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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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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3-7 15:17:27 字數:4253

如今一月已然過去,我的身體漸漸大好,身上的傷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漸漸可以試著舞劍,漸漸可以如往常一般坐在樹下彈琴。我也漸漸知道了簾生的身份,是當今聖上的第七個兒子衛昭,現在被封為北靜王。

在知道簾生身份的瞬間,我楞了一楞。

在這樣的時代裏,我聽說了多少王公貴族的薄情寡性利欲熏心,看過了多少紅顏枯骨埋藏在高高圍墻之中,聽過了多少始亂終棄的悲慘故事,也遇到了無數因為門戶身份地位權勢而拋棄真愛的故事,卻讓我遇到簾生。他以一個王子的身份,愛上了我這麽個流落江湖的殺手,包容了我曾經的不善良,包容我的一切缺點、錯誤,毫無顧忌地愛著我,甚至不惜生命,願意同死了的我成親,我很感激。

綠珠說,我昏睡以後,簾生抱著我枯坐一天一夜,第二日便上了一道奏折,奏請我與他的婚事,聖上不同意,他將我抱上殿堂,在聖上面前跪了一夜,第二日舌戰群儒,最終說服聖上批準。以前,我總是想,如果我與簾生身份地位相差懸殊,他選擇與我在一起,便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現在他果然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聽綠珠說,起先人們都以為簾生同死了的我成親這種行為不可理解。雖說我在簾生進退兩難的時候毅然選擇服毒自盡的舉動很讓他們感動,但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冥婚。然而我卻在成親當夜醒來,舉朝上下無不稱奇,說肯定是簾生的執著感動了上天。上天不忍見他心愛之人死去,便又讓我還魂。

雖然我有我的私心,但這樣的解釋,我還是很滿意。

我知道命運常常容易錯亂,因此我與簾生的幸福,每一日都是彌足珍貴的。我常常想起自己與簾生經歷的一切,猶如水中的倒影。這樣的經歷帶著傷痛的甜蜜。但那場冥婚,卻讓我想了許多。

我曾經給簾生和任盈盈講過的故事,其實是同一個。講給任盈盈的是前奏,講給簾生的,卻是經過我改動的結局。那個公主死了以後,身體裏封了鮫珠,用了上古秘術保持生命的狀態,然而卻無息無脈。這樣的他遇到了自己曾經深深愛戀苦苦尋找的男子,他們依舊相戀。然而突有一日,鮫珠沈睡,女子跟著沈睡過去,三天後醒來,竟是在與那個男子成親。現在,我與簾生經歷了同樣的冥婚,我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我沒有那個女子的身份地位,沒有那個女子的聰明才智,也沒有經歷死亡的波折,無需用鮫珠來封存生命,卻陰錯陽差,經歷了同樣的冥婚,得到此刻的美滿幸福。我不知以後會如何,但我同他的命運如此相似,他的結局還算完滿,我的結局應該也不會很糟糕,很悲慘。想了一想,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必須離簾生而去,我也沒有什麽遺憾。

我憑著心中所想,將那個女子畫出來,看著他,就像看著我自己。簾生不知何時回來,從身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放在我的肩窩裏,看著畫,問:“他是誰?”

我想到此刻的甜蜜幸福,想到他的結局,就像看到自己的結局,忍不住抓著簾生的手,輕笑著說:“我姐姐。”

他疑惑擡頭看我,說:“怎麽沒聽你提起過?”我笑而不答。他又說:“他在哪裏?我們將他接過來陪你吧。”

我心中開心,但面上不得不做出有些哀戚的樣子來,沈吟片刻,道:“他已經死了。”

他默了一會兒,圈著我的手緊了緊,說:“阿薇,你有我······”

我甜蜜地執了他的手,說:“我知道。”爾後將我們緊緊相握的手擡到他眼前,“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看著我們交纏的手指,又擡眼看著我的眼睛,輕聲重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是我同他的約定,我同他的海誓山盟。

一日我正在府中練字,丫鬟來報說,門口有一個公子說要見我。我出門去看,卻是宋連。他見到我,張開手臂,好像要沖過來,頓了一頓,又慢步走過來,向我行禮。我連忙攔住,待入了府中坐定,他看著我,良久,道:“小鬼子說你已成親作了王妃,我還不信。”

我忙問:“師父,他怎麽樣了?”

