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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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3-7 15:15:19 字數：6847
待一切收拾妥當出門下樓，簾生已經坐在桌邊等著了。見我同宋連下樓，伸手與我們打招呼。我正高興，眼中卻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只見他正坐在簾生的旁邊，頭發利落地紮起，腰畔斜掛著一柄單刀，直直地坐在那裏。簾生不時同他說幾句，他低著頭不斷點頭，雖沒有一絲絲嬌羞，卻端然安靜。
心裏瞬時一冷，剛剛聚起的高興被壓得粉碎。正在氣頭上，腳下一空，骨碌碌就往樓下滾。只聽宋連一聲驚呼：“阿薇！”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天旋地轉簡直沒辦法分清楚，索性閉了眼等死，結果沒等了粉身碎骨，倒等到了簾生的懷抱。
想來這是我第二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摔下樓梯被簾生救起。他真的既是我的克星又是我的救星。哎，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啊！
我微紅了臉，從簾生懷裏爬起，淡淡道了一聲“謝謝”便不冷不熱地離開他，徑直走到一張桌子上坐下。簾生道：“阿薇，我們在這裏——”
我不理他，只是敲著桌子催促店小二上菜。簾生起身跟過來，剛剛坐下，我又起身，換了另一張桌子。宋連看不下去了，道：“阿薇——”
我回頭瞪他一眼，不理他們，卻豎起耳朵，細細辨別他的動作。簾生又跟過來，在我旁邊坐下，道：“剛才不是還很開心嗎？怎麽現在這樣······”他思索了會兒，用了奇怪這個中性詞。
我瞥了一眼他身後站著的女子，不滿地道：“你自去和佳人吃飯去，拉著我做什麽！我可不想做多餘的柱子——”說罷轉過頭不去看他。
身後傳來女子沈靜的略帶焦急的聲音：“這······顧姑娘誤會了！”
簾生苦笑道：“他是鳳九，我的護衛，你們見過的——”
我想了一想，忽然想起那日他還幫我查看傷口來著。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可是現在沒辦法回頭，只得強裝下去，強詞奪理不甘示弱地冷哼一聲：“哪有女護衛的？”
簾生閑閑地掃了我一眼，又掃了宋連一眼：“那你還有男助手呢！”
我瞥了宋連一眼，惱羞地道：“小女子我體弱多病行走江湖找個保鏢不行啊——”
簾生笑意更深：“可以，非常可以——”他頓了一頓，悠然道，“可是，據我所知，你這位保鏢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該怎麽保護你呢？”
我漲紅了臉，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答他，僵在那裏，眼淚眼看就要湧出眼眶。心裏一直氣憤地嘟囔，我這麽喜歡你你都不讓讓我，男子漢大丈夫專門和我這個小女子作對······
不一會兒，店小二端了許多菜跟過來：“既然幾位客官坐這裏，不如就在這裏吃吧。”
我不理他，簾生點點頭：“也好。”桌上氣氛一時很低。眼風掃到桌上都是我以前比較喜歡吃的菜，頓時心下又軟又酸又羞愧，只得低下頭大口往嘴裏扒飯。
突然一塊魚肉被送到碗裏，簾生好聽的聲音傳進耳朵：“最近都瘦了，多吃點兒魚。”我看著那塊雪白的魚肉，征了半天，沒有動筷子。簾生補充：“我把魚刺都挑了——不過還有些小的，你吃的時候註意些——”
我鼻子一酸，扒了一口米飯塞在嘴裏，低低地說：“對不起——”
簾生問：“什麽？”
我又重覆了遍：“對不起——”
簾生淺笑，夾了一筷子青菜往我碗裏送，說：“我沒聽見。阿薇，你到底說什麽？”
我頓時氣急，口裏米飯還沒吞下去，便對著簾生喊：“老子不吃了——”
他夾菜的手一頓，隨即涼涼地：“阿薇你試著再把方才的話說一遍——”我正預備再對他吼一聲，一筷子青菜塞進嘴裏，搞得我沒法言語，預備吐出來，結果又塞進去一半，沒辦法，我只得嚼了再說。待我坐在凳子上把滿口的青菜吃完，看到那一塊被挑了魚刺的魚，心裏又有些不忍，但是，瞬間又被怒意擊倒。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你這麽喜歡他，他同你說情話，說讓你心花怒放的句子，可是，他同你擡杠，同你治氣，事事都找你的不順心，找你的不痛快，他不喜歡你，他哪裏有一絲喜歡你？他不喜歡你啊······
可是我明顯忘了，若是一個男人不喜歡你，他連同你說話都嫌麻煩，怎麽還會同你擡杠給你夾菜呢？可是，這會兒我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碗裏的魚，蘊了半天，才把淚給推回去，說：“我不吃魚——”
簾生頓了頓，應了一聲，手腕一個翻轉，碗中魚塊瞬間不見，不一會兒，出現在旁邊一直默不出聲的鳳九碗裏。
我頓時心下更酸。雖然剛剛心裏那樣想，可是，還是接受不了，禁不住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硬硬地說了句：“吃飽了——”
回到房內一個人捂在被子裏哭了半天才好些。
正想著怎麽下去呢，門被推開了。我以為是簾生，便躲在被子裏不出來，等著聽他怎麽說。半天，只聽一聲嘆息，卻是宋連的聲音：“阿薇——”
