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秦風內心十四年的生死大道感悟，突然全部湧發進來，他的靈魂像是進入到了一片大道的世界。在大道中，他看到了輪回的光芒，不僅是人，便是山石都有輪回之光，——這光芒充斥天地間，萬物皆存。

這一刻，秦風的靈魂完全處於一種天道的軌跡之中。不知過了過久——“轟！”秦風的腦海突然劇烈的轟鳴，他睜開了眼睛，站在原地，竟發現自己已經從聖境七層巔峰，蛻變至聖境八層，甚至距離聖境八層中期只有一步之遙。

雖說早在四年前，神秘老頭提點他之後，只要他願意，閉關苦修也能成功突破聖境八層，並且這種主要以生命大道感悟而提升的修為，剛好能彌補他當年因吸收死亡大道而突破的失衡力量。

但秦風沒有。

這些年，他已經徹底化作凡人，從未修煉過，即便聖境八層就在眼前，他也從未亂過自己的心境。或許性格中的這堅持的一面，也正是他能走到今天的一大原因。

如今秦風因大道而突破聖境八層，又因大道而蛻變，他整個人早已變了，他心中的天地、心中的生死輪回也早已變了。而這一切並非為了他短暫的突破而突破，終極目標只有突破神境，以上位神的身份步入神界！

但突破上位神之路還很遠。至少現在的秦風還沒機會，未來能不能成功他也不敢斷定。

微微自嘲了番，秦風氣息區域平緩，又變成了凡塵中的一個醫者。

……

“秦大哥，你剛才……”一旁的苗翠突然瞪大眼睛，已經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了。

秦風看著驚愕的苗翠，

這些年如果說他和誰最熟悉，那就莫過於這個女子了。

十四年前他們相遇，她還是一個只有十八歲，青春靚麗、嬌羞不已的少女。而後陪伴自己十三年，這十三年秦風看到了她身上變化的點點滴滴，從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變成了溫潤得體的女子，而後漸漸成熟，如今三十又二，依然和其他凡塵女子一樣，心中只有一個家。

秦風看著她，歲月也在她那曾經青春羞澀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她這個年齡，就算再漂亮，也找不到特別好的人家了。

秦風感概的同時，內心也升起愧疚之感。他這些年，就這樣把人家耽誤了。

“苗翠，”秦風突然開口，面帶柔情：“有件事，秦大哥一直沒跟你說。”

苗翠看著秦風，顯然在認真聽著。

秦風微笑道：“秦大哥的家其實並不在這裏，而是在一處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來這裏算是一次心靈的旅程。”

苗翠連忙道：“秦大哥，你要回去嗎？”

秦風淡笑道：“今天之後，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去了，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嗎？”

“願意、願意！”苗翠不停的點頭，她似乎聽到了一種許諾，一種認可，這種許諾和認可正是她十四年來一直等著的。

轉眼又是三年多過去，秦風在這條街道上，已經居住了十八年。他也已經五十一歲了。

五十一歲，以聖境壽八百來看，連生命的十分之一都遠遠不到。若凡俗之人壽命按八十長壽算，如此比例之下，秦風才不過凡人的五歲。不得不說，僅僅五十一歲就能突破聖境，屹立無盡疆域之巔，秦風的確無愧於絕代天驕的稱號。令無數人驚嘆也可以理解。

斷劍少年，區區五十一歲，始終還是一個“少年”。

但若是以凡俗來看，五十一歲的人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齡，尤其是生活在底層的人更顯老，此時秦風整個人已經顯出了老態，皺紋漸多、頭上的白發也漸多，甚至連走路時，背都略有些駝了。

張濤的妻子在張濤走後第三年也撒手西去。整個張家酒鋪已經全由虎子一人撐著，一如曾經他的父親。有個酒鋪，有個賢惠內助，有個可愛孩子，還時常教育著，讓兒子跟著學釀酒，將來繼承家業。

小虎則是滿心貪玩，時不時的便來醫館。一切都與當年那般的想象，或許這就是凡人的生命軌跡。

但很快小虎的生命軌跡發生了劇變——他被紫玉門一修行者發現，帶回宗門欲要收為關門弟子了。這對普通凡人來說，是莫大的榮幸，虎子在街上遇見人便會炫耀一番，搞的人人盡知。

紫玉門能收小虎為弟子，是紫玉門的運氣，因為這些年在秦風枯草的幫助下，小虎的天賦早已超越常人，最後秦風更是專為他而煉制天命符，直接使得小虎生出了六重聖光天賦。

當年柳茹妃、邵一龍、鈷海等一個個只有四重聖光天賦，便已經被五行宗異常重視。六重聖光天賦的姬子雅在劍閣更是一時無二。那紫玉門勢力與當年的五行宗、劍閣相當，遇到這樣的天才孩童，當然不願錯過。

