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 周靜果然悠哉悠哉地坐在客廳看電視劇。見溫予糯進門，周靜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正想一個個問，可看著女兒困倦的眉眼, 又望了眼墻上的掛鐘，終是什麽也沒問。只開口催促女兒早點洗漱睡覺去。

——反正明天還有大半天的時間。

溫予糯原本確實很困, 可泡了個熱水澡、吹幹長發後, 精神卻莫名地好了起來。於是，她捏著手機靠著軟軟的床被, 看似在刷新聞, 實際在發呆。

思緒沒由來地就回憶起剛剛在海邊的畫面, 以及程漸琛身上的低沈壓抑。

沒過多久，神游天外的思緒被輕輕的叩門聲扯回。溫予糯彎唇，憑著叩門的節奏和聲量便能判斷出門外是老媽還是老爸。她低聲說了個進字, 奶白色的門被緩緩推開，兩只透明的紅酒杯先印入眼簾，隨後才是老爸溫嚴的臉。

“還沒睡吧？”

溫予糯關上手機, “沒呢, 還不困。”

溫嚴這才笑著把藏在背後的紅酒拎到身前，笑道：“那陪老爸喝一杯？”

溫予糯點點頭，下床順帶拿了個蚊香液，“好啊。”

作為高中物理老師，溫嚴平日裏幾乎不沾酒，只有溫予糯知道, 爸爸其實很喜歡喝紅酒。雖然沒什麽酒癮, 但每逢周末和節假日, 溫嚴都會小喝一杯。

父女倆拿了軟椅坐到了陽臺, 溫嚴把紅酒倒上, 兩人極為默契地輕晃紅酒杯。

空氣中彌漫著葡萄酒濃郁的果香，溫予糯輕抿一口，轉眸問：“爸，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那肯定順利啊。”

“哦？”

溫予糯笑了笑，“看來最近的月考拿下年級最高分的次數要比徐叔叔多哦。”

提起這事兒，溫嚴就來氣。想他和徐默兩個老同學，畢業後同在一中教物理，從年輕時比到現在，溫嚴都贏慣了。

——除了自己女兒讀高中的三年，他幾乎是輸了徐默整整三年。

“要不是你分班分到他班上，你爸能輸那麽多回？”

“好了爸，”

溫予糯有點哭笑不得，“你看我都大學畢業多久了，你怎麽老記著我讀高中時的事兒吶！”

聽了她的話，溫嚴轉過頭看了看她，臉上浮了些醉意。他笑了聲，“是啊，一晃眼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默了默，他才問：“糯糯，在寧城工作累不累？”

“......一點點累。”

“撒謊。”

溫嚴搖搖頭，心裏清楚女兒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可如果只是工作上的辛苦，他倒是不擔心，因為女兒一定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但感情上的事，叫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麽可能不記掛。又是片刻的沈默，溫嚴才小聲開口：“和小季之間的事......能和爸爸說說嗎？”

微醺的酒意上頭，溫予糯便也不想再瞞著父親了。她輕輕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眼眸透著淡淡的紅，“簡單來說，他、他有了更好的選擇。”

有些話不必說透，點到即止便可。

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讓溫嚴的胸腔劇烈起伏著，他花了好大力氣才能穩住情緒，繼續用溫和的語調說話，“什麽時候的事？”

“3月份吧。”

溫予糯回想起剛與季揚分手時，不是沒想過回家來休息一段時間。可那時候她的狀態實在太差，雖然她努力調節著情緒，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可大腦總是不受控地陷入困頓迷思。那樣的自己，她實在不想讓父母見到。

好在，趙萌萌、王沐和楚青三個人輪流來陪她住，變著法兒地逗她高興，硬拉著她去戶外游玩，才讓她漸漸好起來。

後來，她調整好狀態，並認識了一個熱情專業的獵頭顧問——Jessie。

然後，篩選新公司、筆試、面試，到最後入職程氏集團。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回過頭來看，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哎呀爸，你這是什麽表情？”

溫予糯伸手捏了捏老爸的手，“天又沒塌，你女兒現在也好好的。不就是失戀嘛，小事情啦。”

比起周靜的開朗外放，溫予糯的性格更像溫嚴，沈靜內斂。所以父女倆有時候用不著說太多，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溫嚴嗯了聲，肯定道：“當然，我女兒又優秀又漂亮，哪哪兒都是最好的。”

“誇過頭了啊！”

溫予糯擺擺手，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眨了眨眼，“偷偷告訴你，我之前不是和季揚一起創業嘛，分手以後結算股份，我的卡裏現在有這個數。”

她豎起幾個手指，狡黠道：“所以你要是零花錢不夠，盡量問你女兒要！”

“行。”

溫嚴輕拍女兒的手背，又問：“那你現在是有了新工作？”

溫予糯：“是啊~”

“在程氏集團？”

“......”

