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到了，虎子從張家酒鋪中沖出，點著鞭炮和其他玩伴一起快樂的玩著。如今即將年滿十六的他，依舊玩心不滅，但早些時候，他已經被逼著釀酒了。雖然不喜歡，雖然小時候發誓不學，但長大了，還是要無奈的做自己並不喜歡的事，凡俗中所謂的子承父業大概就是如此。但每日一棵枯草還是不間斷的，這些日子秦風的枯草也就只給虎子了。

而秦風如今看虎子的目光，已經滿是長輩的笑意，誰曾想，當年那個斷劍少年，那個最年輕的絕世天驕，有一天也會變成長輩。

醫館內，虎子放完鞭炮就沖了進來，大口的喝了幾口溫度剛好的白開水後，坐上他最喜歡的長凳，笑嘻嘻的道：“秦叔叔，上月東街的封掌櫃兒子娶親了。你跟苗翠姐認識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接親呢？我聽人說你們早該結婚生孩子了。”

此時苗翠就在屋後，她雖然沒出來，但是秦風知道她在聽呢。

秦風笑道：“秦叔早就娶親了，怎麽能再娶？我倒希望翠翠將來能找個好人家。”

“啥？”虎子一楞，連忙驚奇道：“那你媳婦呢？”

“她們？”秦風目光遙望遠方，似乎看到了澹臺雪、田甜、百裏月，還有關系有些微妙的柳茹妃，現在胖子走了，她們過來陪自己也好，可秦風又怕擾亂了自己的心境。

見秦風沒說話，虎子也適時的道：“秦叔叔不如多娶幾房媳婦，前幾日西城的杜大老爺都六十了，還娶了個十七歲的九夫人呢，那夫人我偷偷見過，長的可好了。”

秦風竟被這小子說的無言以對了。

虎子還想繼續說什麽，卻聽到了他爹張濤的呼喊，只能郁悶的低頭道：“真煩人，大過年的還要我回去幹活。”

言畢，他垂頭喪氣的走出了醫館。

過年的這幾天，酒鋪的確格外的忙碌。秦風隱隱能聽到了張濤訓斥虎子的聲音。

……

飯後，秦風走到大街上，眼望依舊充滿喜慶的大街，和歡慶節日的人們。他感受到了的卻是無盡的孤獨。為了化凡，他離開了所有的愛人、朋友，獨自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大元城，這便是悟道苦修吧。

高處不勝寒。在高處，他無法真正融入這平凡的生命之中。聖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做那無盡疆域的統治者，足下萬千百姓皆是螻蟻，他無法感悟生命之道。所以他只能卑微，只能平凡。為了這種平凡，他無法和紅顏知己朝夕相伴，無法和朋友把酒言歡，因為那些人各個不凡，她們來了，也就註定自己不是凡人了。

孤獨——這種秦風感悟生命之道的代價。

雪落在他臉上，而後融化，冷颼颼的。他回到醫館，這一刻，他老了，就像張濤便老一樣。

“秦大哥，餃子好了。”醫館內，苗翠解開圍裙，對著秦風露出溫柔的笑臉。

如今的她已經二十有二了，這個年齡在凡俗世界不算大，但早該成親了。兩年來卻有不少條件極好的人，見過苗翠的容貌之後，拖媒人說親，但都被苗翠一一拒絕。

這一刻，秦風看到苗翠，突然心中有些慶幸。慶幸苗翠沒有嫁人，不然他現在恐怕就更孤獨吧。

三年來苗翠照顧著自己的生活，就像妻子照顧夫君一般，可以說兩人除了沒有越過那條線，其他和夫妻也沒什麽區別了。

秦風看著現在的苗翠，“家”這個字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此情此景，他似乎才明白，真正的感悟生命大道，就是體會生命中的情，親情、友情、愛情……，這種情不一定要在凡塵中感悟，在星天宗、在任何地方都能感悟，因為他是無處不在的。只是在凡塵中，所有的事情都很卑微，相對的，感情就更顯珍貴，容易感悟了。

此刻，秦風那朦朧灰暗的神魂突然像是被打開了一扇窗，豁然明亮，他的靈魂也有著某種共鳴。等到再次意識回歸時，他才發現苗翠正一臉呆滯的看著自己。

“秦大哥，你剛才好迷人哦，像個仙人。”

“秦大哥可不是仙人，吃飯吧。”秦風笑道。他看著苗翠，看著這個“家”，心中暗語道：“聖境七層後期了，就在這化凡之中，我秦風不止要平衡生死大道，不止要突破聖境八層，我還要突破神境，坐那最上等的神人！”

