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沈默，來到了一座低矮的石屋之內。

門口道宮弟子見裴天痕過來，點點頭，行了一禮便將石屋門推開，露出陰暗的室內來。

柳乘木著臉走了進去，到裏面這才發現，這石屋不過是座掩飾，因為屋內地面有道往下的石階，不時傳出痛苦的呻吟之聲，讓人沒有來頭皮發麻。

“別怕，我們只是不想被旁人打擾，所以才借用這太微道宮的地牢。”

裴天痕笑著解釋了句，可是那副透出精光的眼眸卻是毫無笑意。

四人魚貫走進地牢，地牢一層是間頗為寬敞的大廳，靠墻的角落裏放著張黝黑鐵桌，四面墻壁著插著巨大的火把，跳躍的火舌映照得眾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有些分不清模樣。

“說吧，說得詳細點。”

裴天痕示意柳乘坐在鐵桌旁，自己則是居高臨下地站著，用笑吟吟的目光看來，可惜眼底那抹微微的訝異，依舊沒能逃過柳乘的眼睛。

想來也是，自己表現得太過平靜了。

但凡知曉閻浮鬼族的可怖，與仙獄司狠毒的酷刑之人，都不會表現得像是自己這般鎮定。

柳乘無意去假裝得多麽慌亂，這看起來毫無意義。於是，他依然用近乎波瀾不驚的語調，將昨夜所發生的一切重新再敘述了番。

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問題，硬要表現出慌亂，反倒會讓人誤解。

仙獄司的三人都靜靜聽著，沒人打斷柳乘的述說，直到他說完來到戒律院這裏，裴天痕這才皺起兩條細細的眉梢，眼底的冰冷更甚了幾分。

兩名黑袍人看向自家上司，裴天痕微微閉眼，似乎在仔細思索柳乘所說的每一個字。

一個被閻浮鬼族所占據肉殼的道宮弟子，為何會主動找死？而且還是一個之前不見經傳的一年生？

這其中有太多破綻，也有太多說不清的問題。

“柳乘，北荒境人，出身不詳，只有合歡宗外門弟子……唔，還是洪崖新任宗主，這兩個身份。”

裴天痕露出冰冷的笑容，齜牙笑道：“本來呢，只要你是洪崖新任宗主這一個身份，便可表明與閻浮鬼族毫無瓜葛，可是……”

他微微一頓，沖身側兩名黑袍人一使眼色，臉色陡然陰沈下來。

“一旦遇到閻浮鬼族，不得不防，哪怕……你是仙廷廷主，也不能例外！”

話音一厲，柳乘心裏一凜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想要站起，雙肩卻是一沈，被兩雙強有力的大手生生給按捺下去，將他困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你要幹什麽？”

柳乘直直盯著裴天痕咄咄逼人的眼睛，心裏的不詳預感越發沈重。

“作為洪崖的新任宗主，想來這區區的搜魂之術，定然不會難倒閣下吧？”

裴天痕嗓音變得輕柔起來，那雙原本金光四射的眼眸驀然變得黝黑深邃，仿佛兩道黑洞洞的深淵。

對上他的目光，柳乘腦海沒有來一空，思緒竟是不由自主地飛快翻閱著腦海深處的記憶。

這種感覺很是讓人驚恐，因為他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向那些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可這偏偏是自己的，好比靈魂出竅一般。

從昏迷中蘇醒，遇到虎貓妖襲擊，月夜毒殺林教頭，經歷青陽鎮城主府大戰……一幕幕畫面越來越快，仿佛被狂風吹拂的畫冊，腦海深處的刺痛也越來越厲，讓柳乘額頭青筋暴起，眼珠中浮現出蛛網般的血色紋路。

可偏偏，他的目光呆滯一片。

“夠了！”

石階上方響起聲震怒的暴喝，被這如驚雷般的聲音一激，柳乘沒有來頭腦一清，從先前那種呆滯中驚醒。

“呼，呼……”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只覺後背一片冰涼，竟是被冷汗所侵了個濕透。

腦袋依舊痛得像是快要裂成兩半，他雙手痛苦地抱住額頭，強忍著痛楚，擡眼望石階上走下的蒼老身影望去。

滿臉怒色的花婆婆勁直走到了裴天痕跟前，手中的雕花拐杖砰地一聲狠狠杵地。

“你們擅自動用搜魂術，可有仙廷開出的搜魂令？！”

她厲聲喝問，裴天痕無動於衷，用指尖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被人勁直打斷搜魂術，反噬之力讓他也不是那麽好受。

“事關天荒大陸的安危，有些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再者說，花婆婆你貿然闖入我仙獄司審訊之地，怕是說不過去吧！”

“哼，看好了，這是仙廷七宗之一的瓊玉宮宮主之令，她擔保這位柳乘先生身世清白，無需你們這些狗腿子的騷擾。”

花婆婆說得絲毫不留情面，想來是那句“狗腿子”生生刺痛了仙獄司三人的內心，兩名黑袍人自知沒有他們說話的資格，也只得對花婆婆怒目而視。

裴天痕臉色冰冷，跳躍的火舌映照在他精瘦的臉上，顯得神色陰晴不定。

看著花婆婆掏出的瓊玉令，他刻薄的嘴唇一抿再抿，最後冷笑三聲，拂袖而去。

“你，你沒事吧？”

花婆婆關切地想要摸摸柳乘的臉頰，可是手伸到一半，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又觸電般縮回手去。

這一古怪的舉動讓柳乘心下疑惑，可也不好細問，只得行禮感謝這位老婦人的及時救助。

細細想來，人家已經替自己解圍三次……可是，自己又何德何能，能讓一個瓊玉宮的老人近乎守護般的關懷？

“多謝婆婆的再次相助，真是令柳乘感激不盡……但是我還是冒昧地想問，為何婆婆會對我一個陌生人如此？”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沿著石階向上走出地牢，柳乘默然了片刻，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前方那道蒼老的背影明顯一僵。

沈默，漫長的沈默。

柳乘心下有些愧疚，也許，別人也是受人所托，自己這樣問，定然是讓她為難了。

“如果婆婆有苦衷，那就當柳乘沒有問過好了。”

雖然是這樣勸慰，柳乘心裏還是有些遺憾，他不喜歡這樣被人蒙在鼓裏的感覺，好似眼前罩著層薄霧，真相卻藏在霧後，讓人難以看清。

“你，你要好好修煉，學習……”

苦澀的年輕女子之聲突兀地響起，柳乘臉色狂變！

這聲音，分明是——

“驚鴻！”

他豁然擡眼，近乎發狂般地對著石階盡頭大喊，可陰暗的石階之上空空蕩蕩，除了他自己，再無旁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