他驚道:“你沒見到他嗎?他說已經來看過你了。”

我搖搖頭,忽然想起前幾日有下人說門口有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向他們打聽我的近況,想來可能就是師父。我默了一會兒,問:“我成親沒有告訴師父,他,沒有生氣吧?”

宋連搖頭道:“不曉得。自從聽說你失蹤以後,我們都到處找你。還沒找到,便聽說當朝北靜王與一個死了的人成親,後來打聽了許久才知道是你。我不知道小鬼子怎樣,反正把我嚇得不小。”又看我良久,問,“你怎麽又活過來了?”

我端著茶杯笑他:“你猜猜。”

他看著我驚呼:“該不會真的是王爺的誠意感動了上天吧?”

我看他這樣,禁不住笑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是師父救了我。”

他聽了釋然:“小鬼子那家夥有點門道。下次向他打聽打聽,若是以後還有什麽人死了找他去。”

宋連在府中陪我玩了幾日。新年將近,他便回家了,走的時候留了師父給我研究的驅寒的藥方。我心中酸澀,覺得有些對不住師父,但也沒有什麽辦法。碧玉鵲好久都沒有出現在我面前了,也沒辦法同他書信往來。

簾生說大年初一要帶我進宮拜年,所以年前找了許多人教我宮廷禮儀。我想著當日簾生既是冒了那麽大的危險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才得到聖上的批準與我成親,我該好好的表現,以使他不會因我而丟失了臉面。但是學起來才知道有多麽麻煩,如何走路如何下跪行禮如何答聖上的問話,每一樣細致到動作的大小,精準到衣袂的波動。我學了半天,就把我累得再也不想動了,直埋怨簾生為什麽是個王爺,而不是個平平凡凡的富家公子。

但是第二日起來,還是接著學。一直到除夕夜,簾生陪著我記了一夜的宮規,我才勉強將難以計數的宮規記了個大概。

大年初一一大早,兩人便坐了轎子直奔王宮而去。

一入宮門深似海,我今日才體會到這個道理。我們從神武門入王宮,經過了九道宮門,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才進入聖上居住的清涼殿。

殿中王公大臣濟濟一堂。皇帝還沒有來,簾生給我引見眾位王子公主,他們先好奇地看著我,繼而驚嘆者有之,艷羨者有之,淡漠者有之,總之不一而足。

同他們打完招呼,簾生執著我的手立於一旁。我見簾生衣襟上有些褶皺,便擡腳去撫平,突聽一陣熟悉之聲傳入耳際:“七哥。”

我剛想到鐘涯,簾生點頭淡淡道:“十三弟。”又拉著我說,“這是你嫂子。”

我轉過身,看見鐘涯一身白色宮袍,腰間一條錦帶,清落落立於身前,在看到我的瞬間楞了楞,隨即同我打招呼:“七嫂。”

我頓了半天,才同他點了一點頭。正在征楞間,一聲高呼“皇上駕到!”眾人頓時紛紛各歸各位,撲棱棱跪了一地請安行禮,過後向皇帝拜年。

由於人數眾多,眾人便依著身份依次給皇帝行禮。我和簾生同眾位王子公主一齊行禮,所以一直都未見到皇帝是個什麽模樣,跪拜的時候也只能從人群的縫隙裏看見他的一雙金黃色錦靴,雖然笑著,聲音也頗具威嚴。

待禮行完,皇帝又在清漪園中大宴群臣。我很歡喜,因折騰了這麽一天,早已經餓得不行了。以前在江湖上流落時,一日不吃飯簡直是家常便飯,倒也沒怎麽感覺不適。不想嫁給簾生後過了兩個月的安穩日子,便有些不能挨餓。

皇帝一邊宴飲,一邊挑著一些王子王妃看看。簾生說,因我們成親之事鬧得很大,又有些離奇,皇上少不得要看看我,遂特意將皇帝可能問得問題一一提前告訴我,又幫我擬好對答言辭。

果然不出簾生所料,宴飲開始沒一會兒,皇帝便將我叫出。我顫顫巍巍地跪在皇帝禦座下,俯首低頭。他問了些我如何服毒自盡又如何起死回生的話,我按著簾生教我的言辭一一作答,他點頭讚嘆。我想著這就完了,剛剛松一口氣,便聽他道:“靜王妃,擡起頭來讓朕看看。”

