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鳳楞了一下, 對上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

那是一雙天真清澈的眼睛。

像是從來都沒有陰霾。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地鐘愛的孩子吧。

不過這回應倒是讓她很感興趣。

“你這提議不錯，回頭我試試。”她和狐貍不一樣，不是黏黏糊糊的性格，猝不及防被貼了一下就站起來。

看見小家夥兒扯著自己的衣擺, 她努力忍著沒有甩開她, 又看了看萬象宗的掌教殿前, 之後就拖著一只哼哼唧唧的崽兒往後殿走去，一邊看景色，一邊撇嘴說道, “和我們太一宗也沒什麽兩樣麽。”

掌教殿都是一般的肅穆莊嚴, 格外寂靜，遠處侍立無數弟子，看起來沒什麽意思的樣子。

芝芝一只手拉著她的衣袖，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她掌教師伯的大殿，覺得哪兒哪兒都好看。

“真好看呀。”

“這就好看了？”

“雖然比不上爹爹的道場，不過也很好看。”

朝鳳看著這沒見識的狐貍。

“等你以後去了……算了, 你還是別去了。”太一宗義陽仙君那一脈的修士現在都恨死廣陵仙君了, 這狐貍崽兒要是去了太一宗，還不讓她那幾個師伯師叔給扒了皮啊？

只是想到義陽仙君的傷，朝鳳譏諷地說道，“要我說, 龍絮語就是個禍害！都是為了她！”

為了她, 鬧出了這麽多事，連義陽仙君都被迫閉關去養傷了, 反倒是沒有人埋怨那母女倆, 反倒都說是廣陵仙君幹的壞事。

她看不慣那母女倆可憐巴巴的樣子, 就問, 要不是為了龍絮語，要是沒人去搶那煉血草，義陽仙君能受傷麽？

因這事兒，還挨了她爹渭河道君的罵，說她無理取鬧，沒有同情心。

“對了，煉血草怕不是也讓你吃了吧？”朝鳳找到了一處清幽的地方，恰好還有個小亭子，看了一眼搖搖擺擺，胖嘟嘟一團的狐貍崽兒，哼了一聲走過去坐著。

看著這豆丁大毛茸茸的小家夥兒艱難地，嘿咻嘿咻地慢吞吞往凳子上爬，撅著小屁股特別努力，朝鳳終於覺得心情好了。

她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崽兒蹬著小短腿兒奮鬥好半天，才勉為其難，撇嘴說道，“還沒凳子高。”她沒耐心地把芝芝提到凳子上。

“謝謝。”狐貍崽兒坐穩了，奶聲奶氣地道謝。

朝鳳的目光落在她的毛耳朵上，又偏開目光。

“是呀。”芝芝抱著尾巴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說道，“爹爹發現煉血草，可著急回家給我吃。我爹爹可好了。”

她好似不管發生什麽都能吹自己的爹爹，朝鳳哼了一聲，又幸災樂禍地說道，“要是龍絮語知道煉血草被你給吃了，她得更難受了。”

她似乎和那名叫龍絮語的人有仇，狐貍崽兒乖乖地聽著，就見朝鳳又沈了臉說道，“你放心，煉血草的事，我也不會跟他們提。”

要是提了還得了？

這狐貍怕不是要被日夜記恨。

“知道啦。”芝芝又乖巧點頭。

“而且，憑什麽有好的都要給她，她以為自己是誰？公主麽？我才是仙階後裔，她算什麽。”明明她才是天之驕女，外祖可是丹火真人。

可似乎在太一宗，她總是被人比較，被拿來給人踩的那個。

無論做什麽，都會讓人說一句“不如絮語”。

想到這些，朝鳳的臉色忽青忽白，芝芝歪著小腦袋看著她，覺得她很氣惱。可是氣惱之外，又像是……又像是難過。

總是被忽略的那個。

總是會被人拿來去和旁人比較的那個。

驕傲都被踩在腳下，大概就是這樣吧。

“別難過。”她猶豫了一下，沒舍得把自己的尾巴送給她摸摸，就小聲說道，“那你下回也可以這麽比較別人。”

“什麽意思？”

“誰說你不如她，那你就跟這人說，你也一樣兒，也比不上誰誰誰。”狐貍崽兒抓了抓毛茸茸的耳朵，奶聲奶氣地說道，“不過要是我的話，我就不理他。不喜歡我的人，我才不要為他難受。有的是喜歡我的人排隊等著誇我！”

一想到自己被好多長輩喜歡，狐貍崽兒紅光滿面，驕傲地挺著小胸脯說道，“不喜歡芝芝的都是傻蛋！不要把這種人放在眼裏。”

“我生氣的他們踩我的臉。”

她的自尊還有驕傲都不容許那個裝作柔柔弱弱的丫頭把自己踩進泥裏去。

憑什麽？

“那你就踩他們唄。”芝芝小心翼翼地說道。

“什麽意思？”

“反正都，都嫌棄你了，那你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想不給誰臉就不給誰臉。反正，反正你都被嫌棄討厭了，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裏去。那自己高興了就行。”

