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雲走了。

更準確的說, 是被他倆氣走的，與來時不同，在離開的時候, 這位優雅的豪門貴太差點沒能保持住得體的表情。

“三千萬誒......”

溫予糯單手托著腮擡眼望向程漸琛，揪著眉頭可惜道：“這就沒了。”

一個多禮拜沒見, 程漸琛望著她的目光愈加繾綣, 他笑著捏了捏她的臉，眼尾微挑道, “怎麽, 真打算拿了三千萬就不要我了？”

聞言, 溫予糯狡黠地眨眨眼，唇邊的笑意更甚：“你媽媽的意思是讓我離開你，但你非要黏著我的話, 就不關我的事咯~”

嘖，有理有據，還挺會找漏洞。

“溫工待在設計部真是屈才了, ”

程漸琛一本正經地說, “下周直接調崗去法務部吧。”

溫予糯還挺驕傲地擡了擡下巴：“我可以一人多崗的，給雙份工資就行。”

“小財迷。”

兩人站起來，程漸琛順勢把人撈進懷裏往外走，“說說，為什麽是三千萬。”

說到這個數額，溫予糯還真不是隨口開的。畢竟是創業過三年的人, 溫予糯很清楚創立一個設計公司需要多少起步資金, 如今加上智能制造項目, 資金投入也需要更多。當時創業比較被動, 她不得不去拉投資, 現在可是天降啟動資金，那她還不得盤算盤算清楚？

等她得意洋洋地說完，兩人正好坐上車。關上車門後，程漸琛習慣性地給她系好安全帶，卻在扣好卡扣後雙手撐在她的兩側，凝著她的眼睛俯身湊近她，玩味地開口：“看來是我耽誤溫總了啊。”

“可不是嘛。”

溫予糯彎起眼睛，目光盈盈地與他對視，“不然到時候我就是你領導了，你就得給我打工啦。”

程漸琛：“你現在不就是我領導？”

對上他灼灼的視線，溫予糯的臉頰瞬間泛起緋紅，抿著唇不說話。

“你倒是實誠，”

程漸琛坐直身子發動車，輕笑：“也不知道多要點。”

溫予糯擡眸望向他的側臉，從見面到現在，雖然他一直是篤定從容的姿態，與她說話時也是和往常一樣慵懶散漫，但是她依然在某幾個瞬間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緊張。

——他還是會不安。

於是，溫予糯心念一動，伸出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襯衫袖口。

“漸琛，”

她的聲線細軟，語氣卻格外認真，“我不會離開你的。”

言罷，程漸琛的下頜線有一瞬的緊繃，隨之又恢覆如常，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波動。倒是溫予糯自己，因為出來沒有說過這種肉麻的情話，說完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松開他的袖口準備把手縮回來。

然而下一秒，程漸琛握緊她的手腕，擡手攬過她的肩膀，眼底情緒翻湧。還沒等溫予糯反應過來，唇上壓下一片熾熱，屬於他的氣息將她緊緊裹纏。短暫的楞神過後，溫予糯漸漸放松下來，沈浸在他的深吻裏，感受他、回應他。

盛夏漸退，秋意初現。

自轉正後，在工作上溫予糯做的越來越好，一掃SSC項目出現小紕漏的陰霾。而在這事解決之後，溫予糯雷厲風行地做了一件事。

——將當時負責第一道程序的工程師調離項目一組。

從進入職場的第一天起，溫予糯就有著自己的原則。她的職業決定了她的日常工作是必然需要團隊協作的。在她的團隊中，可以允許有經驗缺乏、失誤錯漏，卻不能有推卸責任、一味撇清自己的做法。

因為團隊裏的每一個成員，都能直接影響項目的成敗。

不過項目一組到底不是由她一手組建的，在做這個決定前，她鄭重地同葉嵐做了一次談話。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後，葉嵐沈默幾許，只告訴她一句話——

“按你的原則去做。”

職場容不得馬虎，作為曾經的leader，葉嵐把每個組內的成員都看得很重。也正因為如此，在幾次成功後，有人難免開始懈怠，想憑著以往的功績開始混日子。

葉嵐看得清楚，卻一直狠不下心去改變什麽。如今想來，後來的職業瓶頸，確實不是一朝一夕而產生的。所幸現在有了溫予糯，她想，項目一組在不久後必然能再上一個臺階。

她確信。

這事兒亦讓整個設計部的人對溫予糯有新的認識。曾經他們只以為這位年輕的項目經理在技術上突出，原來在管理團隊上，她亦是游刃有餘。

——他們是真的口服心服了。

作為頂頭上司的陳偉航，對於她的決策，從最初的驚愕到後面的了然佩服。他想，有這樣的項目經理，程氏在智能制造領域一定會永遠趕超同行一大截。

處理好項目一組調動的問題後，陳偉航的手機響起，他隨意拿起來，卻在看清來電顯示後猛然坐正。

接起電話，陳偉航恭敬開口：“您好，程總。”

