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紙而出，筆鋒輾轉間頗有大家風采，已然是一副精美完整的畫作！

賀之雪又回到桌前捧著那幅畫看了半天，目光如癡如醉，他本就是風雅之人，對字畫喜愛更是超出常人，也頗有研究，眼前這張畫筆法精妙，化腐朽為神奇，堪稱絕作。

可是這院中只有他一人獨居，又會是誰趁他半夜睡著的時候偷偷改了他的畫呢？

他不由想到了心中念想已久的那位神仙。

這麽想著，他推開窗又望向窗外梅樹，一陣風過，樹影晃動花枝搖曳，隱約似是有所回應。

於薄毯和作畫事件之後，賀之雪更加相信那天所看見的神仙是在這間院子裏的，只是高興之餘又很苦惱，為什麽這位神仙不願意現身來找自己呢？難道是不喜歡自己？

他這樣想著於鏡前照了照，看了半天，最後頗滿意地點點頭。鏡中人清朗俊逸，一身白衣，如芝蘭玉樹，端的是溫潤儒雅的君子之態，簡直應該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神仙也沒理由不喜歡自己！

時間便這樣在期待與失落的交織中悄悄流逝，轉眼賀之雪已搬來這間小院半月有餘。

他每日在窗前讀書吟詩，看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停下來高興地坐在窗前說與那株無知無覺的梅花聽，說到興頭上時他眉目飛揚跳躍或深沈凝重，倒真像窗外還有另外一人在認真聽了。

又過了幾日，正是午間，賀之雪看了一個上午的書正欲上床小憩一會，院門卻被人敲響，緣是友人來訪。

賀之雪起身去開門。好友提了壺酒和一食盒吃食正站在門前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這幾日一個人在山中過得實在無聊，只偶爾家裏遣人送些吃的來，方能與人說上一兩句話，但畢竟家中小廝胸無點墨，談話不過家長裏短也不能盡興，見到友人來看望自己，遂很是高興地將人引進內室。

兩人圍著暖爐喝酒談心，自是十分舒適愜意。只是聊著聊著，友人目光落在窗外盛開的紅梅上，賀之雪隨他視線看去，不由便想到明明一直近在身邊卻遲遲不肯露面的那位“仙人”，想到自己大冬天跑到山裏挨凍也是為他，突然覺得難受，於是就多喝了點。

又聊了一會，友人有事起身告辭，他將人送到門外，看著友人身影消失在山中小道上後，轉身將門關好，又回到屋中將剩下的半壺酒也全部喝了，醉得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他夢中又看見那紅衣墨發的神仙，遠遠背對著自己，一身冷清，似是不願回頭看自己一眼。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難過，跑過去抓住紅衣人衣袖，問他：仙人啊，我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再看你一眼，你怎麽就不肯出來見我，是我哪裏做的不好惹你討厭了嗎？

便在此時，窗外樹影微動，似是有風而過，點點紅梅簌簌飄落，一片雪光中，幻化出一道冷艷清華的修長身影。

儲華低頭拂去肩上沾著的碎雪，擡眸透過敞開的窗子看向屋內，視線落在醉成一灘爛泥的人身上，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身形一晃，帶著一股清幽梅香落在室內，筆直站在賀之雪身邊垂眸看他。

賀之雪半夢半醒間，聞到一股熟悉的清冷梅香，恍惚間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一股冰雪氣息迎面撲來，將他凍的不由自主在那人懷中哆嗦了一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頭埋在那人胸前。

儲華將人抱到床上，正欲離開，又覺不對，傾身去拉過床裏側折疊整齊的被子欲蓋在賀之雪身上，卻被那人突然伸手一把摟住了脖子，他一只手急忙撐在床上，才沒有跌在賀之雪身上。低頭正對上賀之雪於搖曳燭火中倏然睜開的一雙清亮烏黑的眸子，在他眼底可以看見自己的倒影。

“仙人，”賀之雪喚了一聲，“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他說著手上更加用力，怕對方在他稍不註意間就會跑了似的。

儲華皺眉，兩人貼得極進，呼吸相融，他烏黑的長發從肩上滑下來落在榻上，與賀之雪的纏在一起，他雖有意照顧眼前書生，卻不喜與人親近，略施法術便掙脫了賀之雪的雙臂，立起身體站在床邊，淡淡道：“我叫儲華。”