我掀了被子出來，見簾生沒有來，心裏止不住一陣酸澀，含著淚問：“他呢？”
宋連看著我，道：“他剛剛準備上來的，剛好有人找他有事，出去了——”默了一會子，皺眉看著我，“阿薇，你這樣可怎麽辦呢？”
我怔怔坐在床上，半天不能言語。宋連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轉身關了門出去了。
一個人又趴在桌子上哭了半個時辰，終於好受些。心裏想著，我這樣下去，可怎麽好呢？他明明同我說情話，抱我入懷，為我擔心，可是，可是，為什麽又是這樣的結果呢？為什麽他表現得這樣亂七八槽呢？是不是他剛剛有一點喜歡我，結果我無理取鬧，所以沒有耐心，便又後悔對我那麽好？可是，怎麽可以呢？這是我好不容易做了那麽多努力才得來的結果，怎麽可以呢？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能明白簾生的心意。最後還是決定直接向他表白，問問他的意思，總比這樣一會高興一會擔心好過些。
晚間簾生回來，我一如往常地同他一起吃飯。吃過晚飯，我看著天上月色很好，是個表白的好時機，便提了一壺酒壯膽。
他還沒有睡，正一個人坐在窗口飲酒。斜斜的月光打進屋，像是剪裁下來的一整段光滑舒緩的綾羅。
簾生看了看我手裏的酒壺，道：“你來陪我飲酒？”
我看著他，有一瞬的征楞，隨即點了點頭。他嘴角扯起一絲笑意，給我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今天月色還不錯。怎麽沒有想到彈琴？”
我呆呆看著他的笑，搖了搖頭，慢慢將一杯酒飲了：“琴被我丟了——”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怎麽能這樣簡單的同他表白呢？我同他說了謊話，應該告訴他；我做了錯事，應該告訴他；我種種的缺點，都應該告訴他。而我的優點，等著他慢慢發現，他就會變得越來越喜歡我，越來越喜歡我······
這才是完整的我啊······
簾生看著我，道：“阿薇？”頓了一下，又道，“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我捏著酒杯呆看著桌子，良久，斟酌著喚了一聲：“簾生——”那是在心中百轉千回的名字，不知被我叫了多少遍，卻始終不敢喚他。我慢慢擡頭，靜靜看著他如湖泊一般蕩漾的眸子，深沈似海，其中一輪黑色明月光芒閃閃，是我心心念念記著的眼睛。我註視著這汪自己永生難忘的湖泊，執了酒杯淡淡問：“你喜不喜歡會說謊話的姑娘？”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道：“誰不會說謊話嗎？”搖了搖頭，“我見過的人都會說謊話。”
我搖了搖頭，覺得他誤解了我的意思，揮手打斷他：“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若是一個姑娘很喜歡你，他對你說了謊話呢？”
他頓了頓，道：“那要看什麽樣的謊話了。”說著嘴角扯起一絲笑意，“若是甜蜜的謊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撐著額頭想了想，掂量著道：“不是甜蜜的謊話。那姑娘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不會說甜言蜜語的謊話。我是說，若是他同了撒了一個不甚重要的謊話呢？”
他淺笑著側頭問我：“不甚重要的謊話？”端著酒杯淺啜了一口，“什麽樣的謊話叫做不甚重要的謊話？”
我被他問得一怔。緩了一緩，覺得這樣同他解釋著實費力，便微微吐了一口氣，決定直接同他說，便有些吃力地緩緩道：“我對你說過謊話。之前在梅府門前說的我的身世，是我胡編的——”
他執著酒壺，往琥珀杯裏斟酒，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見濃濃的琥珀色酒與酒杯融成一體，好似那酒並沒有什麽依托，是直接聚在半空的。
我看著在月光下顏色越發晶瑩的酒，仍舊擡起頭看著簾生，緩緩道：“從我記事起，我便一直流浪在街頭，從沒有進過像梅府那樣的高門大院。多少個寒冷的夜裏，我站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看著院中明亮溫暖的火光滿心羨慕······”說著好像正有寒風吹過一般，我攏了攏衣襟，覆又喝了一杯酒，掩了一下就要洶湧而出的淚，覺得自己與簾生的距離如此遙遠，良久，才掩了哽咽的聲音，“我根本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出身的小姐，只是一個從小就流浪江湖的丫頭。若不是七歲那年被師父擄走，帶到深山，只怕早已經餓死街頭了······”頓了一頓，便又道，“我不想進梅府，並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從那裏出來的，而是因為這許多年來，看到了太多高門大院的悲劇。”我頓了一下，道，“更重要的是，梅長蘇的夫人蘇舜欽是我引向死亡的······”
簾生默然良久，沒有說話。
空氣中漸漸流動著悲涼的氣氛。我心裏一陣抽痛，但想著今日既然已經說開，索性全都告訴他，權當作是做一個了斷。我當初說那一番謊話，從沒想到會將我和簾生推到如今這般境地，但是如今已是不能回頭，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緩了一緩，我深吸一口涼氣，靜靜看著他的眸子，道：“簾生，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同你說來著——”
