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流蠻成就了今日的荷葉蕩，卻也讓荷葉蕩的蠻部越來越肆無忌憚，對流蠻的態度越來越兇戾霸道，很多人稀裏糊塗淪為“隸蠻”，被強迫做各種苦工，被拉到河西牙街發賣，生活暗無天日。

小天街的繁華，幾乎也跟流蠻的湧入同步，流蠻因為各種原因流落荷葉蕩，又因各種原因被荷葉蕩的蠻部接納，比鄰而居這麽多年，雙方的矛盾終於爆發。

為了族人，為了前途，生死相搏，一觸即發。

這些是是非非，雨蠻部落暫時都不關註，專心“蠻祭”。

有了鳩山雙靈罐裏繳獲的六百枚五行果和三百根龍血藤，雨蠻部的蠻祭大典籌劃的從容順利。

蠻祭前一天，羆蠻猙領著一群青壯族人，和雨蠻結伴組成狩獵隊，深入東鳧群山獵殺幾百頭火雲彘，又屠了一群血尾銀狼，統統搬到準備蠻祭的空地上，高高地堆成一座小山，獻祭給“蠻神”。

雨來給爺爺提建議：這次蠻祭，除了雨蠻部落的人，另外再挑幾個其它部落的人一起。

“我想看看其它部落的人參加了雨蠻的蠻祭，能不能覺醒爻圖騰，還是只能覺醒他們自己的圖騰。”

敖、夔想了想，都同意了，尤其是敖，翹著下巴誇讚：“乖孫子，覺醒圖騰以後，你的腦瓜也變聰明了。”

雨來心虛，嗯嗯：“我有蠻神庇佑嘛。”

雨蠻祭靈大典當天，整座雨蠻山籠罩在噴薄的朝霞中，常年繚繞的霧氣被烈日沖散，露出山腰一座座礫巖搭建的石屋，前方山腳下，一群群火角羊被關在粗木柵欄裏，咩咩吃著火桑葉。

蠻祭的地點，在山頂白玉石屋外，一片人工開鑿的平坦空地上，山掌魁領著族中的狩獵隊，在四周架起震山弩，居高臨下，箭頭朝外，只要有人膽敢硬闖蠻祭現場，射殺！

昂、岧、崿、貍，還有黑皮鴟，都在這次蠻祭的名單裏，一個個神色忐忑地圍在雨來身邊。

“少族長，萬一覺醒不了怎麽辦？”

一開口就是喪氣話，雨來聽得不爽，擱他在藍星當傭兵首領的時候，這種臨陣擾亂軍心的家夥，頭一個扔出去當炮灰。

黑皮鴟有眼色，一腳踢走蔫耷耷的貍，嘿笑著問雨來：“少族長，覺醒圖騰有什麽訣竅沒有？你給我們說說。”

雨來是“第一人”，被請教也理所當然，他自己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部落蠻民能否覺醒圖騰，到底跟什麽有關系？

有例可循的是“赤焰”圖騰，想要覺醒就苦修《不朽凡人功》，修為到了，圖騰自燃，但蠻圖騰就尷尬了，有些虛無縹緲，“蠻神庇佑”這種話，聽聽就好，不能太當真。

雨來琢磨著，蠻圖騰要麽跟部落所在的生活環境有關——山脈、丘陵、大澤、湖海、平原，蠻荒部落世世代代在那裏繁衍生息，衍生出了異於常人的某種能力，“用進廢退”的理論就能詮釋這種現象。

另外，還應該跟蠻民的氣血是否充沛，天賦是否出眾有關。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不提社會屬性，只說身體和頭腦，就因人而異，昂在體魄上能把黑皮鴟秒成渣，論狡猾又常被鴟耍得團團轉。

以修煉《不朽凡人功》為例，同是淬體九重巔峰修為，夔、猙、魃就能遠勝同階，以此類推，同樣是覺醒了某種部落圖騰，威力也應該有高下之分，只是不知道這種“高下”，是通過什麽規則遴選的。

雨來提點黑皮鴟這些小夥伴：“待會蠻祭開始的時候，先把周身氣血之力運行到最盛。”

凡事想要效果最好，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能少，天時不由人，地利不由己，人和——自己對自己負責任一點，還是可以辦到滴。

雨蠻部落首批蠻祭的族人，一共三百名，人人身穿白蒲編織的蓑衣蓑裙，戴著銀質鈴鐺，頭發也編成一綹一綹，酷似雨滴蜿蜒，收拾的精神煥發，規規矩矩地跟著族長敖，跪在雨蠻山頂臨時搭建的祭臺下方叩首，三次俯仰之後，犀牛皮制成的蠻鼓敲響，聲音振聾發聵，現場雖有數千人圍觀，卻靜得鴉雀無聲。

蠻祭必需品之一五行果，雨蠻部落從鳩山手中繳獲了五百枚，加上自己部落的庫存，人人都領到兩枚，價值兩千金幣，奢侈地很。

敖對這次蠻祭寄予厚望，沒怎麽心疼，他珍而重之地拿出一截手臂粗細、一尺來長的龍血藤，激活體內一縷靈力點燃，供奉在祭臺前。

幾息之後，龍血藤燃燒的火焰猝然竄起數丈，雨蠻祭靈大典正式拉開序幕，所有在場的蠻部族人都虔誠地伏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詞，熟悉的嗡嘛呢哞聲音響起。

