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伏桑送了雨來一卷《帝國蠻祭守則》，封面上烙印一枚霸氣醒目的赤焰圖騰，說是帝國長老會聯合祭司公會，編撰給蠻民看的，內容詳實可靠。

伏桑臨窗而立，諄諄告誡在場的河東蠻部首領：“蠻祭重啟，東疆從此多事……諸位切忌心急，凡事三思後行，不爭一時一地，不爭一朝一夕。”

這話猶如讖言，聽得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帝國大祭司的肺腑之言，還是故弄玄虛，恐嚇敲打。

對河東九蠻來說，還沒發生的事都太遙遠，但蠆蠻蚩暴斃在雨蠻部落，雖然是他偷襲暗算在先，但蠆蠻的人未必肯信，操控蚩的幕後黑手也不會甘心吃啞巴虧。

蠆蠻族人不多，擅長驅使毒蛇蟲蟻，在毒瘴彌漫的河東之地，人人忌憚，如果對方找上門，雨蠻部連人家山掌的屍首都交不出，如何能善了？

這樁雨蠻部覺得天大的禍事，在赤焰大祭司眼裏爾爾小事，他喊來等候在山腳下的荷葉蕩佐領烏鬼爪，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說，泠然命令：

“噬靈蟲出現的蹊蹺，不可輕忽，本司要把所餘蠱蟲和蠆蠻蚩本人的屍首帶回去研究，你告知蠆蠻族人另選一位首領，專心籌備蠻祭，不可生出事端，違者嚴懲。”

伏桑面戴玄銀面具，烏森森地攝人心魂，烏鬼爪幾乎不敢直視，又不甘心讓雨蠻部這般輕易擺脫幹系，不提河東河西之爭，只說他跟雨蠻少族長之間，就有解不開的死仇。

任誰也想不到，吃了一條靈犬罷了，竟引發一場震驚東疆，嘯聚蠻部的禍事！

不管這背後有什麽隱情，明面上的原因，就是他烏佐領的女兒驪、兒子（外孫）昊飛揚跋扈，仗勢欺人，為了謀奪帝國烈士雨蠻兕的火狼勳章，逼得雨蠻部嘯聚反抗！

數萬蠻民從督司府外退走以後，驪女和施昊都被施天正羈絆在督司府，不許母子倆返回荷葉蕩，烏鬼爪這個“岳丈”兼“佐領”，也被“準女婿”當眾申飭，顏面無存。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烏佐領巴不得雨蠻部倒黴，但白袍大祭司的話他又不敢公然違逆，捏著鼻子答應了，腦袋垂得低低地，遮住眼底的陰戾之氣。

雨來深谙口說無憑的道理，請伏桑寫了一張獸皮卷，加蓋他帝國東疆大祭司的璽印，白紙黑字寫明蠆蠻蚩自作自受死有餘辜，跟雨蠻部無關。

事情完結，雨來跟著敖、夔和其它河東蠻部的首領們一起，恭送伏桑大祭司，一直送出荷葉蕩才算完事。

臨行，伏桑避開眾人，領著雨來一起上了玄鐵鏈橋，取出蠆蠻蚩的那個雙靈罐，悄悄遞給他：“拿著吧，這個你用得上。”

雨來訝異，想不通自己怎麽得了大祭司的青眼，這罐裏別的不說，整整五萬枚金幣嘩嘩響。

相比這些金幣，雨來更感興趣的是噬靈蟲，他沒接雙靈罐，試探著問伏桑：“大祭司，把這種靈蟲大批量培育，扔去帝國叛亂區……行不行？”

伏桑苦笑：“噬靈蠱蟲培育不易。”

生時小如蟻，亡時大如蛇，小小一只毒蠱，培育時竟使用了空間法則，而在赤焰帝國，時空神通不是等閑修士能涉足的，需要有引星境的修為，從浩瀚星河中引星辰之力入體，悟透時空回溯變幻的奧妙，才能有所得。

言下之意，每一只噬靈蠱蟲背後，都有至少一位引星境的高人。

蠆蠻蚩這種小人物，身上藏著一籠五只噬靈蟲，擺明是被推出來探路的鷹犬，死就死了，繼續追查也不會有結果，蠱蟲已經被雨來震死兩只，還剩下三只，都在伏桑手裏，他珍而重之地拎出來，嘆息：

“此物乍然出現在東疆，來路詭譎，背後恐怕另有陰謀……今日之事，是那個蠻部首領錯估了你的本事，讓你僥幸逃過一劫。”

雨來嗯嗯，不再打噬靈蟲的主意，伸手去接伏桑遞過來的雙靈罐，五萬金幣呢，不要白不要。

被金幣迷了眼，雨來沒察覺伏桑眼底的戲謔和狡黠，直到他的指尖觸碰上蠆蠻蚩那只繪著黑蛇紅蛛的雙靈罐，倏然察覺不對，想要抽回右手，已經遲了，他的被右手牢牢覆在一塊黑漆漆的水晶球上，掙脫不得。

