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裏老大不情願，丁丁還是在前頭帶路，與柳乘一前一後往食堂走去。

許是柳乘的事跡一下午便傳開了，一路上，老有行人註意到左看右看的柳乘，停下腳步暗暗在背後沖他指指點點，連帶丁丁都頗受牽連，被好幾道目光一路送得老遠，如芒在背，弄得丁丁渾身不自在。

想要快速走幾步，與柳乘拉開距離吧，奈何這家夥是遇強則強，遇快則快，丁丁走得腳下生風，小腿發酸，回頭一看，也沒見得把這狗皮膏藥似的跟著自己的柳乘拉開多少距離。

“丁丁兄，看來你是餓得很了。”

身後傳來柳乘的爽朗笑聲，丁丁木然著臉，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幾道。

他本來體型就胖，再加上柳乘這麽一說，搞得別人都以為他是急著去食堂吃白食似的……

頓時，丁丁心裏又氣又惱，只覺臉上燙得厲害，真恨不得就地挖個坑往裏一趟，裝死算了。

“快走吧。”

他說得有氣無力，只想早點趕到食堂，然後再隨便打上一分靈食，最後找個人比較多的座位，離這厚臉皮的家夥遠遠的。

穿過小徑，食堂大門就在眼前，丁丁心裏有點高興，莫名的暗暗松了口氣。

腳步匆匆，他也不理會柳乘，只顧繞開人群，然後擠到前面打飯的窗口前。

不消幾下，丁丁那略寬的背影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柳乘收回目光，不由得有些想笑。

一路上丁丁對於自己的冷淡和疏遠，他都暗暗看在眼裏，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經歷過多次兇險的生死經歷，他早已不是那個輕易喜怒的少年人了。

雖然臉龐依然清秀年輕，但內心卻仿佛是顆鵝卵石，被這無情的生活與歲月，打磨得越發渾圓質樸。

不知不覺，少年的眉目間少了幾分跳脫，多了絲成熟與滄桑。

見丁丁故意往人多的窗口去擠，明顯是要避開自己，柳乘嘴角露出抹笑意，決定不再捉弄這個薄臉龐的微胖少年。

食堂很大，三條過道隔開了兩片桌椅。

一排排能容納七、八人的長桌後，坐滿了一邊小口進食，一邊談笑的道宮弟子，柳乘轉頭掃視了一圈，目測能容納下幾千人。

太微道宮的四年生往往被派出執行學院任務，準備結業試煉；而三年生大多也努力沖擊境界與學業，幾乎足不出戶，是以這食堂內多以二年老生與新進宮的一年生為主，偶爾還有些道宮內的教職人員。

可盡管如此，食堂內也還是顯得頗為擁擠，百無聊賴地排隊之時，柳乘左看右看，居然很少看到空著的座位。

“一碗靈谷，一小碟靈獸肉，還有一杯靈草湯……”

接過食堂雜役遞來的小托盤，柳乘看著上面寥寥無幾的食物，頗為有些無語。

就這幾口東西，若放在以前，也就勉強夠個半飽。

端著小托盤站在過道旁，看著那些長桌後，莫不都是些相互熟識的弟子，自己硬生生湊過去擠擠，想必別人也不會歡迎。

他對著熙攘的人群左看右看，除了丁丁，竟是再無熟識的人。

一時間，有絲落寞拂過心頭。

目光越過一張張笑臉，突然間，柳乘神色一凝，差點以為自己看錯。

在右上方最靠墻角的一張長桌，居然只坐了一個人！

那是個模樣嬌俏的小女孩，年紀約莫只有十來歲，烏黑的頭發紮成個圓圓的道髻，用一根玉簪仔細插好。

她神色平靜如水，進食極為專註，長長的睫毛下眼簾微磕，目光隨著纖手中的筷子微微挪動。

每次起筷，只夾一粒晶瑩如玉的靈谷，慢慢擡袖送到微啟的唇邊，然後細細咀嚼，幾乎看不到她粉嫩的腮幫有所鼓動。

動作優雅，有條不絮，與她稚嫩的外表相對比，越發顯得氣質出眾。

柳乘看得暗暗驚奇，先不說她為何能獨占一張長桌，但看這小小年紀，卻有份超然出塵的氣質，想來出身定然不凡。

反正左右沒有空位，柳乘稍作猶豫，便往那張空蕩蕩的長桌勁直走去。

“小妹妹，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站在長桌之前，柳乘滿臉微笑，柔聲問道，盡量使自己顯得和藹可親。