狐貍崽兒在修殺道，道心通達的廣陵仙君身邊久了，就學會了幹什麽事兒都得讓自己先爽了。就比如有人罵她。

忍氣吞聲默默傷懷傷的是自己。

反罵回去，連罵帶打出了這口氣，那受傷的是別人。

反正都挨罵了，那還不如打回來算了。

“誰覺得你不行，你就，你就照著臉抽。怕什麽，你上頭有人！”崽兒現在享受到了有仙階爹爹的好處，驕縱任性得特別迅速。

她美滋滋跟若有所思，臉上的怒色還有羞辱感都褪去的朝鳳賣力地說道，“你外祖父可是丹火真人。誰敢欺負你一下試試……可不能吃虧了。”

小家夥兒搖頭晃腦，深深地為只知道自己生氣，憋得不行的這漂亮小姐姐感到擔憂。

“那要是龍絮語又哭著暈倒了呢？又病了呢？”

“你也暈倒，你也生病呀。”狐貍崽兒撅著尾巴就給太一宗後山放火。

火紅的大尾巴迎風招展。

“你說的也有道理。”朝鳳應了一聲，就見芝芝又抖了抖耳朵，看著自己似乎想說什麽，便傲然地問道，“你想問什麽？”

她是極驕傲自負的女孩子，芝芝既然聽了她的那些煩惱的話，覺得你來我往，終於輪到她了，忙眼巴巴地問道，“聽說叫義陽的那人閉關了，很嚴重麽？”

毛耳朵豎起來。

從前，都是掌教師伯在和她分享敵情。

現在，她也問問太一宗的那些事，回頭和掌教師伯分享。

她這麽期待，胖嘟嘟的小胖臉藏不住幸災樂禍，朝鳳臉色有些覆雜，皺眉說道，“大師伯的確受了重傷，而且他剛剛喪女，心神動搖連累了傷勢，吐了一口心頭血。如果不是這麽重的傷，也不會來求外祖的仙丹。”

雖然喜歡幸災樂禍，不過當聽說有個無辜的女孩兒過世，芝芝還是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你怎麽不笑了？”

“看他倒黴我高興，誰讓他偷襲我爹爹。可別人是無辜的，笑不出來。”

小家夥兒老老實實地說道。

她乖乖的一團，還知道恩怨分明，朝鳳鄙夷地看著這不太聰明的小東西。

不過她又覺得，這小東西比龍絮語順眼多了。

“反正大師伯夠倒黴的。他這女兒還是我爹去接的，沒接回來，說是那孩子自己不懂事，母親過世以後打開洞府禁制跑出門，遇到了野獸，被吃了個屍骨無存。我爹還是一路追過去，瞧見了一些遺落的衣服碎片帶回那孩子的洞府安葬。”

朝鳳就跟芝芝簡單地說道，“我聽我娘說，大師伯就這麽一個女兒，從未見過這孩子，如今卻陰陽相隔，怪可憐的。”

“他為什麽不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好像是與他結緣的那女修不是好女子。我娘不肯讓我知道……說來奇怪，宗門裏知道大師伯有了雙修道侶的竟然都沒幾個，除了我那幾位師叔師伯，也就我們掌教師伯知道些，也都諱莫如深。我好奇問過，我娘根本就不跟我提從前的事，要不是這次大師伯口口聲聲說什麽有了個女兒，都沒人知道他有了雙修道侶。”

“你師伯自己也從來都不說麽？”

“大師伯沒提過。”正是因為義陽仙君從沒有在他們面前提過自己曾有道侶，所以他們才會那麽驚訝。

不過當初朝鳳還偷偷幸災樂禍。

若他大師伯有了親生女兒，那龍絮語恐怕得靠邊兒站。

誰知道那孩子那麽可憐，竟然就夭折了。

“哦。”芝芝對義陽仙君有什麽愛恨情仇不感興趣，有良心沒有幸災樂禍一個孩子的過世，之後就說道，“反正，反正他壞。”

義陽聽起來很慘，不過這和芝芝討厭他有什麽關系麽？

而且，有時間為了師妹的女兒跟她爹爹糾纏不休，沒時間去接女兒，像對這個女兒不是很上心的樣子。

狐貍崽兒抱著尾巴探頭探腦地問道，“那，那我還想問問，你爹爹是不是帶回了一個弟子叫林青鏡？”

“你想問的是林青崖，青崖道君的事吧？”朝鳳就問道。

“你知道啦？”

“林青鏡拜進宗門，天天一臉苦大仇深，看誰都是仇人，見個人就提青崖道君殺了他全家，人面獸心這事兒。”

紅衣少女垂了垂自己白生生的指尖兒冷笑說道，“眼睛長在天上，還敢看不起我，說我是個只知道靠外祖仗勢欺人，只知道嫉妒囂張的人。你說的對，這回我回了宗門，頭一個先打他一頓。”

才拜進宗門多久，就圍著龍絮語轉，總說她欺負那丫頭，還說什麽她要不是仗著丹火真人，那與龍絮語就是雲泥之別。

“還謠言我二師兄啊，真不要臉。明明是他娘和我二師兄的爹私通，一起害了二師兄的娘親，我二師兄報仇光明正大。放他一馬還不知道感恩，還造謠……”

芝芝尾巴尖兒繃緊，努力地攥著小拳頭想了想，就跟朝鳳忙說道，“小鳳姐，你幫幫忙，幫幫我的忙。他再造謠，你就揭穿他，揭穿他爹娘不知廉恥，他也不是好東西。”

朝鳳看著一臉氣憤找她幫忙，自來熟的狐貍崽兒，思考起來。

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吧？

小鳳姐叫得很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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