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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理想之愛(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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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靜如沈水, 連蛐蛐兒都不叫了,乘月這一句小小聲的強調,就成了寂夜裏最動聽的細語。

顧景星不是能言之人, 摜愛將本心掩藏在內斂的表象後,方才那些出自肺腑的話, 已然耗費了他大量的心力, 這一時還陷在憂傷裏面, 猛然聽見公主說腰傷,不免怔住了。

“我不曾傷在腰上。”他一向很認真,聞言竟然當真仔細想了一下, “肩傷兩處, 胸口兩處, 另有細碎小傷不算什麽。”

乘月訕訕笑了一聲, 扯住了顧景星的袖子, 拉過來給自己擦眼淚, 抽抽嗒嗒的, “那看看胸口。”

顧景星略一凝眉, 小公主又哽咽著打補丁, “……上的傷。”

她抽抽嗒嗒的樣子實在可人疼, 顧景星把手揚起來,就著她拽袖子的力道, 為她輕輕拭去了眼下的淚。

“怎麽了?”顧景星沒來由地一笑, 輕聲詢問, “方才阿詩姑娘為我換藥時, 公主不是說害怕麽?”

乘月想了想, 方才光想著他的傷口崩裂要不要緊, 也不敢看沾了血的創口, 她扁著嘴說是啊,擡頭看到他眼睛裏還汪著潭清透的水,其中倒映著耷拉著嘴角的一個她。

她忽的就破涕為笑了,也把自己的寬袖揚起來,遞在顧景星的眼跟前兒。

“哥哥也擦擦淚。”

顧景星便牽住了她的衣袖,下一刻卻仰頭望住了公主。

“公主,別不高興了。”他的眼神溫如醇酒,輕聲懇求,“我們和好吧。”

衣袖被他牽動,輕輕地搖一搖,有種他在撒嬌的錯覺,乘月又吸了吸鼻子,點著頭說好。

“你往後可別那樣了——不告而別,躲躲藏藏,多讓人傷心啊。”

顧景星在聽到公主那一聲好之後,眼尾又紅了,只鄭重其事地點著頭。

“倘或再有下一次,就叫我打仗時……”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公主的小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只眼含著急的看著他,“不可以這麽說。”

她微微低頭,認真道,“要愛自己。”

她阻止了顧景星的起誓,像是松了一口氣,收回了手站起身,“……不光是待我,待別的姑娘也不能這樣。”

顧景星隨著她站起身,卻因半蹲得太久,在站起身的下一刻,眼前一黑,整個人撲在了乘月身上。

即便他清瘦如修竹,仍是將乘月壓在了身後的廊柱上,乘月嚇得扶住了他的雙臂,努力撐住了他。

“顧景星,顧景星,你醒醒啊……”

趴伏在她耳後的他一聲不吭,像是昏了過去,乘月心裏很害怕,忙喚雲遮。

雲遮本就在不遠的地方跟著,聽見公主喚,忙領了人疾步搶過去,接下了顧景星,扶著攙著送去了臥房。

阿詩原本正擁被好眠,聽見公主那裏傳召,光著腳就來了,把了脈檢查了傷口之後,搖了搖頭。

“傷口結了新疤,也不發熱,許是太困了?”阿詩探了探他的鼻息,覺得沒什麽緊要的,“咱們走走停停,足足九日才到霧靈山,他晚兩日出發追過來,一定得是日夜兼程,才能追上咱們,說不得是累著了。”

乘月覺得很有道理,“方才又哭了一場,耗費了很多心力。從前有一回,我跟爹爹吵架後,一直哭一直哭,後來倒頭就睡了,一直睡了一天半。”

阿詩就看著床上躺著的顧景星,嘖嘖有聲:“他這副冷冷清清的樣子,瞧一眼能凍三凍的人,也會哭?”

雲遮在一旁笑著讓她去睡,這才攬過乘月哄她,“這一時都深夜了,明兒還要回宮去,公主也早點歇著。”

乘月回身看看安靜熟睡的顧景星,不免有些擔心。

“他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怎麽會呢?呼吸吐納都很平穩,就是太過於勞累,一放松下來就會這樣。”她笑著扶公主去沐浴洗漱,“好了?”

“和好了,但是沒好。”乘月吸了吸鼻子,還有些哭泣之後的後遺癥,“我原諒他了。雖然還是很喜歡他,但我身為公主,還是要多嘗試多試錯才能知道,誰是真愛。”

公主一向奇思妙想,雲遮服侍著公主入了浴桶,熱騰騰的水汽氤氳,公主在煙水霧氣裏眨眨濕漉漉的大眼睛,趴在浴桶邊沿兒。

“果然人是要多見世面,每日裏瞧著四方方的天,小鳥小雀從這個檐頂,跳到另一個屋脊上,嘰嘰喳喳說著的,不外乎就是去禦花園的吃東西,還是去禦河搶綠頭小鴨的東西吃。長了久了,心眼就只針鼻那麽大了。”

“魏王叔和誠親王叔是皇親,是貴族,衣食無憂無上榮光,可還會起異心,調唆我和哥哥之間的情誼,兄妹之間起了爭鬥,到最後他們真能得什麽好處麽?”