溫予糯瞬間驚訝不已，“老爸，你、你怎麽知道的？”

溫嚴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才緩聲說：“今天早上來家裏的那個同事，不應該叫同事吧？準確來說，是你老板？”

溫予糯：“？？？”

未、蔔、先、知！？

“前幾天新聞上看到的。”

溫予糯這才恍然大悟。

要是平常人怎麽可能認識程漸琛，可他爸是個技術控，對智能制造領域也是十分感興趣。電視上如果播出相關的新聞，他總會第一時間關註。

如此，倒也不奇怪了。

“額，不是故意瞞著你和老媽的。”

溫予糯急忙解釋，“我也是早上才碰見他的，他在這裏遇到些事情，我才......”

“行了行了，”溫嚴打斷她的話，收走她手裏的空酒杯，“爸知道你有分寸。等下漱個口，早點睡。”

“哦，好。”

望著溫嚴的背影，溫予糯突然發覺，爸爸好像真的老了。她不知道的是，回到臥室的父親，因為心裏憋著股氣，幾乎整夜未睡，睜眼到天明。

而溫予糯卻帶著微醺的醉意，睡了個好覺。

隔日，她又起得很早。

昨天清晨在林記早點外的情景仍歷歷在目，許是好奇心作祟，溫予糯又來到了林記。與昨天的冷清不同，今天鋪面大開，熱騰騰的水汽從鍋裏漫出來，伴隨著各種早點的香味。

溫予糯本打算打包回家與爸媽一起吃，可抵不住好奇心，還是決定堂食。

在鋪外時，因天光昏暗，加之水霧繚繞，溫予糯並未看清老板娘的長相，直到進了鋪子坐下後，她才有時間細細凝向那個淡雅的女人。

女人大約比她老媽年輕幾歲，雖然穿著普通的服飾，但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不一般的姿態。有些儀態是自幼便養成的，根本裝不來。

目光微移，溫予糯打量起鋪內的裝修。在現今這樣的快餐時代，這間鋪子裏裏外外都泛著古色古香的慢節奏。

看得出來，老板娘定是個講究的人。

“姑娘，要吃點什麽？”

柔和的女聲將溫予糯從走神中拉回，她擡眸與老板娘對視。女人眉眼清秀，臉上雖淺淺浮著歲月的痕跡，但仍是保養得益。

溫予糯怔了怔，才隨口點了幾樣尋常的早點。

老板娘記好後，淡笑點頭，隨即轉身去備餐。

從頭至尾，她都保持著優雅得宜的姿態，只是溫予糯察覺到她整個人帶著一股冷然。心中的好奇更甚，她的視線繼續跟著老板娘的身影......然而在下一瞬卻看到了不知何時來到了鋪子外的程漸琛。

眸光微頓，溫予糯楞住。

以她的角度望去，是看不見老板娘的神情的，她只觀察到老板娘的身子略僵了僵。而程漸琛面前水汽繚繞，她亦難以看到他的表情。但不多時，她從老板娘的肢體語言裏看出了她對程漸琛的排斥......

來不及思考，她的聲音快於她的腦子，她聽見自己開口喚了聲“程漸琛”。

程漸琛原是靜靜聽著林姨擰眉說著讓他離開的話，這麽多年，同樣的話他不知聽了多少遍。

忽地，他在恍惚之中聽見一道聲音，沖破纏繞的迷思，直達耳膜。他擡眼望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沖他招手。

林華顯然也聽見了溫予糯的聲音，她回眸看了眼，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我朋友。”

像是找到了理由，程漸琛丟下三個字，便邁步往裏走去。因著溫予糯客人的身份，林華也不好再阻攔程漸琛。

程漸琛在溫予糯對面的椅子坐下，擋去外頭的一點光亮。溫予糯皺眉，壓低聲音道：“你怎麽還敢來啊？”

——不怕又被潑嗎？

還沒等程漸琛回答，後方傳來些許聲響。溫予糯回頭，看見昨天的年輕女孩從後廚走出來。女孩的臉上泛著病態的蒼白，看見她後女孩楞了楞，隨後便把目光落在程漸琛的臉上。

而程漸琛，也是一副深思的神情。

見狀，溫予糯將身子朝裏挪了挪，盡量不擋住兩人之間對望的視線，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下一秒女孩快步走了過來，欲言又止地在程漸琛面前的桌上放下一張黑卡，然後轉身就走。

幾絲風把溫予糯額間的碎發吹亂，也讓她的思緒變得亂糟糟的。

那張黑卡她是認得的，之前趙萌萌寫劇本查資料時，就給她們普及過黑卡的價值。而程漸琛把這卡給了那女孩......

總裁、大學生、黑卡。

光這三個詞，便能讓溫予糯的腦海裏浮現出許多古早瑪麗蘇小說裏的橋段。一時間，她的神色變得異常古怪。

程漸琛的視線落在黑卡上幾秒，待擡眸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後，呼吸微滯。

——音容笑貌，最能直接表達人的感知。此時此刻，若情態能轉化成文字的話，那麽溫予糯臉頰上刻著的，一定是“衣冠禽獸”四個大字。

作者有話說：

程總：停止你的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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