他忽然截斷我，低低喚了一聲：“阿薇——”聲音柔柔的，絲毫也沒有震驚或者生氣或者因為震驚而生氣的意思，反倒含了許多疼惜，“阿薇，人為什麽會害怕著急呢？”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望著我的眼睛，接著道：“我以前從不害怕著急。不論是被哥哥們派出的暗影追殺，還是被金海侯的十大護衛包圍，我從來不曾害怕著急過。可是那日，你受傷之時我離你而去，囑咐你等著我，卻因為臨時有事脫不開身。我連忙寫了書信飛鴿傳書給你，飛鴿卻帶著原信而回；派了護衛過去，回來卻說找不到你；在梅府外的地牢外面，我恍惚聽到抱著你的那個人喚你阿薇，可我卻不相信，急急回來找你，客棧裏卻連你的影子都沒有。我派了所有我能動用的力量到處找你，可是，半個月下來，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阿薇，那時，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這才知曉他當初問的關於飛鴿傳書的話頭，卻聽他又道：“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麽驚慌害怕。我甚至想，若是這一生再不能見你，我到哪裏去找像你一樣的女子？天下只有一個你——”他頓了一頓，眼波溫柔如水地看向我，“阿薇，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我是這樣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呢？”
我簡直不能置信，感覺猶如置身夢中。本來想著今天同他表白，無論如何不管好歹也要對他全盤托出，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不自禁就將自己鎖在悲傷的牢籠裏，卻沒想到如今這麽巨大的幸福砸來，頓時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狠命咬了咬嘴唇，半天都不能言語。我看著近在咫尺的簾生，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的男子；我走過了十七年的青蔥歲月，只為了等待與他相遇，與他相戀，然後攜手到白頭；我暗戀他將近半年，被他拒絕了兩次······現在，他就在我的面前，溫柔如水地望著我，像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輕輕跟我說：“我這樣喜歡你。阿薇，你喜不喜歡我呢？”
眼淚不知怎麽地就洶湧而出。模糊中簾生起身將我攬在胸前，伸手擦著我的淚，結果全是徒勞。那些眼淚擦了又來，擦了又來，好似決堤的河，洶湧翻騰，沒法阻擋。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簾生，眼淚嘩嘩地往外流。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我的淚，帶著清清淺淺的笑意和全部的溫柔細膩，將我攬在胸前，道：“我在這裏，阿薇，我在這裏——”
聽到他的話，我的淚更加洶湧而出，禁不住哭出聲來，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傷心？但是，怎麽會是傷心呢？這是我苦苦等待無數個夜晚的結果。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簾生輕輕將我的頭攬過，放在心口上，一遍遍重覆：“我在這裏，阿薇，我在這裏······”
眼淚還是洶湧不停。我伏在他的心口，心裏又歡喜又酸澀，禁不住拿手捶他：“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我心驚膽戰提心吊膽地過了那麽些日子，總是想著簾生不喜歡我，是我還不夠好，不夠好······
他任由我捶著他的心口，卻將我的頭擡起來，擦了擦我的淚，卻沒有效果，只好及時吻上我的眼：“我這麽喜歡你。阿薇，你現在是不是也喜歡著我呢？”
我被他吻得哭都哭不利索，只剩了兩只手緊緊攬住他的腰。
他催促道：“阿薇——”
我抽了抽鼻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頭看我。他垂下頭來，眼中含著期待的光芒。我靜靜看著他，眼淚又不聽使喚地往外奔，也顧不得擦，哽咽著道：“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
他又吻了吻我的眼：“你隨時都可以告訴我，阿薇。”
我微微搖了搖頭，緊緊抓住自己心中的一點點縫隙，將自己心中的石塊一點點拉出。然而出口一句就把自己推向了萬丈深淵。我靜靜地仰頭看他，道：“簾生，曾經的我，是一把劍，專門用來殺人的利劍——”
他攬住我腰身的手有一瞬的僵硬。
剛剛收了一點的淚又洶湧而出，心裏好像被生生挖了一個洞，空空的，輕輕的。我顫抖著聲音，輕聲問：“這樣的我，你還喜不喜歡？”
