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荒大陸人族，大師你是閻浮鬼域的冥國鬼族，兩族千年前便為死敵，大師豈會不知？”

柳乘盯著鬼僧地藏的眼睛，冷靜說道。

哪怕鬼僧地藏此時所展現的實力強硬無比，柳乘自問也不能放下人族身份，與其虛與委蛇，這是他身為人族的底線。

“施主你說的可是千年前的那場仙冥大戰麽？”

鬼僧地藏苦笑一聲，合十送了句佛號，用著低沈苦澀的嗓音道：“誰對誰錯，又哪裏是世人所見所料所想……”

接下來，在他充滿悲苦的神色中，道出了段閻浮鬼國發動仙冥戰爭的另一目的。

“閻浮鬼域的冥國鬼族無法自行繁衍後代，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柳乘搖搖頭。

“因為在閻浮鬼域，輪回天道崩壞，代表‘死’的天道冥月被上萬年前的某個執掌大陸之人，給一手斬碎！”

“斬碎天道？！”

這句話所含信息太過可怖，柳乘聽得倒吸了口涼氣，什麽人能有如此大的能耐，竟是能斬碎天道？還是代表輪回的？

等等，輪回天道……

心裏閃過一絲似曾相識的信息，卻如同浮光掠影，又突然在腦海裏失去蹤影，柳乘懊惱皺眉。

“不錯，就是斬滅了輪回天道。”

回憶起當年冥王殿下告知自己這段驚天辛秘之時，自己不也是如同眼前這個少年這般吃驚震撼？鬼僧露出釋然笑意，搖搖頭，繼續為柳乘講解。

“萬年之前，這片大陸中心本為稱作’‘天都’的閻浮境，因為在其上空，隱沒著‘生’與‘死’兩道代表天道本源的輪回冥月。”

“萬物有生有滅，有枯有榮，世間才能自行圓滿，生靈才能穩定繁衍。”

“然而，因為萬年前那位執掌天下的大人物聽信域外天魔的蠱惑，竟是動用了毀天滅地的都天血陣，以閻浮境數百萬修士的鮮血生命為祭，生生將那原本隱沒與虛空中的天道本源——輪回生死冥月給生生逼迫顯出。”

“那位大人物本是心懷天下之人，見世人諸靈無不時時刻刻為了生死，而承受輪回之苦，便聽信域外天魔蠱惑，竟是意圖斬滅輪回天道，讓世間再無輪回往生，讓世人諸靈盡皆永生不滅。”

說到這裏，鬼僧地藏幽幽嘆息。

柳乘也聽得動容不已，讓世人諸靈永生不滅，這是何等的宏願，何等的胸懷!

“但是，他失敗了。”

鬼僧地藏再度嘆息，柳乘頓時心裏一沈。

“那位大人物元神自爆，三魂沖天，斬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劍，輪回生死冥月竟是就此被其斬碎一輪……而後天地崩塌，屍山血海化為滔天火焰，閻浮境也因此從繁華天都，成為九幽煉獄。”

“沒有了輪回天道中的‘死’之一道，原本被獻祭都天血陣的修士魂魄紛紛化為厲鬼，不滅不消，為禍大陸……那位大人物見周遭生靈盡成鬼怪，幡然醒悟，再度使出震天動地的大能， 一劍斬裂大陸億萬裏，直至滄溟海，用最後的真元，裂土化為一堵隔絕閻浮境與外界的結界之墻，名為隔世墻。”

“隔世墻內是化為鬼域的閻浮境……閻浮境鬼物飽受陰風吹刮，卻又無法泯滅，加之怨念深重，常年征戰不休，後化為八部，分別為羅剎部、冥淵部、幽泉部、霧霄部、焚天部、白骨部、釋靈部與天都。”

“天都是閻浮鬼域的中心，也是冥王殿的所在。而老衲，則是來自釋靈部。”

“可是，這與日後的仙冥大戰又有什麽關系？”

雖然聽得震撼無比，柳乘還是保有一絲清醒，不解問道。

“先前老衲便說過，閻浮鬼域的鬼族無法繁育後代，想要生育，只能靠著肉殼。”

“肉殼？你是說……”

想到在青陽見到的鬼族海剎羅以及那海穆耶，這兩者都自稱是羅剎部下，而且都是寄生與人類身軀之內……柳乘越想越是心悸，搖搖頭，不敢再細想下去。

“說得明顯一點，便是占據隔世墻外這天荒大陸生靈的身軀。”

鬼僧地藏似乎想起千年前鬼族肆虐天荒大陸，所造成的種種慘劇，不由得又是低聲合十宣了句佛號，道“罪過，罪過……”

“所以，你們閻浮鬼域發動仙冥戰爭，便是為了奪取生靈身軀，來繁衍後代？”

柳乘一時間心情覆雜，各自為了生存繁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若說要指責，偏偏又無法開口。

“這不過是表象罷了。”

鬼僧地藏疲倦地合上了眼睛，“天荒大陸是最後的凈土，冥王殿下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會打開隔世墻，放任鬼族來肆虐這世間。”

說完之後，他默然了很長時間，柳乘也沒有催促，靜靜等待。

果然，鬼僧地藏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頗為艱難地挪動已駐足了上千年、早已石化了的雙腿，連同石化的蓮臺一起，往後挪動半分，頓時露出了個散發著淒厲血光的可怖洞口。

“因為天荒大陸，出現了魔眼。”

那血光洞口傳來陣陣讓人心驚肉跳的詭異氣息，柳乘看著洞口處，有些忐忑地吶吶道：“下面便是那所謂的魔眼嗎？”

“正是。”

蓮臺無聲往前動了動，又將魔眼洞口覆蓋住，那詭異的氣息頓時被完全遮擋，柳乘渾身一松，這才發覺後背竟是已被汗水打濕。

“大師，這魔眼下到底是何？”

他有些後怕地問道。鬼僧地藏面容肅然，凝重說道：“那是域外天魔開辟的虛空通道，有了魔眼，它們便能借此降臨，為害天荒大陸。”

不待柳乘接著發問，鬼僧地藏指著腳下的蓮臺繼續道：“冥王遠在隔世墻內的閻浮鬼域，也感應到了魔眼的出現，這才打開隔世墻，放出十萬冥國鬼族，前來鎮壓魔眼。”

“可是……”

柳乘動了動嘴角，欲言又止，千年前那場仙冥戰爭的慘烈，他聽韋玄真說起過，此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錯，來到隔世墻這頭的天荒大陸，作為鬼物的冥國鬼族，豈能又不動心呢？”

鬼僧地藏苦澀笑了笑：“八部本是在冥王的統帥下直撲這出現魔眼的洗鏡山，奈何那時的人族修士認定我等是異族入侵，再加上一些心懷不軌之心的其他鬼族部落的背叛，暗中偷偷噬取人族魂魄，人鬼兩族的摩擦越來越大，最終造成了那場仙冥大戰。”

“經過萬年繁衍，隔世墻這頭的天荒大陸正道昌盛，人族修士早已掌握種種大能，不乏驚才絕艷之輩……那一戰冥王被自稱荒神的人族修士重傷，不得不回到閻浮鬼域養傷，臨走前終是說服那位荒神，將這洗鏡山化為禁地，特命我釋靈部在此鎮守……”

“千年過去，在這天荒大陸因為沒有鬼氣補充，我釋靈部諸人一一坐化，到得如今，只剩下老衲一人。”

鬼僧地藏垂下頭，那雙蒼老得看不出年紀的眼眸泛起幽光，仿佛這上千年枯坐的歲月，又重新如流水般悠悠在眼前流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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