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醒來之時，正瞧見柳乘對著火堆發呆。

跳躍的火舌映紅了他的清秀臉龐，還有眉目間的愁緒，透露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想到先前的肌膚之親，趴在他平坦的胸口醒來，嗅著陌生男子的氣息，青水臉頰一燙，只覺心跳咚咚，下意識將目光飛快移向火堆。

“哪條腿斷了？”

“啊？”

柳乘突然開口，青水嚇了一跳，對上他清澈的目光，心裏一慌，又低下了頭。

“我說……你傷著哪條腿了？”

見這姑娘傻裏傻氣的，也不知先前哪裏來的勇氣持劍追殺自己……最要命的是那個什麽“煞骨錐”，結合當時自己屁股上的痛楚，柳乘可以非常肯定，那玩意兒有毒！

若不是自己身負麒麟神脈，換做一般人，估計用不著裝死，當場便會毒發身亡。

“左腿，左腿小骨好像斷了……”

青水的嗓音小得如同蚊子聲，柳乘搖搖頭，抓起藤蔓樹枝等物，走到她的身側蹲下。

“別動！”

伸出的手掌堪堪摸到青水的足踝，後者驚得猛然往後一縮，偏偏又扯動了傷處，那張花裏胡哨的小臉頓時痛苦地皺了起來。

“你……你要幹嘛？”

青水有些緊張，柳乘一聲不吭，捉起她光潔小巧的足踝，只覺入手一片絲滑，透著微微的暖意。

心頭泛起異樣的感覺，他沒有多想，將幾根樹枝圍住她的小腿，然後小心纏繞幾圈藤蔓牢牢固定，這才拍拍手，扶住青水的胳膊，示意她站起試試。

見這姑娘剛起身，嘴角便不由繃緊，眼中更是痛苦之色一閃而過，可她居然沒有吭聲，咬牙站好，柳乘也是有些暗暗佩服。

“走吧，不找到這地底的出口，我們都會死在這兒。”

“你，你放開吧，我自己能……”

見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開自己，柳乘沒好氣地一瞪眼睛，“再啰嗦，我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

這話頗有威力，青水嚇得小臉一白，乖乖扶住了他的胳膊。

火把已用青藤捆成一團背在了身後，他一手舉起點燃的火把，一手扶著青水，往這黑沈沈的地底深處走去。

四下很靜，很黑，空曠的地底，只有兩人輕微的腳步聲。

按照鬼老頭在識海中的指引，柳乘領著青水走了許久，腳下頗為崎嶇，也越來越低……也不知這青陽山底的深淵到底有多深，柳乘頭皮發麻，只覺如此走下去，就算找到了魂草，也沒法找到出去的道路。

火把已燃去三根，兩側漸漸可見灰撲撲的石壁，如同兩堵高墻，將前行的兩人夾在當中。

石壁越來越窄，逼仄的氣氛讓柳乘腦袋有些昏沈，只覺扶著青水的胳膊也越來越沈。

前方有道洞口。

許是錯覺，那洞口透著些許熹微綠瑩瑩的毫光，隱隱約約，似乎還有嘩嘩水聲。

不對，真有水源！

靠近洞口，空中幹燥的空氣帶上了濕潤的氣息，柳乘與青水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彼此眼中的欣喜。

低著頭，兩人一前一後鉆出洞口，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那是片綠瑩瑩的世界，放眼望去，竟然難以見到邊界。

綠瑩瑩的花，綠瑩瑩的草，綠瑩瑩的低矮灌木……腳下這片平坦的地底，所有東西都在散發出一種綠瑩瑩的幽光，將這裏映照如同白晝，看得柳乘夢幻十足，又覺得詭異非常。

地底中央，一條三丈來寬的地下河靜靜流向遠處，河水清澈見底，能看到水中渾身透明的游魚，東一群西一簇地悠閑游動。

兩側河岸長著點點殷紅，識海內，鬼老頭突然出聲道：“小子，那河邊的紅花就是魂草！”

柳乘神色一震，心中隨即狂喜起來，自己九死一生，費勁千辛萬苦，不就是為了這個東西麽？

扶著青水下到了地底，他顧不得其他，拔腿便奔向河岸。

蹲下身，望著那朵碗口粗的殷紅花朵，柳乘怔了怔，“這不就是彼岸花麽？”

前世的地球之上，柳乘湊巧見過這東西，據說常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傳聞是冥河兩岸所能生長的唯一植物。

“彼岸花？什麽彼岸花？”

鬼老頭納悶地反問道。

這問題沒法回答，柳乘只作沒聽見，小心翼翼俯下身，將那株彼岸花連同根莖都一起挖出來。

若有似無的幽香繚繞在鼻尖，仿佛有淡淡的胭脂味道。柳乘好奇地湊下頭去，想要仔細聞聞。哪知那朵原本半開半掩的彼岸花突地綻放，露出殷紅艷麗的花蕊，如同身段妖嬈的舞姬揭開了半遮面的薄紗，看得柳乘眼前一花。

濃郁的幽香猛然沖襲鼻尖，腦袋被這幽香蒙住，突地變得有些暈眩起來。柳乘使勁搖搖頭，想要甩開這股暈眩感，哪知頭頂遠處突地響起道冷冷的男人嗓音。

“柳乘同學，我是要你回答黑板上的物理題，你搖頭是什麽意思？”

豁然擡頭，柳乘瞪得眼珠差點掉地。

教室，黑板，老師，同學……還有自己面前課桌上高高堆起的覆習資料，如同戰壕上的沙包……這不是當年自己上高三的教室嗎？

“柳乘同學！你是怎麽做到把老師的話當成放屁的？！”

講臺前，教物理的王老師氣得將黑板擦拍得啪啪作響，如同縣官大老爺手中的驚堂木。周圍同學的哄笑聲頓時弱了下去，卻依舊不肯收回那落在柳乘身上的目光。

被全班同學所矚目，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問題是……前排那個小女生怎麽是阿琳？

是的，他的同學全變了模樣，二狗和王三在教室後排無聊地翻著漫畫書；左側的九兒姑娘正偷偷寫著小紙條，遞向前桌的蘇弈；右邊靠窗的位置，驚鴻與蘇茗偷偷在草稿紙上玩五子棋……就連王老師，仔細看去，竟然和城北小巷的周爺爺的面孔重疊了。

太亂了，實在太亂了……周圍的一切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荒誕。一時間，柳乘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真正回到了高三的那個夏天？

“我……”

他孤零零地站著，像是飛回舊地的鳥兒，盡管熟悉之感依舊在，可放眼望去全然沒了記憶中的面容，叫他如何開口？

眼角有些濕潤，柳乘不知該如何形容眼下的心情。原本前世的種種早已深深埋進記憶深處，可當一切都被打翻，卻發現那些東西依然嶄新如故。

如果是夢，就那讓我不要醒來吧……

心裏迷迷糊糊閃過這個念頭，眼前頓時一花，教室變成了大學體育場旁的小花園。

和風陣陣，秋日橘黃的的暖陽將影子拉得老長，長椅那頭，前女友正深情款款地凝視自己。

“柳乘，你願意愛我一輩子嗎？”

腦袋越發昏沈，柳乘已經分不清那張臉到底是誰,只覺一時間像是蘇茗，一時又像是驚鴻，甚至隱隱還有點紅蓮那個女魔頭的樣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緩緩閉上，嘟起的櫻唇在明媚的天光下分外誘人，柳乘臉燒得厲害，瞬間心跳如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閉了眼，湊頭上前，哪知背後響起道慌張的清脆嗓音：“快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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