我早已經想到結果，不待他回答，便又撲入他的懷裏，緊緊攬著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心裏哀哀地想，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多麽讓我留戀······可是，怎麽辦呢？怎麽辦呢？下一刻，他就會絕然地推開我······我的手指指點著他的心，想，這裏會有一個別的善良的姑娘住進去。他溫婉美好，不會使劍，卻會做出可口的飯菜，縫制精良的衣衫，彈得一手好琴；也會說無數的甜言蜜語，不久，他們就會有一打的孩子，在一起嬉鬧玩耍，看春日灼灼芳華、夏日青青碧樹、秋天滿山紅葉、冬日皚皚白雪······日升月恒，天地衰變，然而他們的幸福卻這樣長久的美滿下去······
我貪戀紅塵，舍不得所有這些美滿的幸福。可是，沒有了簾生，我到哪裏去找這樣美滿的幸福，這樣甜蜜的生命？眼淚忍也忍不住地嘩嘩往外流，打濕了簾生胸前的衣衫。可是，可是，我顧不得這麽多了······我貪戀紅塵，貪戀他溫暖的懷抱，貪戀他溫柔的聲音和唇邊漾起的讓我沈溺的笑意······
身子忽然被他抱得更緊了。他沈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薇，我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我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征楞著擡起頭看他。他溫熱的手揉揉我的發：“傻瓜，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說著，將我的頭攬向懷裏，“從此以後，你會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我會娶你，作我唯一的妻。我會帶著你，拜在父母大人的面前，給他們奉茶，帶你到祠堂拜見列祖列宗，告訴他們，你是我的妻——阿薇，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呢？”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中都來不及歡喜，也不知該做些什麽舉動，來表達自己的歡喜。我以前只是想著，只要他喜歡我就好，只要他喜歡我就好。可是現在，可是現在，我剛剛準備好心情，打包了所有的傷心，攜了視死如歸一般的絕望，預備在這次表白失敗後離他而去，可是現在，可是現在，卻被他一把拉住，跌入他給我的巨大的幸福的洪流裏······
他在頭頂催促：“阿薇？”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摟著我的手緊了緊，溫柔又擔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薇，你不可以不願意，不可以不歡喜······你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地讓我愛上你，怎麽可以又離我而去？你是我唯一的妻，只能作我的妻······”他緊緊地又小心翼翼地攬著我，像是攬著藏在心尖尖上唯一的寶貝，霸道中全是溫柔，野蠻中充滿了可愛······
我將頭在他胸前蹭了蹭，臉上笑開了花，幸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那我又任性又小氣，還老是惹你生氣，你也喜歡？”
他的下顎抵在我的頭頂，點了點。
我帶著笑無限甜蜜，眼淚砸得滿臉都是，卻來不及擦，仰頭看他：“那我這麽笨，又不會做可口飯菜，不會縫制精良的衣裳，你也喜歡？”
他將我的頭攬過，寵溺地道：“傻瓜，你不需要做那些，只要乖乖呆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腦中竭力搜索自己的缺點，想要一一說給他聽：“那我······”
他忽然拉開我，嘴角帶著威脅的笑意打斷我：“阿薇，你不想嫁給我？”
我知道他是玩笑話，卻不敢同他開這樣的玩笑，連忙撲進他懷裏，將頭埋在他的心間，急急道：“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作你的妻，生生世世，只作你的妻，作你唯一的妻······”
他滿意地笑了，將我攬在懷裏。我伏在他心口，伸手替他拉平被我壓折的衣衫，笨拙地與他說心中藏了許久的甜蜜話：“簾生，我不會做可口飯菜，不會繡針腳細密的花，不會用精美的衣料給你做衣裳······可是，我願意學。雖然我比較笨，可是，可是，只要你等一等，等一等，我一定會學著做給你。所有妻子該做的，會做的，我都會一樣樣學著來，只要你等一等······”頓了一頓，看了看放在他胸前的手，道，“而且，我這雙手，不僅會使劍，也會彈琴。我把我自己全部彈給你聽，只彈給你聽······”
他將我拉開，低低喚了一聲：“阿薇——”伸手輕輕幫我拭去臉上的淚痕，唇邊卻現滿寵溺的笑，“臉都哭花了——”
我扯起笑意，滿心歡喜地望著他。
燈花劈啪一聲，他攬過我的頭，忽而聲音裏充滿了憂愁：“只是，阿薇，你還願不願意進高門大院呢？”
我想起自己永不踏足高門大院的話，滿心歡喜：“其實天下的門都一樣，關鍵是呆在屋裏的人······”說出這句話，歡喜在心裏靜靜湧動。我想，我一直深深喜歡著的人，緊緊追隨苦苦找尋的人，此刻，他就在這裏，和我說，要娶我作他唯一的妻。他溫暖的懷就是我深深眷戀的紅塵，此刻，我在那裏，住在他小小的狹窄的心裏。我很心安，也願意安安心心地等著，等著他娶我做他的妻，一世長安地和他在一起。我們牽著彼此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就如願走到了白頭。然後，我們相約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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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收拾妥當出門下樓，簾生已經坐在桌邊等著了。見我同宋連下樓，伸手與我們打招呼。我正高興，眼中卻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只見他正坐在簾生的旁邊，頭發利落地紮起，腰畔斜掛著一柄單刀，直直地坐在那裏。簾生不時同他說幾句，他低著頭不斷點頭，雖沒有一絲絲嬌羞，卻端然安靜。