收張小虎的修行者是一名真元境，想來在紫玉門地位不會低。秦風能看出其並未奸詐虛偽之輩，便沒有阻止。

只是紫玉門上下並沒有註意到，他們所收的天才弟子的爹，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張虎，在秦風多年的調息之下天賦更高。

小虎走後，虎子家顯得少了很多歡樂，虎子和他媳婦商量著再要一個孩子，畢竟凡人一旦走上修行之路，便極少能回家了。而虎子雖然已經三十多歲，可兒時的習慣還是沒有變，每天都會來秦風醫館，送一壺最好的酒，換一棵枯草吃下。

曾經有人私下提醒他別那麽傻，一壺好酒只換一棵草，還天天吃。虎子笑笑，全都當沒聽到。他兒時受秦叔耳濡目染，早已將秦叔當成了親人長輩，一日送一壺酒孝敬並不算什麽。更何況那枯草他早就吃習慣了。秦叔說這枯草，他只要吃十年就能跟他學醫了，雖然他如今吃了十八年的草，秦叔還是從未提過教他醫術的事，虎子也沒說什麽，他心裏想著呢，可秦叔不提，他也就憋著了。

城主府曾經的那位小姐病死了。

噩耗從娘家那邊傳來，城主府上下並未傷心太久。嫁出去的女兒是撥出去的水，更何況在上流貴族，婚假多半帶著政治利益，都是籌碼，感情則顯得淡薄了許多。

倒是苗翠聽到這消息，哭了好些天。她和那位小姐從小一起長大，雖是主仆，卻情同姐妹。

這一年秋天，秦風得了一場重病。從秋天到冬天，病不僅未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漸漸病入膏肓，眼見要不行了。

許多街鄰都感嘆，名聞大元城的秦神醫，卻是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

有人勸苗翠備好棺材，訂好白事之物，都被苗翠斷然拒絕。

雪上加霜的事，這一年天氣特別的冷，大元城內許多百姓一輩子都沒遇到過如此冷的天氣，如此大的雪。

這惡劣的天氣使得絕大多數商鋪關門了，大家都在屋中圍著火爐，希望能撐過這嚴寒的天氣。可是雪始終不停，溫度也不斷降低。到了後來，已經不斷出現凍死人的慘況，聽說城外一直到幾百裏都在下呢。

這一日，虎子沒有來看望秦風。這讓苗翠有些意外，因為自從秦風生病，無論雪有多大，虎子每天都至少來看三五趟，就像後輩一樣操心著。

聽到外面吵雜的聲音，擔心之下，苗翠給秦風蓋好被子，打開醫館的大門，臉色頓時變了。

因為虎子家的酒鋪竟然被人拆了，虎子衣服被撕爛，正在斷壁殘垣中收拾磚瓦，準備再建房屋，他的媳婦頭發被人扯得淩亂，也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在一旁流著淚，幫著忙。

苗翠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有人在酒樓中喝多了酒打起來了，還死了人。大元城酒樓裏的酒，基本都是虎子家酒鋪釀造的，誰也沒想到那死人的家裏，不光找兇手算賬，還找酒樓算賬，甚至算到了虎子家酒鋪的身上。

虎子心好，是街道上出了名的老好人。一再退讓，可越是忍讓，對方越是咄咄逼人，不僅打虎子，還打虎子的媳婦，拆虎子的家。虎子忍到極限終於爆發，他感覺並沒有用多少力氣，也沒跟父親學過多少功夫，光學釀酒了。可是僅僅幾拳就打死了三個人。事情更大了，虎子夫婦現在在收拾毀掉的家，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麻煩。

災難。

都是這詭異的大雪引發的災難，不知為何，在這鬼天氣中，大元城全城的百姓火氣都大了許多，一言不合就打鬥，甚至是往死裏打。這僅僅十幾天被打死的人，就超過了去年一年死的人。

收拾了許久，虎子擦了擦汗，洗了下手，還是到醫館看望秦風了。

他知道，他的秦叔叔活不了幾天了。

“秦叔叔……”虎子跪在秦風床前，痛哭流涕。

“打架了？”秦風緩緩扭過頭，有些虛弱的道。

虎子點著頭，留著淚道：“聽說人家已經去報官了，以後我恐怕不能再來看您了。”

秦風努力擡起手臂，在虎子寬厚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是個好孩子，人這一輩子總有起伏，都會過去的。”

“嗯。”虎子點頭，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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