雲遮為公主輕輕撫著背,溫聲道:“這回公主出去一遭,陣仗很大不說,偏還立下了不世的功勞,有心人這麽一捧,再偽造個讖言出來,目的就是想讓太子殿下對您起歹念,到時候兩敗俱傷,出來摘果子的不就是他們?誠親王拼命生兒子,就是在打過繼的鬼主意。”

“好在太子殿下同您一奶同胞,什麽事都有商有量的來,叫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白費心機。”

乘月忽然就想起阿娘進京之後的住處。

“阿娘為何會住在誠親王的屋子?”

“娘娘倒是同奴婢說了,是托滇南會館的官員代買的屋子,她並不知道是誠親王的產業,許是交割的時候就讓誠親王看出了端倪,暗中查到了什麽。”

乘月就仔仔細細地想,忽然想到了什麽。

“誠親王與魏王也許並不是同謀,也許是誠親王知道魏王起了異心,便想著嫁禍於他……上一回咱們在安貞門外遇險,一查就查到誠親王身上,反而能洗脫他的嫌疑。”

雲遮聽的很認真,“若是如此,恐怕娘娘當年假死出宮一事,也要被拿出來做文章了。”

乘月頓時就覺得事態很緊急,豈能安安穩穩地在霧靈山裏享清福,還是要回京與阿娘共進退才好。

這廂公主想明白了其中的某些關竅,那一廂宮城中卻風雨欲來。

乾清宮的大殿只點了一排燈,殿外風雨交加,直將這些燈吹的光影幢幢。

殿前親衛押了一人跪在殿中,此人脊背挺直,身著染了血汙的戰甲,頭發蓬亂,唯有一雙眼睛狠厲。

正是魏王江端臨。

他比今上年長三歲,面容卻枯槁太多,聽聞內侍高唱陛下駕到,身子不由地一抖索,愈發挺的更直。

“同莽賊勾結,白白葬送我大梁將士的性命,犯下這等千古大罪,你可真讓朕出乎意料。”

皇帝坐在龍案上,面容隱在燈色後,看不清面容,可聲音裏壓制住的怒意,卻好似快要噴湧而出了。

魏王向他冷笑數聲,“我這中路軍兵馬大元帥,不還是您親自委任的麽?”

“整個護國軍的元帥將軍都是朕親自委任,如何只你一人勾結異族,坑害我大梁將士?”皇帝說到這兒,抓起手邊的一方硯臺,朝下砸過去。

魏王生受了這一砸,額頭血流如註。

“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在接到乘月傳回來的密信之後,皇帝便已派人將他全家下了大獄,此時證據確鑿,大理寺與宗人府共同裁定,判魏王斬首,舉家流徙。

皇帝不想與他多說了,只揮揮手命人帶他下去。

魏王動了動嘴,到末了終究還是道了一聲是我糊塗了。

“老六並不似他表面上一般老實良厚,我瞧不起他,更不會與他合作。”

他瞧不起誠親王的手段,要謀逆就光明正大的來,投了莽古哈,率大軍浩浩蕩蕩殺入帝京城,成則坐擁天下,敗則梟雄。

可誠親王使得的那些齷齪手段令他不恥。

皇帝不發一言,在黑暗中看著昔日的手足被押進暗夜風雨中。

他沈默了良久,這才喚阮升道:“太子呢?”

“黃河又起出了幾塊大石,殿下接了折子,正核查此事。”

皇帝嗤之以鼻:“朕的女兒當立儲君,這又是什麽讖言?朕覺得是吉兆!倘或她真乃上天選定,那便做個女皇帝又如何?朕的江山朕還做不得主了?”

他正說著,忽聽得一聲父皇,太子江步寰踩著風雨進得殿開,行拜禮之後,將手中的折子呈上。

皇帝接過一目十行,起先眉頭還蹙著,到後面就舒展開來了。

“好,好,以其人之到還施彼身。朕雖不在意這些閑言碎語,卻不想朕的女兒被非議,這幾塊石頭一進京,朕的女兒立下的功勞,便能天下皆知!”

原來,江步寰昨夜與顧景星商議過後,立時便命心腹連夜投下刻鎮國公主察覺魏王反叛,清掃寧武關與長興嶺沿途叛軍,收攏傷病,最終救下靖國公的事跡的大石,再在今晨撈出,廣傳天下。

他先前在中原巡視河道,自有一番政績與人脈,如今這幾塊以預言口吻刻下的石頭,正一路被運往帝京城,屆時被禦史煽動的百姓們,必會有所感觸。

既然那些人敢散布造謠,公主以女兒身上前線,害死征戰的將士,那便用他們的手法,以上天的意志,來為妹妹洗清流言蜚語。

皇帝收起了折子,看了太子一眼,示意他過去坐下。

“去看過你妹妹了?”

江步寰嗯了一聲,“妹妹爬墻喝酒,上躥下跳的。”

“你能不能換個好詞?”皇帝坐回到龍案前,阮升點了燈,皇帝的面色在燈下有了些許的和煦,“你說老實話,甭管真假,看到鳳皇當立幾個字兒的時候,你是如何想的?”

“沒咋想。”江步寰老老實實地回答,“妹妹要是比我強,那她就去當,橫豎往後我為妹妹辦事就是。”

“你不想做皇帝?”皇帝問的犀利,目光炯炯。

江步寰認真起來,直視著父皇的眼睛,“說不想,是假的。但比起至高無上的權利,我更愛妹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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