哪裏有五萬金幣嘩嘩響？哪裏有蠆蠻蚩的雙靈罐？障眼法而已！他一時貪心，著了道。

雨來屮艸芔茻，瞪著眼前白皮黑心的大祭司，心裏狂罵mmp，就知道這種神棍沒幾只好鳥，吃到他們肚裏的錢財，怎麽舍得白白吐出來？就真吐，也吐不到他這個蠻荒小部落的蝦米碗裏！

雨來一邊吐槽，一邊看著手掌下方覆著的水晶球，現在眾目睽睽，伏桑是大祭司也不能隨便弄死他，猝不及防坑他一次，多半還是為了試探他覺醒的雨蠻圖騰。

尼妹滴，他就知道，這事沒這麽容易糊弄過去，能一個照面就把他識海裏的傲嬌鳥卵嚇得龜縮的人，肯定不是尋常人，繞這麽大的彎子，一點點消弭掉了他的戒心，趁他最不設防的時候一擊得手。

高，實在是高！

雨來恨得咬緊後槽牙，眼睜睜看著黑漆漆的水晶球噴出一大蓬黑霧，把他和伏桑籠罩在內，隔絕了內外視線。

原本黑森森的水晶球，也變成一面晶瑩澄澈的水晶鏡子，月亮大小，正對著雨來的額頭簌簌震顫。

顫了半天，鏡面上依舊白濛濛一片。

雨來從一開始的莫名其妙，漸漸看出反常，伏桑這面水晶鏡對著自己照了又照，卻空濛濛什麽也照不到，臉呢？

雨來驚悚，更驚悚的是伏桑跟他卯上了，隔空向水晶鏡面打出一縷靈力，震得鏡面漣漪蕩漾，恢覆平靜時，一副白粼粼的骷髏出現在鏡中，透視儀一般把雨來照個通透。

不是照皮肉，是照骨頭。

雨來心裏發怵，伏桑卻蹙起眉頭，打量了他幾眼，突然一記濛光疾劃而過，雨來的手背上添了一道血痕，血滴簌簌滾燙，落到水晶鏡面上。

鏡子裏的那副白骷髏，因著這些血珠，從粼白變成漆黑，又從漆黑變得血紅，疾速變幻幾次以後，倏然消失不見，鏡面上只剩下一只碩大的眼珠，滴溜溜黑白分明，極為靈動地盯著雨來。

雨來也看著這顆眼珠，就像看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漸漸地神識混沌，迷迷瞪瞪仿佛快要睡著的樣子，他心中暗叫不妙，無聲呼喚識海裏的神秘“鳥卵”……

一開始毫無動靜，最後大約是怕被殃及，鳥卵上疾速閃過一個窈窕人影，一個賊大字符，雨來渾渾噩噩，被這個字符驚得一個激靈——雌！

妞！

女子！

眼前詭譎奸猾的帝國三星白袍大祭司伏桑，居然是女扮男裝！

雨來心一橫，趁著自己意識還沒有完全潰散，悍不畏死地伸出左手，直奔伏桑大祭司……的胸。

觸手綿膩，鼓鼓一只，看起來卻平坦坦一片。

雨來猜測，這個伏桑應該精通某種幻術障眼法，可以迷惑別人的視覺，卻無法改變實實在在的真相，所以他的手一摸上去，幻術立破，就算他眼睛還傻呵呵的，可手感不騙人啊。

難怪整天戴著一張玄銀面具，繃著臉裝高冷。

雨來腹誹鄙夷，那邊伏桑的臉已經黑得跟玄銀面具嚴絲合縫，她單手掐著雨來的脖子，差點就哢擦一聲拗斷了。

生死一線，雨來豁出去了，抓住伏桑胸前一只，還壞心地捏了幾下，試試手感彈性。

他在賭，賭伏桑不敢在荷葉蕩這一畝三分地上，當著河東九大蠻部的山掌獠首，活活捏死他這個雨蠻的少族長、東疆蠻祭圖騰覺醒第一人！

還有他眉心蟄伏起來的神秘鳥卵，應該也不會撇下他見死不救，只是不知為何，這麽忌憚伏桑。

雨來賭對了，伏桑收回了那顆黑漆漆的水晶球，也彈開了他的鹹豬手。

高高的玄鐵鏈橋上，兩人四目相對。

伏桑眼底有怒火流淌，恨不得一掌把眼前的蠻家少年掃下深淵，眼不見心不煩；雨來卻是“滿臉懵懂”、“訥訥驚愕”，一副發現了天大秘密，手足無措的糗樣。

他這具身體才十二歲，瘦瘦弱弱，面嫩人憨，稍微演演戲裝成無辜少男，即便不能倒打一耙，也能噎得伏桑說不出話，本來就是她先要試探雨來，想要挖出人家覺醒圖騰的隱秘。

no作no死，雨來壞的理直氣壯，繞過伏桑，賊溜溜地就要往雨蠻敖、夔的身邊走。

伏桑冷然低語：“不準說出去。”

雨來秒懂，點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伏桑還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跟你的族長爺爺……也不許提起。”

她被戳穿了真實性別，羞怒之下，嗓子也恢覆了嚟語輕聲，悅耳怡人。

雨來心中一漾，隨口保證：“不會。”

跟伏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膽大包天，反手從她腰間摘走了原本屬於蠆蠻蚩雙靈罐，嘴裏還得瑟著噓了聲口哨：“大祭司，這是封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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