心裏瞬時一冷，剛剛聚起的高興被壓得粉碎。正在氣頭上，腳下一空，骨碌碌就往樓下滾。只聽宋連一聲驚呼：“阿薇！”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天旋地轉簡直沒辦法分清楚，索性閉了眼等死，結果沒等了粉身碎骨，倒等到了簾生的懷抱。
想來這是我第二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摔下樓梯被簾生救起。他真的既是我的克星又是我的救星。哎，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啊！
我微紅了臉，從簾生懷裏爬起，淡淡道了一聲“謝謝”便不冷不熱地離開他，徑直走到一張桌子上坐下。簾生道：“阿薇，我們在這裏——”
我不理他，只是敲著桌子催促店小二上菜。簾生起身跟過來，剛剛坐下，我又起身，換了另一張桌子。宋連看不下去了，道：“阿薇——”
我回頭瞪他一眼，不理他們，卻豎起耳朵，細細辨別他的動作。簾生又跟過來，在我旁邊坐下，道：“剛才不是還很開心嗎？怎麽現在這樣······”他思索了會兒，用了奇怪這個中性詞。
我瞥了一眼他身後站著的女子，不滿地道：“你自去和佳人吃飯去，拉著我做什麽！我可不想做多餘的柱子——”說罷轉過頭不去看他。
身後傳來女子沈靜的略帶焦急的聲音：“這······顧姑娘誤會了！”
簾生苦笑道：“他是鳳九，我的護衛，你們見過的——”
我想了一想，忽然想起那日他還幫我查看傷口來著。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可是現在沒辦法回頭，只得強裝下去，強詞奪理不甘示弱地冷哼一聲：“哪有女護衛的？”
簾生閑閑地掃了我一眼，又掃了宋連一眼：“那你還有男助手呢！”
我瞥了宋連一眼，惱羞地道：“小女子我體弱多病行走江湖找個保鏢不行啊——”
簾生笑意更深：“可以，非常可以——”他頓了一頓，悠然道，“可是，據我所知，你這位保鏢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該怎麽保護你呢？”
我漲紅了臉，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答他，僵在那裏，眼淚眼看就要湧出眼眶。心裏一直氣憤地嘟囔，我這麽喜歡你你都不讓讓我，男子漢大丈夫專門和我這個小女子作對······
不一會兒，店小二端了許多菜跟過來：“既然幾位客官坐這裏，不如就在這裏吃吧。”
我不理他，簾生點點頭：“也好。”桌上氣氛一時很低。眼風掃到桌上都是我以前比較喜歡吃的菜，頓時心下又軟又酸又羞愧，只得低下頭大口往嘴裏扒飯。
突然一塊魚肉被送到碗裏，簾生好聽的聲音傳進耳朵：“最近都瘦了，多吃點兒魚。”我看著那塊雪白的魚肉，征了半天，沒有動筷子。簾生補充：“我把魚刺都挑了——不過還有些小的，你吃的時候註意些——”
我鼻子一酸，扒了一口米飯塞在嘴裏，低低地說：“對不起——”
簾生問：“什麽？”
我又重覆了遍：“對不起——”
簾生淺笑，夾了一筷子青菜往我碗裏送，說：“我沒聽見。阿薇，你到底說什麽？”
我頓時氣急，口裏米飯還沒吞下去，便對著簾生喊：“老子不吃了——”
他夾菜的手一頓，隨即涼涼地：“阿薇你試著再把方才的話說一遍——”我正預備再對他吼一聲，一筷子青菜塞進嘴裏，搞得我沒法言語，預備吐出來，結果又塞進去一半，沒辦法，我只得嚼了再說。待我坐在凳子上把滿口的青菜吃完，看到那一塊被挑了魚刺的魚，心裏又有些不忍，但是，瞬間又被怒意擊倒。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你這麽喜歡他，他同你說情話，說讓你心花怒放的句子，可是，他同你擡杠，同你治氣，事事都找你的不順心，找你的不痛快，他不喜歡你，他哪裏有一絲喜歡你？他不喜歡你啊······
可是我明顯忘了，若是一個男人不喜歡你，他連同你說話都嫌麻煩，怎麽還會同你擡杠給你夾菜呢？可是，這會兒我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碗裏的魚，蘊了半天，才把淚給推回去，說：“我不吃魚——”
簾生頓了頓，應了一聲，手腕一個翻轉，碗中魚塊瞬間不見，不一會兒，出現在旁邊一直默不出聲的鳳九碗裏。
我頓時心下更酸。雖然剛剛心裏那樣想，可是，還是接受不了，禁不住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硬硬地說了句：“吃飽了——”
回到房內一個人捂在被子裏哭了半天才好些。
正想著怎麽下去呢，門被推開了。我以為是簾生，便躲在被子裏不出來，等著聽他怎麽說。半天，只聽一聲嘆息，卻是宋連的聲音：“阿薇——”
我掀了被子出來，見簾生沒有來，心裏止不住一陣酸澀，含著淚問：“他呢？”
宋連看著我，道：“他剛剛準備上來的，剛好有人找他有事，出去了——”默了一會子，皺眉看著我，“阿薇，你這樣可怎麽辦呢？”
