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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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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田遙的電話後,溫禮從科室出來,在樓下的花壇邊找到田遙。

看見田遙腳邊那只綁著畫夾的行李箱,溫禮腳步一滯。

溫禮眉頭皺起來,“小遙,你這是……”

田遙站起來,也看了一眼行李箱,說:“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溫禮:“……”

田遙說:“我要去瀾陽,今晚就走。”

溫禮的白大褂還沒脫去,胸前別著一只晶黑的鋼筆,他的胡子剃得很幹凈,整個人看起來幹凈利落。

“怎麽……怎麽那麽突然……”溫禮說。

田遙搖頭,“也沒有,想了有段日子了,一直沒機會跟你說。”

她神色平靜,沒有一點說謊的慌張。

溫禮看向她吊在胸前的手,“可你的手……”

田遙說:“不礙事。”

溫禮低垂眼眸,聲音也跟著低沈起來,“怎麽要去瀾陽,那麽遠……”

他的衣服是白色的,臉色卻是灰色的。

“也不遠。”田遙想了想,“坐汽車也就六七個小時吧。”

田遙把背包輕甩到胸前,墊在打石膏的手上,下巴夾住頂端。她左手笨拙地拉開拉鏈,從裏邊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

“這個——”田遙把信封遞給他,背包重新回到背上,“還給你。”

“這是什麽——”溫禮見她拿得費勁,順手接過,打開一看,立馬合上信封口,塞回給她,“你拿著,去到那邊你更需要。”

田遙想往後退,可後面是花壇,她根本無路可退。小腿磕到花壇邊緣,田遙險些摔倒,溫禮適當地扶住了她。

“真不用。”田遙推開他的手,“我卡裏還有錢。”

她臉上淡淡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甚至看上去是生氣的。

溫禮:“……”

僵持片刻,溫禮敗下陣,訕訕將信封收進白大褂的口袋。

溫禮看著她的右手,說:“你跟我來一趟。”

溫禮拖著她的行李箱,把田遙帶進他的辦公室。他給她寫了傷口護理註意事項,幾時用什麽藥,幾時需要拆線等等,事無巨細,統統列在紙上。他的字寫得端端正正,跟印刷體一樣。

溫禮又給她拿了藥,一起吃了飯,才把她送到汽車站。

到瀾陽的車不多,田遙買了晚上十點的一趟,到那邊剛好早上。

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溫禮陪她坐在車站藍色的塑料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阿禮,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麽?”

候車室很嘈雜,電視聲、孩子哭鬧聲、廣播通知聲和人□□談聲,混雜在一起,溫禮得微微斜著身,才能聽清田遙說話。

溫禮僵了一下,才說:“當然。”

“那時我剛轉學到你們那,楊凱把我摁進池塘裏,那會我還不會游泳,差點淹死——”當時縱然驚險,但回憶到後面那部分,溫禮心境也跟著柔和了。他笑了笑,“然後不知道你突然從哪裏跑出來,把我拉了起來……”

溫禮說著,只感臉頰有些發燙。

田遙把他拉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嗆了不少水……

“沒想到你還能記得那麽清楚。”田遙說,“有時我想,楊凱雖然有點痞,經常去欺負像你一樣新來的學生,但本質並不壞——”

她頓了一頓,低頭看著右手僵硬的指頭,“就算非要有個什麽懲罰,也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溫禮伸出手,隔著帽子摸摸她的腦袋,“都過去了,還想這些做什麽。”

田遙輕輕扯了扯嘴角,沒有避開。

“瀾陽的好日子等著你呢。”溫禮說,“那裏山水好,有人多,像你這樣的藝術家也多。比起寧川,瀾陽更適合你——把握機會,好好發展啊。”

話到末尾,溫禮心頭湧動著酸酸澀澀的感覺。

“還藝術家呢。”田遙自嘲笑笑,擡了擡右手,“哪有我這麽落魄的藝術家……”她側頭認真地看著溫禮,輕輕說:“我這一走,就真的不回來了啊。”

溫禮一楞,“當真?”

田遙:“當真。”

溫禮:“還真舍得?”

田遙笑了,“沒什麽舍不得。”

溫禮低喃,“真狠心。”

田遙:“……”

溫禮胳膊肘拄在膝蓋上,兩手虛虛地交握,他低頭看著雙手,出神了好一會。

溫禮轉頭看向她,“以後有時間我去瀾陽看你。”

田遙說:“不帶家屬不許來。”

“……”溫禮別開頭。

“餵。”田遙推了推他。

“……盡量。”

田遙小小嗤了一聲,“那麽勉強……”

廣播裏傳來語音播報,通知十點往瀾陽方向的乘客檢票上車。

田遙站起來,抓著行李箱的拉桿,“阿禮,我走了。”

溫禮站起來,他沒有陳景皓長得結實,瘦瘦高高的,像根竹竿。

“小遙……”

田遙定定看著他。

溫禮說:“我能抱抱你嗎?”