電話那頭的男聲沈沈，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陳偉航聽著他的話，眉頭微擰，但仍是應聲道，“好的，您稍等。”

掛了電話後，陳偉航楞了一會兒，有點不太明白。

——老程總怎麽忽然要看溫工的資料？

自從徐思雲找過溫予糯後，程漸琛就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他不擔心別的，只是不想讓他們去打擾溫予糯，徒增她的煩惱。所以在接到程宴的電話時，他反倒松了口氣，直接找他可要比找溫予糯讓他輕松多了。

來到郊區的程家別墅，程漸琛幾乎快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沒回這個被稱為“家”的地方。管家陳叔給他開了門後，踏進安靜的別墅，程漸琛只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徐思雲今天不在家，依著管家的話，程漸琛緩步走到書房外，輕叩房門。

“進來。”

推門進去，看著在書桌前彎腰寫字的程宴，程漸琛有一瞬的恍惚——

他的父親，肩背不再挺拔如初，已然老了。

他慢慢走過去，只叫了一聲“爸”，便不再開口。程宴亦只是淡淡應了聲後，繼續寫字，甚至連眼睛都沒擡。

許久的沈默過後，程宴終於停下筆，將毛筆擱在一旁，這才擡眼看向程漸琛，示意他走近一些。程漸琛上前幾步，視線落在宣紙上，眼簾裏印出“溫恭自虛”四個字。

眸光微頓，程漸琛唇線緊抿，直接道：“您直說吧。”

程宴擡起眼，看向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兒子，心底的情緒覆雜。到底，他這輩子是沒什麽父子緣分了。可他還有對程氏的責任。

於是，他拿起筆圈出那個“溫”字，一字一頓地問：“是喜歡的女孩子？”

程漸琛凝眸：“是。”

聞言，程宴了然地點點頭，那雙與程漸琛相似的眼眸微瞇，遮去了眼底的渾濁。他低笑一聲，說：“確實是非常優秀的女孩子。”

程漸琛微怔，但仍回答道，“謝謝。”

程宴坐下來，面露深意地問：“她今年二十五歲，就已經坐上了項目經理的位置，帶的還是程氏研發設計部裏最出色的項目一組。你知道她的未來是什麽嗎？”

頓了頓，程宴繼續道，“智能科技大賽冠軍，只不過是她的開始而已。往後智能制造領域的獎項，憑她的能力，至少能拿到百分之八.九十。如果她不斷鉆研下去的話，說不定能成為智能制造領域的佼佼者。”

程漸琛心口一緊，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一般開不了口，他想他大概知道程宴的意思了。

但是程宴非要把話說透。

“可是如果她嫁給你的話，對她而言，程太太三個字，是光環，更是枷鎖。”

程宴輕嗤，說出的話如同利刃一般剜著眼前人的心，“原本可以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的姑娘，如果嫁給了你，她的所有努力都將不覆存在。哪怕她是憑實力站到行業頂端，外人也只會認為她走的是捷徑。程氏集團，還有程漸琛三個字，就足以遮蓋住她所有的光芒。”

“程漸琛，你應該最了解，不是嗎？”

從小到大，作為程氏榮光的直接受益者，程漸琛自然最了解。哪怕在學校名列前茅，同學都只會說那不過是他擁有頂級的私人老師的原因，他的努力不值一提；哪怕憑借實力在大學時拿到省智能機器人大賽冠軍，也有人會質疑他是不是靠著家裏的關系，擠掉了競爭者；更別提剛接手程氏那會兒，董事會乃至集團高層管理者，多多少少對他的能力都是不信......

程漸琛所經歷的事，作為父親自然看得清楚，所以程宴才會說他最了解。

瞬息之間，程漸琛的世界裏只餘黑暗，澄澈的眼中亦是黯淡一片。

與他的父親相比，他母親的那點小招數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程宴不愧是成功的商人，他的高明之處便是知道程漸琛的弱點在何處，無須多做什麽，只不過是算計了他的心，全力攻之即可。

他的父親算準了，只要用溫予糯的未來作為籌碼，他必然潰不成軍。

作者有話說：

要知道程漸琛他爸可是成功版的季揚啊，這種成了精的大奸商怎麽可能沒兩把刷子？！

但是，咱們程總也完全不虛！！！[doge][doge][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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