我心裏一陣咯噔。俯首低頭的時候,我未看他便已經感覺到他眼神裏的威嚴氣勢甚是壓人。此刻,我最害怕看他那一雙眼睛。頓了一頓,還是慢慢擡起頭。皇帝大約四十來歲,一身繡著九龍紋樣的禦袍,頭上戴著九龍玉冠,氣度威嚴,又帶了些慵懶地坐於高位上。他形貌端莊,雖稱不上容顏絕世,但依舊是一個端端正正的美男子。

他看到我,微微一怔,瞬即親自下了禦座,將我扶起,拉著我的手打量了半天,笑讚了一回,說:“今日頭一次見面,也沒有備什麽見面禮——”說著從腰上取下一塊茶碗大小的玉佩,“這是朕最喜愛的一塊玉佩。”說著遞到我手上。

我呆楞楞地看著那塊玉佩,不知是推辭還是接受,頓了一頓,連忙跪下謝恩。

他笑著將我扶起,道:“去年朕的壽辰你沒趕上,是不是應該將壽禮補過呢?”

因未預料到有此一節,我有些驚慌失措。正預備回頭向簾生求助,不想卻被他拉著往禦座前走了走。我頓住,低頭將自己打量了一番,道:“阿薇也沒有什麽貴重物品,”又想了一想,擡頭道,“要不我畫幅畫吧。我畫畫還不錯——”

皇帝很高興,即刻便命人備了筆墨紙硯放於我面前。我看了皇帝一眼,略一沈思,便運筆畫了起來。因很久沒有作畫,手有些生疏,加之皇帝也離座觀看,起筆便有些不很如意。但因為我本人很喜愛作畫,一入畫便忘了身在何處,倒也沒有很大影響。待畫好完成,我正看畫看看哪裏不如意,突然身邊一聲讚嘆,我這才想起皇帝還等著,略一沈吟,便在畫中一處高山旁提了句祝詞:“福如東海水長流,壽比南山不老松。”

皇帝看了甚是高興,又著小太監擡著給眾位王公大臣賞看,眾人都讚不絕口。皇帝更是將我的這副山水圖比作稀世珍寶。

我有些驚訝。因在清流山上時,我時常給師父作畫。師父每次都是“勉強還過得去,還不錯”一類的評語,因此我也認為自己畫的畫的確是僅僅達到了還不錯的水平。今日眾人都對我的畫讚不絕口,讓我心花怒放了好一會兒。可這花瞬間便雕謝了。因為我瞬間就想到皇帝是看著我這個小丫頭頭一次進宮,又那麽得簾生的歡喜才這樣說,以使我下得了臺面。而眾人讚不絕口不過是因為皇帝讚不絕口,其實並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我正自想著,忽然感覺簾生正看著我。我回過頭去,正看到他別樣的眼神。我笑了一下,隨即回過頭等著皇帝發話讓我退下。

皇帝將那幅畫欣賞良久,命人收了起來,笑看著我,道:“你想要什麽賞?”

這又讓我一驚,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只聽皇帝又問了一遍,我趕緊跪下,低頭想了一想,覺得自己現今和簾生生活甚為圓滿,實在沒有什麽別的願望,便俯首道:“阿薇,沒什麽想要的。”

他又道:“那你可有什麽心願未了?”

我看他實在想賞我點兒什麽,低頭想了一想,覺得自己身上宮服繁覆無比,穿著有些難受,便試探著道:“那,可不可以以後進宮,不要穿宮服?”

他笑道:“你不喜歡?”

我見他沒有生氣,便大著膽子擡頭笑著說:“喜歡,就是感覺有點麻煩。”

他淺笑著點點頭:“的確很麻煩。好,就準你以後進宮隨意。”

我很歡喜,連忙叩頭謝恩。皇帝這才放過了我,讓我退下。坐回原席,簾生在桌下緊緊握住我的手,小聲說:“這麽害怕,手心都是汗?”

我故意在他手裏蹭了蹭,將冷汗擦在他手上。他笑著拿過一條手帕幫我擦拭了一遍。

出了宮,我心裏關於鐘涯的疑惑未止,特意問了簾生才知曉,他是當今聖上地第十三個兒子,衛明。我這才知曉他當日說的無心求取功名原是不用求取便有的,心中頓時對自己欠下的恩情有些茫然,不知如何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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