聽到聲音，小女孩素手一頓，擡頭瞬間，柳乘分明從她眼底看到抹一閃而逝的詫異。

沈默，還是沈默。

被對方那雙清澈得如一汪秋水的眸子靜靜盯著，饒是柳乘臉皮夠厚，也不由得微感尷尬。

“柳乘？”

就在這時，背後響起道疑惑之聲，隨即一道挺拔瀟灑的白衣人影走了過來。柳乘看著那張俊逸得近乎妖冶的面容，心裏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妒忌。

“青紋老師。”

他就勢放下小托盤，拱手行了一禮。

“你……”

青紋開口還想說點什麽，餘光掃過長桌後默默看來的小女孩，雙眼大睜，神色明顯一呆。

“拜……”

“都坐。”

出乎意料地，小女孩突地展顏淺笑，率先出聲打斷了青紋微微躬身說出的話語，嗓音如同寒冰乍破，清脆動聽。

柳乘看得暗暗驚疑，青紋對待小女孩的態度明顯更偏向恭敬……可一個小女孩，又有怎麽特別之處，能讓一個道宮一年生的丁字班老師行禮？

“那，那就坐吧。”

青紋看來一眼，目光中明顯有些埋怨，柳乘尷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如今這般，也就只能順勢坐下了。

小女孩重新低頭進食，沒有交談的意思，青紋老師也只顧低頭小口喝湯，用餘光不動聲色地偷偷打量長桌對面，看得出，他的神色隱隱還有些緊張。

柳乘更是疑惑，當下也不好發問，只得將疑惑壓在肚子裏，默默吃著靈谷。

“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坐這兒？這裏整整一張桌子，又沒有別人！”

後方的座位上響起道憤憤不平的悶聲，頓時吸引了食堂內原本談笑進食的道宮弟子。

柳乘擡頭轉身，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在他遠處對面，丁丁胖臉漲紅，站在長桌座椅旁，昂著頭，憤怒地看向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宮弟子。

“我說過，今後這幾張長桌，由甲字班給預定了，旁人不得來入座。”

那人抱著手臂，冷冷說道。

“憑什麽！食堂又不是只為你們甲字班單獨開的！”

丁丁似乎有些不服氣，大聲問道。

“哼，憑我們甲字班，個個都是天資卓絕的青年才俊，乃是這太微道宮的核心弟子！你一個區區丁字班的末等差生，也敢和我們相提並論？”

那人似乎是一年生甲字班中的弟子，丁丁更是不服氣，猛地將手中端著的小托盤往桌子上一放，大聲道：“我今天就是要坐在這，怎麽了？！道宮有規定不許丁字班的弟子隨意選座位嗎？！”

“走不走？”

見周圍人都看了過來，那人放下手，臉色頓時陰沈下來，眼中透出些戾氣，對著矮上一頭的丁丁垂目低沈喝問道。

“我就不走！”

丁丁似乎也來了火氣，一屁股勁直坐下，仰頭大聲回應道。

話音剛落，只聽得嘩啦一聲，卻是丁丁放在長桌上的小托盤，被那人猛地揮手給掃落墜地。

靈谷，藥湯，灑了神色呆滯的丁丁一身。

氣氛突然陷入死寂，紛紛停筷閉嘴的旁人看了過來，食堂大廳內那碗筷墜地之聲顯得格外響亮。

“媽的，給臉不要臉。”

那人咒罵了句，眉頭一皺，便轉身欲走，竟然是根本懶得旁人投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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