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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認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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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覆水難收。

悍刀統領怎麽都沒想到,蠻民毫發無傷,他手下的三千鎮蠻軍和一萬巡山軍先內訌起來。

巡山軍的十名千夫長,百名百夫長,面對悍刀這個巡山軍統領下達的命令,斷然拒絕,說他們是東疆蠻部共同組建的“民間巡山團”,只負責巡視東鳧群山、黑水沼澤、白鹿原和浣星湖,他們是蠻民,不是軍士,職責範圍外的事情,恕難從命。

悍刀被噎得鼻青臉腫。

在東疆蠻域,邊備軍、鎮蠻軍和巡山軍統稱為“邊軍”,但三者無論是兵源、待遇,還是前途,都不可同日而語。

邊備軍是帝國正規軍,由帝國統一招募,發放軍餉,提供食宿裝備,有升遷機會;

鎮蠻軍是東域地方軍,由督司府擇優招募,和帝國軍方一起供養,提供食宿裝備,有升遷機會;

巡山軍是東疆蠻民,是從蠻荒部族裏挑選出來的青壯獵人,自給自足,即便是每年冬季例行集訓兩個月,也需要自帶幹糧,占不到督司府半點好處。

他們承擔了“巡邊”的重任,還不用耗費督司府一糧一餉,連一把靈兵都不需要配發,只要給他們一枚蠻兵牌,準許他們在“巡山”的時候自由狩獵即可,廉價的令人發指。

督司府享受這種廉價的時候非常愜意,現在這種“廉價”暴露出致命隱患,悍刀抓狂了。

他頭腦過於簡單(個性過於貪婪),以為這只是蠻民粗鄙畏死、膽小怕事的借口,沒往更深處想。

施天正和犀寧卻想到了,這一萬巡山軍,根基全都紮在東疆蠻部,讓他們出力巡查獸潮,清剿逃竄過來的小股銀盾軍、扶桑軍、亂蠻軍,他們不會推脫,但讓他們對部族父老舉起射日弓,揮舞雷焰棍?

辦不到!

敖為代表的蠻部首領,爭取蠻祭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自家部落裏有潛力、有前途的青壯小輩覺醒圖騰,得到蠻神賜予的神奇本領,成為部落的頂梁柱,庇護族人不受欺負。

一萬巡山軍,個個都是蠻民部落裏資質好、潛力大的青年俊彥,“蠻祭”就是為他們這些人舉辦的,作為最大的受益人,他們怎麽肯因為悍刀一句命令,就傻呵呵地跟自己的父老族人、跟自己的前途作對?

督司府門前嘯聚的東疆蠻部山掌、獠首、巫老、族長,也是因為有這一萬巡山軍的暗中支持,才敢肆無忌憚,公然跟督司府撕破臉皮。

表面上看,只有幾百個蠻部當家人在獸皮卷上按了血印,但不意味著東疆想要蠻祭的部落,就只有這幾百個。

在赤焰帝國,成功舉辦一場“祭靈大典”,覺醒部落圖騰,是億萬蠻民,是萬千部寨,是四域八荒埋在心底最美、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本屆長老會能擊敗政敵,執掌帝國,十年之內聲望達到頂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頒發了祭靈法令,觸及到帝國億萬萬蠻民心底最柔軟處。

但這道法令,卻刺痛了無數施天正這樣的執政官,刺痛了帝國的權貴、勳貴和新貴。

赤焰立國萬年,世家林立,豪族遍地,利益早就被瓜分的七零八落,那麽多自家的後生小輩都發愁無處安置,突然再冒出一群蠻民,嗷叫著要分世家、權貴、新貴的燕窩羹,豈能不怒?

怒則怨,怨則鬥,鬥則亂,亂則人心不穩。

世家和豪族高高在上,不會輕易妥協;蠻民力量暴漲,氣勢如虹,憑借數量優勢,耗也能耗死一批世家豪族,這批蠻民站到帝國食物鏈頂端以後,示範效應又會刺激更多的蠻民悍不畏死。

對天佑長老會來說,放出“黎蠻”這條鯰魚,攪亂世家、豪族這群“沙丁魚”,讓他們不能醉生夢死,不能肆無忌憚,不能得過且過。

尤其是那些正在走下坡路的世家勳貴、根基不牢的土豪新貴,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麽重返輝煌,要麽坐以待斃。