那之後儲華便經常會出現了，山間歲月平靜清淡，他修煉千年，早已看遍人世百態，近百年才覺疲倦隱居深山，不想卻碰到賀之雪這樣一個難纏的。

他看那人眉飛色舞地同自己說著所見所聞或書裏看來的東西，有時甚至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他漫長而無盡頭的生命中簡直枯燥陳乏得很，但是由賀之雪那清朗動聽的聲音說出來，卻也平添了一絲趣味。

後來賀之雪才知道儲華在他搬來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隱去身形坐在樹上聽他朗朗的讀書聲。

儲華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因為沒人提醒，所以身形隱去與否他時常都是不知道的。有時候賀之雪正讀著書，擡頭一看他人忽然不見了，喊了幾聲也得不到回應，登時急的團團轉，幹些在窗邊點上味道特別濃的熏香對著那株梅樹扇想將他熏出來，或者跑到外面抱著樹幹拼命搖晃之類的傻事也再正常不過。

後來儲華就會註意不輕易隱去身形。

有一次兩人依舊一個在屋裏一個在樹上各幹各的，偶有一兩句交談，只是過了一會兒，賀之雪寫字間再同儲華說話時，卻一直沒等到回應，他疑惑地擡起頭，卻見儲華倚著梅枝已經睡著了。

儲華是極俊美的一個人，便是睡著了也十分好看。天山下著細細的雪，飄飄灑灑落在他身上卻化不去，漸漸將他一身紅衣染成毛茸茸的白。

賀之雪看著看著，心頭一動，起身從床上取過一條薄毯走出房間，雖然明知那人不需要，還是搬了把梯子想攀上樹去給睡著的儲華蓋上。

他爬到一半快夠著儲華所在的那截樹枝時，卻腳下一滑，身形一晃，“啊”一聲大叫從梯子上跌下來，驚醒了正睡著的儲華。

儲華本可以用法力穩穩托住賀之雪急速下落的身體，但他心急間卻偏偏忘記了這一點，而是自己飛身下去摟著賀之雪的腰一把抱住，與他一起輕飄飄落到地上。

落地後，儲華還維持著摟住賀之雪腰的姿勢抱著他，微微皺眉凝目望著賀之雪懷中那條薄毯，目光中若有所思。

賀之雪則楞楞地緊盯著儲華俊美冷艷的臉，看著看著，突然湊近就著那薄而軟的唇親了一下。

結果被親的那人感覺到唇上觸感，眨了眨眼睛還沒有做出反應，他自己倒先羞紅了臉。

儲華看著賀之雪忽然一把推開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傾過身去伸手將他方才爬樹時發梢沾上的落雪拂去，低頭湊在他耳邊戲謔地問：“之雪真如此喜歡我嗎？”

他本是調笑意味居多，也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賀之雪卻如被戳中心思般猛地擡頭，便對上儲華染上一絲暖意的暗紅色眸子。他一時間看得呆了，仿佛被那雙美麗的眼瞳攝去了魂魄般，只能呆呆點頭。

儲華久久未動，只是斂了笑意靜靜看著他，卻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儲華整整一天都沒有出現。

上午的時候賀之雪在屋裏看書，也沒在意，只以為是儲華忘記現出身形。但是快到中午的時候，家裏下人送來吃的，他從食盒裏將冒著熱氣的飯菜端出來擺在桌上，朝窗外喊儲華的名字時，卻久久沒有等到回應。

儲華本是不需要吃飯的，但是自從第一次被賀之雪死皮賴臉地強拉著在飯桌邊坐下，後來為了避免賀之雪拿要用墨水在樹幹上畫烏龜這一點威脅自己，只好每一天都在午間飯點準時出現在桌前。

有時候兩人光是喝一兩杯山下送來的美酒或是於飯後坐在桌前就著暖爐微瞇起眼睛打著盹，偶爾交談幾句也是十分愜意舒適的一件事情。

所以在點著暖香的安靜房間裏，賀之雪擺著碗筷的手突然頓住，才驚覺哪裏出了問題。

但是很快他又恢覆一貫的從容鎮定，告訴自己也許是儲華又睡著不小心隱去了身形。

然而儲華直到晚上也沒有出現。

接下來的幾天裏亦是如此。

山中小院又恢覆到從前的冷清寂靜。

賀之雪坐在窗前，心底默默算著這是沒有見到儲華的第幾天。

剛開始儲華沒有出現的那兩天他還會故技重施想方設法逼儲華現身，但是幾次之後發現並不管用就放棄了。

他想著儲華畢竟是“神仙”，也許有什麽急事出了趟遠門，沒來及告訴自己，於是每天守在窗前，從早到晚書也不讀了，就是一直盯著窗前那株梅花發呆。經常看得連飯也忘了吃，對著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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