田遙頓了一下,松開拉桿,微微張開左臂,“來吧。”

溫禮怕壓疼她,只是虛虛擁住了她。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藥水味,田遙心裏很靜。

“阿禮,謝謝你,真的。”田遙說完,鼻子酸了。

他們還能好好道別,真好。

不像他和她,臨別了,連一個擁抱都吝嗇。

溫禮下巴墊在她的肩頭,“到那邊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一定。”

田遙從褲兜裏掏出一把銅黃的鑰匙,“這個,幫我給曉君。”

鑰匙的觸感冰冰涼涼,溫禮收緊手指,“……好。”

溫禮目送田遙上車,他走過車頭,順便看了一眼車牌。

N2357

他默默記下了。

田遙的鋪位在靠後的中排,她上車不久,收到了戴雲輝的信息。

【葵安縣郊,通往奇巖山的大墓園。】

手機微弱的光應在她的臉上,那一抹自嘲的笑顯得愈發無奈。

田遙回了一個“謝謝”,便把手機關機,收進了裝鐵盒子的布袋裏。

戴雲輝收起手機,擡頭隨意往吧臺外掠了一眼,瞬間楞住。只見金偉全右眼貼著紗布,手裏拎著一個黑色塑膠袋,身後跟著兩個人,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來。

戴雲輝頓感情勢不妙,在方曉君前面的臺面上點了點,壓低聲說:“曉君姐,那邊。”

方曉君循著他的眼光,往後看了一眼,頓了頓,回頭說:“你趕緊去把我哥找來。”

話畢,方曉君臉上堆笑,迎了上去。

“全哥,好久不見,今兒怎麽得空來我們這了啊。”

金偉全臉色發臭,直接將手裏的黑膠袋往吧臺上一扔,膠袋口敞開,露出一段帶著泥土和枯葉的頭發,一支帶鋼牙的手電滾了出來,細看之下,手電的鋼牙尖還帶著血跡。

吧臺邊坐著的幾個客人,見勢不妙,趕緊退開到一邊。

“呀——”頭一眼,方曉君著實被嚇了一跳,蛾眉微蹙,“全哥,這是什麽呀,怪嚇人的。”

“你會認不出來?!”金偉全說,“少廢話,老子今晚是來找人的。”

方曉君心頭咯噔一下,賠笑說:“不知誰那麽榮幸啊,還勞全哥親自出馬——不過,恐怕全哥您可找錯地方了啊。”

“少裝蒜!”金偉全擡了擡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護著那小~婊~子!老子問你,你們這裏那個掃地的呢,又被陳景皓藏到哪裏去了?!”

“啊——”方曉君假裝恍然,“她啊——昨天就辭工走人了。不知道她哪裏得罪到全哥了,我在這裏給全哥您陪個不是——”

“道歉就有用了?!”金偉全胳膊往外一揮,憤然喝道:“那小~婊~子把老子一只眼弄瞎了——”他往糊著紗布的右眼虛空戳了戳,“你們今晚不把她交出來,老子把你們這裏全燒了!”

“哎,全哥,您別生氣——”方曉君放緩語氣,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金偉全那只眼,又斜了一眼臺面上的鋼牙手電,“我跟您說是大實話,她人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可怎麽找啊——”

這下,金偉全沒有暴跳如雷,他忽然變得安靜,剩下那只眼越過方曉君的肩頭,看向她身後。金偉全瞇了瞇眼,冷笑一聲。

方曉君只聽的得身後極其森寒的一聲——

“她的手,是你折斷的。”

金偉全冷哼一聲,舔了舔牙,“她把老子眼睛弄瞎,老子掰斷她一只手算便宜——”

他話沒能說完,方曉君只覺眼前黑影一閃,金偉全臉上挨了重重的一拳,歪倒一邊,那倆跟班趕緊將他扶住。

“住手——”方曉君趕忙拉住陳景皓,“哎,別打——”

人群密集,這麽一下,像捅到了馬蜂窩。舞池邊緣的幾個女人受了驚嚇,啊啊叫著往邊上閃,酒吧這一角出現了小規模的騷亂。

她又沖金偉全說:“全哥,你要找的人,真不在這,你就算把酒吧屋頂給掀了,也找不到人的。”

陳景皓甩開她的手,“你跟這種人還講什麽理。”

金偉全側頭吐了口血沫子,抹了把嘴角,笑得臉上橫肉擠到了一塊,面目極為猙獰。

“哈哈哈哈——別以為這是你們地盤老子就怕了你——”金偉全不知在盤算什麽,挨了這麽一下,反倒不急著還手。

“陳景皓,老子告訴你,老子不但把她手給打斷了——”金偉全臉上露出陰邪的笑,“老子還把她給上了,那皮膚可白得跟瓷一樣,摸上去嫩得跟水一樣,哈哈哈哈——要不然她會怕老子怕得馬上跑掉嗎——哈哈哈哈——怎麽樣,是不是恨不得弄死老子啊——”

“金偉全!”

陳景皓雙眼瞠紅,額角青筋暴跳,拳頭攥緊得指關節泛白。他又要沖上去,方曉君和戴雲輝七手八腳拉著他,費了好大勁,才把他纏住。

“哎哎——”方曉君抱著陳景皓的胳膊,沖旁邊幾個早已跑上來待命的保安說:“你們還不把他給拉出去——”她往金偉全方向擡了擡下巴。

陳景皓雷霆大發又無處發洩,金偉全看著,心裏舒服了幾分。見著他們人多,也知道動手對己方不利,他舔舔牙尖,笑著走了。

方曉君和戴雲輝把陳景皓架到了她的辦公室,陳景皓坐在那條黑皮沙發上,兩手撐著額角,耷拉著腦袋,久久沒有說話。

“哥……”方曉君給他打了一杯水,半蹲到他身邊,輕拍著他的肩膀。

陳景皓的肩膀繃得很硬實,方曉君擡頭看了看邊上的戴雲輝,他臉色鐵青,拳頭緊握,垂在身側。

“哥,他……他就是為了激你生氣呢……你別信他胡說……”方曉君試著寬慰道。

陳景皓沒有回答,他身子往後靠了靠,掏出手機。方曉君註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陳景皓摁下一個號碼,將手機抵在耳邊,眼睛看著茶幾上的某一點。

屋裏很安靜,方曉君仿佛都能聽見,那一聲又一聲的忙音。

許久,陳景皓才放下電話,用低啞的聲音說。

“曉君……她關機了……你說她為什麽要關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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