赤焰帝國,就像帝都最華麗的畫舫上,美人低吟淺唱的那樣:這是一個最好的帝國,這是一個最壞的帝國,這是一個艱難帝國。

盛世萬年,所有人都在努力活下去,努力活得更好。

天佑長老會頂住洶洶壓力,給帝國蠻民敞開了一道通往上流階層的門縫,讓所有看到希望的人為之瘋狂。

敖瘋了,蠻部瘋了,東疆瘋了,一萬巡山軍和三千鎮蠻軍,同室操戈了。

鎮蠻軍裝備精良,氣勢彪悍,奈何巡山軍人多勢眾,三打一穩贏,又有幾萬精壯蠻民襄助,沒費多大功夫,就壓制住了氣勢洶洶地鎮蠻軍。

鎮蠻軍反被蠻民鎮壓,犀寧擔心鬧大了難以收場,率領餘下的幾百邊備軍,騎著火龍駒,一路喝罵著分開兩支混戰的軍團。

事已至此,督司府的軍備力量全廢,燕歸城、念力炮遠水不解近渴,督司施天正再怎麽不情願,也得站出來面對蠻民。

他身材微胖,五官平庸,穿一身帝國子爵正裝,沒有眾人想象中的慌亂,神色澹然,他站在督司府門外的白玉臺階上,面對數萬蠻民緩緩講話,嗓音極富磁性,動作極為優雅,說出來的話卻暗藏鋒芒:

他同意在荷葉蕩重啟蠻祭,但要按批次來,不能一哄而上,要在蠻部巫老、帝國祭司的指導下進行,全程遵守赤焰法典。

施天正一邊說話,一邊接過敖手上的獸皮卷。

只要他在這張獸皮卷上蓋了印,簽了名,所有在這張獸皮卷上烙了圖騰、按了血手印的東疆蠻部,就擁有了合法蠻祭的權力。

不在獸皮卷上的那些蠻部急眼,嗷叫著也要立刻蠻祭,不願意“按批次”排隊。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數十張密密麻麻滿是血手印和圖騰的獸皮卷,也遞到施督司眼前,立等批覆。

督司府大門外,氣氛陡然僵持,所有人都緊盯著施天正,看他怎麽表態。

施督司沒讓眾人失望,很快開口:“鄉親們,東疆登記在冊的蠻部有一萬三千,大小不一,等級不一,很多小蠻部沒有帝國戶籍,稱為流蠻,即便是大的蠻部,族人也不全都有戶籍,以荷葉蕩為例,河東河西各有九大蠻部,每個蠻部的人數都超過萬人,甚至好幾萬人,但有帝國戶籍的十不抽一……”

話未說完,臺下聆聽的蠻民,尤其是荷葉蕩的蠻民,很多人變了臉色。

施督司口中的“流蠻”,大多是因為天災人變,因為疾病禍亂,不得不逃離祖地,失去田宅財產,輾轉流落到蠻荒邊陲,狩獵開荒,立業成家,子孫幾代人繁衍下來,早就把根紮在了荷葉蕩,後輩兒孫被祖宗連累,始終不被官方承認接納,苛捐雜稅也比在籍蠻民多繳兩三倍。

按照督司府的說法,這群蠻民能不能舉行蠻祭,能不能成功覺醒圖騰,都在兩可之間。

高高的白玉石階上,施天正無視下方的嗡嗡嘀咕,繼續忽悠挑撥:

“鄉親們,我和犀寧巡查長、悍刀統領已經商議過了,既然帝國鼓勵蠻祭,大家又期待已久,那就從登記在冊的蠻部開始,從有帝國戶籍的蠻民開始蠻祭,一年喚靈,兩年養靈,三年祭靈,爭取在十年之內,讓東疆所有合法部落都完成蠻祭,覺醒圖騰……”

施天正被迫同意在東疆重啟蠻祭,但能使絆子就使絆子,左一句“登記在冊”,右一句“有帝國戶籍”,讓在場的蠻民炸了窩!

“禁祭令”頒行萬年,赤焰帝國活著的蠻民,誰也沒有親眼見識過蠻祭,但祖祖輩輩口耳相傳,蠻部當家人對“蠻祭”的殘酷非常清楚,誰先誰後不止是次序問題,還決定了部落的興衰榮辱,甚至是生死存亡。

萬年之前,四蠻八荒因為“蠻祭”引發的部落械鬥,流血漂櫓,屢禁不絕,這也是歷任帝國長老會廢黜蠻祭的原因之一。

而且施天正話裏話外,反覆強調東疆“登記在冊”的蠻部,偏幫有帝國戶籍的蠻民,無視占據東疆七成人口的流蠻,他們雖然沒有戶籍傍身,但也已經在東疆繁衍生息,年年納捐納稅,豈肯被排斥了蠻祭之外,自生自滅?

施天正老奸巨猾,一出手就掐住了東疆億萬蠻民的軟肋,讓短暫團結在一起爭取蠻祭權力的眾多蠻部和蠻民,撕裂成幾個涇渭分明的群體,彼此再看對方的眼神都帶上了火星,一觸即發。

施天正還覺得不夠,還要往火星上澆油。

他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個獸皮卷軸,悠悠宣讀荷葉蕩十八個登記在冊的蠻部名稱:雨蠻部、笊蠻部、鬼蠻部、沃蠻部、蜥蠻部……宣布他們是東疆重啟蠻祭的第一批蠻部。

施天正每多念出一個名字,現場的氣氛就繃緊一分,雨蠻敖的臉色就黑一分。

一天之內,他的孫子暴打了施督司的兒子,他挑頭嘯聚了督司府,只要給施天正逮住機會,一定會狠狠報覆他,報覆雨蠻部落,但敖族長沒想到報覆會來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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