跟普通族人穿蓑衣、戴雨鈴不同，族長敖還戴了誇張的獸牙、骨鐲，手裏捧著一塊三尺多長、淡金色的古拙獸皮卷，打開來看，獸皮卷上畫著一根海碗粗細，漆黑色的圖騰柱，石身上的裂紋溝壑縱橫，不知歷過多少滄桑歲月，但石柱頂端的斜剖面依舊光滑剔透，中間鏤刻著雨蠻部落的神秘圖騰“爻”，線條清晰，赤紅若血。

真的是血，歷代雨蠻族長的鮮血，每一任族長接過這副圖騰傳承獸皮卷的時候，都要劃破眉心，以血浸染爻紋。

蠻祭大典開始之前，敖身為部落族長，要把這根銘刻了部落圖騰“爻”的石柱，從獸皮卷中“請”出來，安置到祭壇上，俗稱“請靈”。

敖族長伏地叩首，再次以血浸染獸皮上的爻紋，溝通蠻荒聖靈。

雨來在一旁圍觀，很想知道一張獸皮卷軸裏，一塊被畫在其中的漆黑石柱，怎麽才能憑空從畫中一躍而出，顯現在眾人面前。

敖的辦法是“血祭”，他擠出的那滴眉心血只是開始，緊隨其後，堆在祭臺上幾百頭火雲彘、血尾銀狼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幹癟。

血霧從這些堆成小山般的兇獸體內蒸騰而出，沖向祭臺上方滴溜溜懸空的獸皮卷軸，匯聚到漆黑石柱頂端的爻紋之中。

看起來只有巴掌大小的爻紋，吞噬起鮮血來卻仿佛無底洞一般。

獻祭的幾百頭火雲彘，每一頭都有兩米多長，半人多高，皮糙肉厚兇悍猙獰，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已經被吸噬的四肢無力，眼神渙散，赤紅的血霧卻毫不停滯地從它們身體表面迸射而出。

一直到這些火雲彘被吸幹，獸皮卷軸裏的漆黑石柱依舊毫無反應，只有石柱頂端斜剖面上的爻紋，變得更加赤紅，仿佛有了活氣一般微微蠕動，拼命吸噬祭品的血氣，火雲彘吸幹了，它又開始吸噬血尾銀狼。

夔擔心祭品不夠，以防萬一命人把族中豢養的火角羊趕幾百頭過來，一定要把“蠻靈”從獸皮卷中請出來！

雨蠻部落坐擁三百畝高階紅靈田，養了上萬頭火角羊，通體雪白，頭頂的羚角赤紅，每只都有牛犢大小，被趕到祭臺下方，隨時準備獻祭給蠻靈。

雨蠻部落的三千族人，全部跪伏在地，屏息凝神，祈求蠻神庇佑。

傳說中的部落蠻祭，並非沒有兇險，殘存的蠻荒典籍上，血淋淋地記載著多少雄霸一方的蠻荒部族，因為不得蠻神庇護……毀於蠻祭。

雨來一直想不明白，好好的部落怎麽可能“毀於蠻祭”，難不成這些被蠻民供奉膜拜的石頭、圖騰、獸皮卷，還能開口吃人不成？

了不起就是蠻祭失敗、覺醒圖騰不成功，還能怎麽樣嘛？

“文明”限制了雨來的想象力，他還沒覺悟蠻荒跟藍星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在這裏，一切皆有可能。

血尾銀狼一頭頭倒下，所剩無幾的時候，終於輪到了火角羊，最讓雨來驚駭的，是跪伏在地的人群裏，無聲站起許多雨蠻部落的老弱族人，默默走向前方高大的祭臺。

雨來瞬間明白這些族人要做什麽——人祭！那塊該死的石頭居然真的想要吃人！

雨來一急，想要站起來阻止，不知道為何，他的膝蓋仿佛跟山石長在了一起，動彈不得，他想大喊，脖子又像是被掐住了，死死發不出聲音。

更讓他覺得無力的，是周圍參加蠻祭的族人，沒誰覺得眼前這一幕反常，似乎那塊被他們膜拜了成千上萬年的獸皮石頭，真的就能代表冥冥中或許存在的蠻神，對他們予取予奪。

雨來不肯坐以待斃，天知道這塊黑漆漆的破爛石頭，吞噬掉老弱族人以後還覺得不過癮，又想要吞噬青壯，敖老頭此刻就站在祭臺下方，距離那塊獸皮並不算遠。

雨來竭力穩定心神，緊盯著卷軸裏的爻紋石柱，從它吸噬了幾百頭火雲彘開始，狀態不斷發生變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死慘慘一張獸皮，仿佛有了生命，有了厚度，懸浮在半空中不斷地蠕動。

那塊漆黑的爻紋石柱，也不再像是畫在獸皮上的，更像是用神奇法術封印其中，等待破空而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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