焰神火，他靠著這縷神火又激活了體內鬼嬰圖騰，效果比不上蠻祭，但已經能施展一些鬼蠻圖騰神通，比如“詭魘”、“妖伴”。

夔雖然沒有點燃眉心赤焰，但正兒八經覺醒了爻紋圖騰，能施展攻擊對手神識的“雷叱”神通，這種神通有一個致命缺陷——不能盲攻，必須直視對方雙目。

鳩山讓詭魘毒霧籠罩四周，既遮蔽了夔的視線，又讓他無法施展“雷叱”神通，只要給這個老毒物抓住機會，夔就危險了！

古榕樹旁，雨來心思急轉，“雷叱”神通消耗圖騰之力，施展起來有次數限制，“詭魘”毒霧也不可能平白噴湧，必定需要鳩山的靈力支撐，他熬不了多久，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夔沒被詭魘迷惑，他自己先被耗死了。

夔搶在敖之前出戰，是想借鳩山磨礪自身，破除心障，一舉破入開靈境，他跟鳩山對峙的這十幾年，荷葉蕩風雲變幻，他們卻始終只把對方當成勁敵。

今晚迎面撞上，不能分出生死，也要分個高下。

誰都不肯雌伏，誰都不肯當著荷葉蕩十八蠻部、百萬蠻民的面落入下風，不惜生死相搏。

雨來催動眉心石卵，讓他幫忙鎖定鳩山躲在詭魘毒霧中的位置，但他能看到沒用，必須讓夔知道。

鳩山為了困死夔，詭魘毒霧籠罩了周圍數丈之地，雨來想過用扔石子的辦法提醒夔，但這樣做太驚世駭俗，極有可能會暴露神秘石卵。

正猶豫遲疑，黑漆漆的魘霧中，傳來夔一聲悶哼。

敖、魃、猙大驚，齊齊上前邁了一步，雨蠻夔何等人物，斧鉞加身不皺眉的蠻荒漢子，不到生死關頭，不到痛極難熬，絕不會出聲。

他們這邊一動，河西九蠻的人得意了，呼啦啦圍上來一群人，清一色淬體九重巔峰修為的精銳，哪怕硬耗也能耗死敖、魃、猙、垚、愆這些人。

開靈境並非無敵，否則鳩山夜闖雨蠻山劫人也不會失手，鳩大山掌是河西的旗幟沒錯，但河西最大的倚仗，從來都不是鳩山，而是眼前烏壓壓一片淬體九重巔峰，他們才是河西九蠻悍然沖過小天河，追殺叛逃流蠻的底氣所在。

雀蠻槁眼見要遭，拄著一根靈竹站起來，大聲招呼相熟的河西流蠻首領，準備廝殺襄助。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必須跟河西蠻部共進退，否則讓鳩山陰死夔，重挫敖，他們這些叛逃而來的流蠻死路一條，一個個都得被重新抓回去，扔進血靈麻田裏。

二十萬叛逃而來的流蠻，青壯精銳五六萬人，淬體九重巔峰的也有十幾人，其中有那麽三四人，站出來的時候震驚全場，因為他們從未在人前顯露過這種修為，隱匿地普通蠻民中默默無聞。

河東這邊的流蠻，猶豫遲疑過後，陸陸續續也站出二三十人，聚集到山蠻魃、劫匪奕身邊。

有了這批人的加入，河東九蠻的戰陣不再那麽單薄，蜥蠻豸、鬼蠻猊一時也不敢妄動，雙方陷入僵持，劍拔弩張地守在詭魘毒霧外。

如果夔勝了，接下來就不用打了，如果夔輸了，今晚河東就會被屠戮，羆、詈、沃、笊、卮、井、匏這些蠻部不覆滅也要一蹶不振，雨蠻甚至有被滅族的危機。

一片死寂中，雨蠻少族長突然指著百丈寬的小天河，驚惶叫嚷：“赤火蜂王！赤火毒蜂王來了！”

所有人一驚，赤火毒蜂的厲害，蠻荒人盡皆知，一窩蜂沖過來，開靈境的大修士也能啃成骷髏渣。

膽子小的當場抱頭趴下，膽子大的趕緊吹亮火把，提心吊膽等了半天，耳邊沒聽到嗡嗡聲，水面上也波瀾不驚，依舊像往常那樣咆哮奔騰，血腥撲鼻的頭顱、斷肢、屍首，奄奄一息無人打撈的傷患，都被水流沖走，水面重新恢覆清澈，水霧繚繞，怎麽看都不像有毒蟲借道。

仔細想想，赤火毒蜂雖然兇戾，沒有晚上出來覓食蜇人的習慣，八成是雨蠻小族長年少人慫，被嚇傻了，出現了幻覺了。

蜥蠻豸、鬼蠻猊等人嘿笑嘲諷，猙和敖、魃三人面面相覷，突然這頭大牲口也嗷嗷起來：“毒蜂！水繩！殺！”

下一秒，咆哮而下的小天河水面，倏然騰起無數手臂粗細的“水蟒”，一條條虬勁崢嶸，食人藤一般嗦嗦扭動，呼嘯著沖進詭魘毒霧之中！

“啊啊——！”幾聲慘叫過後，詭魘毒霧受驚一般疾速收縮，轉眼縮回鳩山身上，盤旋在他被水蟒破開的幾處傷口上，暫時止住了血，但傷勢和劇痛都在，疼得鳩山面容扭曲，鐵青著臉咒罵：“雨蠻夔！你使詐！”

“彼此彼此，你能對我用詭魘神通，我當然能對你用雨蠻神通。”

“胡說！你們雨蠻什麽時候有這種神通？”

“鳩山掌，神通不只靠上古流傳，後人也要靈活變通。”

夔一邊給手臂上的傷敷藥，一邊譏誚鳩山：“我這招神通，叫做‘靇’，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施展。”

話音未落，小天河上再度騰起數十根水蟒，撲面直奔鳩山，一照面就把他捆得像粽子一樣，動彈不得。

夔趁隙撲過去，攥著他的兩只腳踝倒栽在地上，當成陀螺一般暴打，亂拳重腳疾如閃電，打得鳩山滴溜溜亂轉，整個腦袋都埋進泥沙中。

這已經不是丟臉，是連臉都沒有了，鬼蠻猊看得嗷嗷怒吼，想撲過去援手又忌憚夔的‘靇’神通。

今晚夔跟鳩山打鬥，從始到終兩人都只用拳腳和神通，沒有使用靈兵。

兩人身為河東河西的代表人物，一旦刀兵相向，就意味著正式開戰，不死不休，不動刀兵，就還有斡旋地餘地。

所以，哪怕夔完全占據上風，也恪守這條規則，沒有對鳩山痛下殺手，鬼蠻猊、蜥蠻豸這些人才能心神不寧地守在旁邊。

鳩山是河西的大山掌，開靈境的高手，有他自己的面子和尊嚴，當著河東河西十八蠻部、百萬蠻民的面，他可以輸陣，不可以輸人。

鳩山掌拼命挨打不好受，夔山掌瘋狂打人也煎熬，憑他淬體九重巔峰的修為，一邊維持‘靇’神通捆縛鳩山，一邊把鳩山當成陀螺捶打，十幾息之後就覺得四肢乏力，丹田隱隱脹痛，眉心火燒火燎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沖出殼，又沖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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