我怔怔坐在床上，半天不能言語。宋連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轉身關了門出去了。
一個人又趴在桌子上哭了半個時辰，終於好受些。心裏想著，我這樣下去，可怎麽好呢？他明明同我說情話，抱我入懷，為我擔心，可是，可是，為什麽又是這樣的結果呢？為什麽他表現得這樣亂七八槽呢？是不是他剛剛有一點喜歡我，結果我無理取鬧，所以沒有耐心，便又後悔對我那麽好？可是，怎麽可以呢？這是我好不容易做了那麽多努力才得來的結果，怎麽可以呢？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能明白簾生的心意。最後還是決定直接向他表白，問問他的意思，總比這樣一會高興一會擔心好過些。
晚間簾生回來，我一如往常地同他一起吃飯。吃過晚飯，我看著天上月色很好，是個表白的好時機，便提了一壺酒壯膽。
他還沒有睡，正一個人坐在窗口飲酒。斜斜的月光打進屋，像是剪裁下來的一整段光滑舒緩的綾羅。
簾生看了看我手裏的酒壺，道：“你來陪我飲酒？”
我看著他，有一瞬的征楞，隨即點了點頭。他嘴角扯起一絲笑意，給我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今天月色還不錯。怎麽沒有想到彈琴？”
我呆呆看著他的笑，搖了搖頭，慢慢將一杯酒飲了：“琴被我丟了——”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怎麽能這樣簡單的同他表白呢？我同他說了謊話，應該告訴他；我做了錯事，應該告訴他；我種種的缺點，都應該告訴他。而我的優點，等著他慢慢發現，他就會變得越來越喜歡我，越來越喜歡我······
這才是完整的我啊······
簾生看著我，道：“阿薇？”頓了一下，又道，“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我捏著酒杯呆看著桌子，良久，斟酌著喚了一聲：“簾生——”那是在心中百轉千回的名字，不知被我叫了多少遍，卻始終不敢喚他。我慢慢擡頭，靜靜看著他如湖泊一般蕩漾的眸子，深沈似海，其中一輪黑色明月光芒閃閃，是我心心念念記著的眼睛。我註視著這汪自己永生難忘的湖泊，執了酒杯淡淡問：“你喜不喜歡會說謊話的姑娘？”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道：“誰不會說謊話嗎？”搖了搖頭，“我見過的人都會說謊話。”
我搖了搖頭，覺得他誤解了我的意思，揮手打斷他：“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若是一個姑娘很喜歡你，他對你說了謊話呢？”
他頓了頓，道：“那要看什麽樣的謊話了。”說著嘴角扯起一絲笑意，“若是甜蜜的謊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撐著額頭想了想，掂量著道：“不是甜蜜的謊話。那姑娘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不會說甜言蜜語的謊話。我是說，若是他同了撒了一個不甚重要的謊話呢？”
他淺笑著側頭問我：“不甚重要的謊話？”端著酒杯淺啜了一口，“什麽樣的謊話叫做不甚重要的謊話？”
我被他問得一怔。緩了一緩，覺得這樣同他解釋著實費力，便微微吐了一口氣，決定直接同他說，便有些吃力地緩緩道：“我對你說過謊話。之前在梅府門前說的我的身世，是我胡編的——”
他執著酒壺，往琥珀杯裏斟酒，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見濃濃的琥珀色酒與酒杯融成一體，好似那酒並沒有什麽依托，是直接聚在半空的。
我看著在月光下顏色越發晶瑩的酒，仍舊擡起頭看著簾生，緩緩道：“從我記事起，我便一直流浪在街頭，從沒有進過像梅府那樣的高門大院。多少個寒冷的夜裏，我站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看著院中明亮溫暖的火光滿心羨慕······”說著好像正有寒風吹過一般，我攏了攏衣襟，覆又喝了一杯酒，掩了一下就要洶湧而出的淚，覺得自己與簾生的距離如此遙遠，良久，才掩了哽咽的聲音，“我根本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出身的小姐，只是一個從小就流浪江湖的丫頭。若不是七歲那年被師父擄走，帶到深山，只怕早已經餓死街頭了······”頓了一頓，便又道，“我不想進梅府，並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從那裏出來的，而是因為這許多年來，看到了太多高門大院的悲劇。”我頓了一下，道，“更重要的是，梅長蘇的夫人蘇舜欽是我引向死亡的······”
簾生默然良久，沒有說話。
空氣中漸漸流動著悲涼的氣氛。我心裏一陣抽痛，但想著今日既然已經說開，索性全都告訴他，權當作是做一個了斷。我當初說那一番謊話，從沒想到會將我和簾生推到如今這般境地，但是如今已是不能回頭，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緩了一緩，我深吸一口涼氣，靜靜看著他的眸子，道：“簾生，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同你說來著——”