原本秦風還在猶豫，是保險起見，僅僅去沖刺中位神人，還是冒險試一下上位神人，可現在，他有了決定，不做那高的選擇，那他這麽化凡為何？

時間匆匆，又是兩年過去。張濤在一次護送車隊的任務中遇到了強盜，雖然他帶人將強盜打退，但一條手臂斷了。那晚張濤回來後，他老婆哭的稀裏嘩啦，等到他傷口愈合之後，找秦風喝了很多酒。

酒後的張濤也痛哭著，他是在哭自己，哭訴命運的不公。他為城主府護送了十六年的車隊，立下無數功勞，連許多大元城的守衛將領都是他帶出來的，功夫都是他教的。可就是這樣，就因為沒有關系、沒有靠山，始終都沒能在城主府真正混上一官半職，永遠都只是一個用之招收，不用揮手的車隊領隊。到了最後，十六年的汗馬功勞，一條手臂，只換來三十兩黃金的安撫金。

經過父親的事情，虎子也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他不再抱怨，不再抵觸釀酒的活。十八歲的他已經開始成為家裏的頂梁柱。

秦風看著這一家的喜怒哀樂，越加感受到了生命在這平凡中的意義。

而他自己，和六年前相比也正式開始步入中年了，甚至額頭已經有了皺紋。

似乎隨著胖子的離開，秦風已經真正融入凡俗，他就是一個醫者秦風，不再是修行者秦風，只是修為卻不知不覺間到了聖境七層的巔峰之境。

至於苗翠，雖然過了情竇初開的年齡，變得成熟了許多，但二十四歲的她依舊青春靚麗，而且對秦風的心始終如一。這讓秦風苦笑，若是再這麽耗幾年，怕是真的要耽誤人家了。

一大早，秦風打開醫館的大門，就看到對街的虎子正忙著給酒樓裝貨，他真的長大了，比他爹還要高大，因為常年幹活，肌肉也壯實不少。

隨著張濤斷臂，只能留在家中，再加上虎子已經長大，完全撐起了整個家。虎子家釀酒的勞力反而多了，生意也更加好了起來，只是虎子來秦風醫館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

“秦叔，早啊。”看到秦風，虎子笑著打著招呼。

“早。”秦風招了招手，而後凍得崩了兩下，這才拿起門後的掃把，掃著醫館前那一段街道路面。

看著秦風彎腰掃地的身影，虎子嘆了口氣，秦叔越來越老了，他始終想不通秦叔為什麽就是不跟苗翠姐成親。如果兩人成親了，那也就能有人更方便的照顧秦叔了。

“一大早就碰到你這老乞丐糾纏，真是晦氣，滾開滾開。”忽地，從大街的一頭突然響起一道帶著幾分怒氣的話語。

只見衣著破爛，臉上也滿是汙垢的老頭，此時正追著一個中年人，像是在乞討。

“哎，別走啊。”老頭快步追了上去。

中年人更是不滿，回頭瞪了老乞丐一眼，便想不再理會。

這時，那老乞丐忽然大聲說道：“小兄弟，我看你印堂發黑，背生黑氣，怕是今日有至親夭折吧，唔……是你那才三歲的小女兒，可惜可悲啊。”

那中年人一怔，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老乞丐，目光露出森森寒芒。

那老乞丐目露可惜之色，搖頭說道：“更可惜的是，你依然黑氣纏身，若無高人指點，恐怕厄運不久還會降臨啊。”

中年人雙目閃動，神色也瞬息變了，連忙道：“老先生是算命神人？”

老乞丐搖頭說道：“老夫正是大元城的神算子，不忍看你被厄運纏身啊。呃……這天兒太冷，不如我們找個茶館喝口茶，點幾個菜，慢慢詳談？”

“前輩，稍後可否也為晚輩再算一算前程？”秦風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聞言，老乞丐和中年人都朝秦風所在的方向看去，老乞丐見到秦風，頓時一瞪眼：“呦，熟人啊！”

秦風則拱手道：“相隔六載，不曾想前輩還是這般灑脫。”

老乞丐面帶尷尬，又上下掃視著秦風，點頭道：“你小子不錯嘛……區區六年你竟能有如此大的心境進步，什麽大道，這心境才是修行中最難最珍貴的！”

秦風將手中的掃把送回醫館門後，擡頭笑道：“晚輩的心境也只能在凡俗掙紮，比不得前輩的大自在。”

老乞丐自顧的點著頭，“老頭子我所見天賦極致大圓滿者多如牛毛，可在短短六年就能有這番心境悟性的，你算頭名。”

秦風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沒說什麽。

老乞丐更是讚賞的道：“不是勉強裝出來的，是真正的入了劍魂之中，小子，別看你還不到聖境的極致，即便你現在就沖刺神境，我敢說你至少有八成把握功成。”

秦風眼睛一亮，不由道：“我現在就能沖刺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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