他忽然截斷我，低低喚了一聲：“阿薇——”聲音柔柔的，絲毫也沒有震驚或者生氣或者因為震驚而生氣的意思，反倒含了許多疼惜，“阿薇，人為什麽會害怕著急呢？”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望著我的眼睛，接著道：“我以前從不害怕著急。不論是被哥哥們派出的暗影追殺，還是被金海侯的十大護衛包圍，我從來不曾害怕著急過。可是那日，你受傷之時我離你而去，囑咐你等著我，卻因為臨時有事脫不開身。我連忙寫了書信飛鴿傳書給你，飛鴿卻帶著原信而回；派了護衛過去，回來卻說找不到你；在梅府外的地牢外面，我恍惚聽到抱著你的那個人喚你阿薇，可我卻不相信，急急回來找你，客棧裏卻連你的影子都沒有。我派了所有我能動用的力量到處找你，可是，半個月下來，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阿薇，那時，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這才知曉他當初問的關於飛鴿傳書的話頭，卻聽他又道：“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麽驚慌害怕。我甚至想，若是這一生再不能見你，我到哪裏去找像你一樣的女子？天下只有一個你——”他頓了一頓，眼波溫柔如水地看向我，“阿薇，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我是這樣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呢？”
我簡直不能置信，感覺猶如置身夢中。本來想著今天同他表白，無論如何不管好歹也要對他全盤托出，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不自禁就將自己鎖在悲傷的牢籠裏，卻沒想到如今這麽巨大的幸福砸來，頓時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狠命咬了咬嘴唇，半天都不能言語。我看著近在咫尺的簾生，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的男子；我走過了十七年的青蔥歲月，只為了等待與他相遇，與他相戀，然後攜手到白頭；我暗戀他將近半年，被他拒絕了兩次······現在，他就在我的面前，溫柔如水地望著我，像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輕輕跟我說：“我這樣喜歡你。阿薇，你喜不喜歡我呢？”
眼淚不知怎麽地就洶湧而出。模糊中簾生起身將我攬在胸前，伸手擦著我的淚，結果全是徒勞。那些眼淚擦了又來，擦了又來，好似決堤的河，洶湧翻騰，沒法阻擋。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簾生，眼淚嘩嘩地往外流。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我的淚，帶著清清淺淺的笑意和全部的溫柔細膩，將我攬在胸前，道：“我在這裏，阿薇，我在這裏——”
聽到他的話，我的淚更加洶湧而出，禁不住哭出聲來，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傷心？但是，怎麽會是傷心呢？這是我苦苦等待無數個夜晚的結果。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簾生輕輕將我的頭攬過，放在心口上，一遍遍重覆：“我在這裏，阿薇，我在這裏······”
眼淚還是洶湧不停。我伏在他的心口，心裏又歡喜又酸澀，禁不住拿手捶他：“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我心驚膽戰提心吊膽地過了那麽些日子，總是想著簾生不喜歡我，是我還不夠好，不夠好······
他任由我捶著他的心口，卻將我的頭擡起來，擦了擦我的淚，卻沒有效果，只好及時吻上我的眼：“我這麽喜歡你。阿薇，你現在是不是也喜歡著我呢？”
我被他吻得哭都哭不利索，只剩了兩只手緊緊攬住他的腰。
他催促道：“阿薇——”
我抽了抽鼻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頭看我。他垂下頭來，眼中含著期待的光芒。我靜靜看著他，眼淚又不聽使喚地往外奔，也顧不得擦，哽咽著道：“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
他又吻了吻我的眼：“你隨時都可以告訴我，阿薇。”
我微微搖了搖頭，緊緊抓住自己心中的一點點縫隙，將自己心中的石塊一點點拉出。然而出口一句就把自己推向了萬丈深淵。我靜靜地仰頭看他，道：“簾生，曾經的我，是一把劍，專門用來殺人的利劍——”
他攬住我腰身的手有一瞬的僵硬。
剛剛收了一點的淚又洶湧而出，心裏好像被生生挖了一個洞，空空的，輕輕的。我顫抖著聲音，輕聲問：“這樣的我，你還喜不喜歡？”
我早已經想到結果，不待他回答，便又撲入他的懷裏，緊緊攬著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心裏哀哀地想，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多麽讓我留戀······可是，怎麽辦呢？怎麽辦呢？下一刻，他就會絕然地推開我······我的手指指點著他的心，想，這裏會有一個別的善良的姑娘住進去。他溫婉美好，不會使劍，卻會做出可口的飯菜，縫制精良的衣衫，彈得一手好琴；也會說無數的甜言蜜語，不久，他們就會有一打的孩子，在一起嬉鬧玩耍，看春日灼灼芳華、夏日青青碧樹、秋天滿山紅葉、冬日皚皚白雪······日升月恒，天地衰變，然而他們的幸福卻這樣長久的美滿下去······
我貪戀紅塵，舍不得所有這些美滿的幸福。可是，沒有了簾生，我到哪裏去找這樣美滿的幸福，這樣甜蜜的生命？眼淚忍也忍不住地嘩嘩往外流，打濕了簾生胸前的衣衫。可是，可是，我顧不得這麽多了······我貪戀紅塵，貪戀他溫暖的懷抱，貪戀他溫柔的聲音和唇邊漾起的讓我沈溺的笑意······
身子忽然被他抱得更緊了。他沈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薇，我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我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征楞著擡起頭看他。他溫熱的手揉揉我的發：“傻瓜，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說著，將我的頭攬向懷裏，“從此以後，你會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我會娶你，作我唯一的妻。我會帶著你，拜在父母大人的面前，給他們奉茶，帶你到祠堂拜見列祖列宗，告訴他們，你是我的妻——阿薇，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呢？”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中都來不及歡喜，也不知該做些什麽舉動，來表達自己的歡喜。我以前只是想著，只要他喜歡我就好，只要他喜歡我就好。可是現在，可是現在，我剛剛準備好心情，打包了所有的傷心，攜了視死如歸一般的絕望，預備在這次表白失敗後離他而去，可是現在，可是現在，卻被他一把拉住，跌入他給我的巨大的幸福的洪流裏······
他在頭頂催促：“阿薇？”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摟著我的手緊了緊，溫柔又擔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薇，你不可以不願意，不可以不歡喜······你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地讓我愛上你，怎麽可以又離我而去？你是我唯一的妻，只能作我的妻······”他緊緊地又小心翼翼地攬著我，像是攬著藏在心尖尖上唯一的寶貝，霸道中全是溫柔，野蠻中充滿了可愛······
我將頭在他胸前蹭了蹭，臉上笑開了花，幸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那我又任性又小氣，還老是惹你生氣，你也喜歡？”
他的下顎抵在我的頭頂，點了點。
我帶著笑無限甜蜜，眼淚砸得滿臉都是，卻來不及擦，仰頭看他：“那我這麽笨，又不會做可口飯菜，不會縫制精良的衣裳，你也喜歡？”
他將我的頭攬過，寵溺地道：“傻瓜，你不需要做那些，只要乖乖呆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腦中竭力搜索自己的缺點，想要一一說給他聽：“那我······”
他忽然拉開我，嘴角帶著威脅的笑意打斷我：“阿薇，你不想嫁給我？”
我知道他是玩笑話，卻不敢同他開這樣的玩笑，連忙撲進他懷裏，將頭埋在他的心間，急急道：“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作你的妻，生生世世，只作你的妻，作你唯一的妻······”
他滿意地笑了，將我攬在懷裏。我伏在他心口，伸手替他拉平被我壓折的衣衫，笨拙地與他說心中藏了許久的甜蜜話：“簾生，我不會做可口飯菜，不會繡針腳細密的花，不會用精美的衣料給你做衣裳······可是，我願意學。雖然我比較笨，可是，可是，只要你等一等，等一等，我一定會學著做給你。所有妻子該做的，會做的，我都會一樣樣學著來，只要你等一等······”頓了一頓，看了看放在他胸前的手，道，“而且，我這雙手，不僅會使劍，也會彈琴。我把我自己全部彈給你聽，只彈給你聽······”
他將我拉開，低低喚了一聲：“阿薇——”伸手輕輕幫我拭去臉上的淚痕，唇邊卻現滿寵溺的笑，“臉都哭花了——”
我扯起笑意，滿心歡喜地望著他。
燈花劈啪一聲，他攬過我的頭，忽而聲音裏充滿了憂愁：“只是，阿薇，你還願不願意進高門大院呢？”
我想起自己永不踏足高門大院的話，滿心歡喜：“其實天下的門都一樣，關鍵是呆在屋裏的人······”說出這句話，歡喜在心裏靜靜湧動。我想，我一直深深喜歡著的人，緊緊追隨苦苦找尋的人，此刻，他就在這裏，和我說，要娶我作他唯一的妻。他溫暖的懷就是我深深眷戀的紅塵，此刻，我在那裏，住在他小小的狹窄的心裏。我很心安，也願意安安心心地等著，等著他娶我做他的妻，一世長安地和他在一起。我們牽著彼此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就如願走到了白頭。然後，我們相約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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