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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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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喬宸又啜了一口茶才道,“當初你姐夫抱病而亡之後,我在半年之後才哭得出,也是在那之後,因著試藥出了差錯,大病一場,再不能言語,這些你都是曉得的。”

喬安思忖片刻,“你的意思是——”

“昔昭如今的脈象是外強中幹。侯爺不在身邊了,她這麽久的心火,不用再壓抑了。”

“……”喬安憂心不已,“以你的醫術,能否讓她平安無虞,”

“我自然會盡心給她調理,只是,她情形會不會愈發嚴重,會嚴重到什麽地步,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喬宸提及蕭旬,“他為何還不回來找你?他在的話,我們也能提早打算,讓他設法另尋良醫。”

“他哪裏找得到比你醫術更好的人?找得到的話,也不會專程請你回來照看昔昭了。說白了,能有幾個人比你醫術更好?”喬安心煩不已,不由得開始抱怨,“好好兒的一對兒有情人,偏生變成了苦命鴛鴦,真是……”

喬宸不免也想到了喬安與蕭旬的一筆爛帳,只得出言保證,試圖緩解喬安情緒,“我傾盡全力就是。”

隨即,喬宸想到了葉昔昭的正色請求:“此事不要讓侯爺知道。”

這份心思,喬宸怎會不理解,忍下那份心酸,又將此事告知喬安,“還是聽昔昭的吧,若是對蕭旬提及另尋良醫之事,只說我想研制些新方子,需要與人商議。”

半晌,喬安才點一點頭,“記下了。”語聲已是鼻音濃重。

是因為這件事,這一日,喬安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葉昔昭,走過去閑話片刻後問道:“付出這麽多,不怕有一日得不償失麽?”

“不怕。”直到今日,葉昔昭才對喬安提及她與虞紹衡成婚前後所經一切,“說起來,我做什麽都應該的。”

喬安半晌都緩不過神來。她聽說過葉昔昭與虞紹衡不睦長達兩年之久,卻是沒想過,錯了兩年的人是葉昔昭,且所有的過錯都在她身上,默默承受兩年的人是虞紹衡。

葉昔昭似笑非笑地打趣:“你看,若是侯爺與你一樣,我們也就不會有今時今日了。”

“……”喬安沒料到,葉昔昭到此時,還有心情勸說她。

“有些時候,是需要人重來一次才能挽回所有過錯,因為天不遂人願,不給你時間。而有些時候,是需要局中人吸取當下,守住眼前人,也能得到花好月圓。”葉昔昭說完這些,笑得雲淡風輕,“覺得有用,我這話就說過;覺得無用,只當不曾聽聞就是。”

喬安陷入了沈思。

**

那年冬季,虞紹衡率兵大敗承遠王世子及其黨羽,平定承遠王犯上作亂的戰事。

隆城總兵喬宇年奉皇命鎮守漠北。

虞紹衡犒賞整頓三軍,與喬宇年攜手安民,期間接到聖旨,受封龍虎大將軍,擇期返京平亂。

久未露面的蕭旬率領一支水軍抵達薄暮島,接葉昔昭去隆城小住兩日。

喬安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站在海邊,看著他所在的船只由遠及近。等他登岸之後,慢慢的,看清了他這段時日的極度疲憊,看清了他下巴上冒出的胡子茬。

她意識到自己彎唇笑了,卻是自己也不知這笑容所為何來。

蕭旬到了喬安面前,對上她的笑顏,覆著薄繭的手沒輕沒重地揉了揉她白皙如玉的臉頰,“我已官覆原職。”

“……”喬安沒說話,丟給他一個“這還用你廢話”的眼神。

“帶我去見嫂夫人。”蕭旬無視一眾手下,徑自攜了她的手前行。

喬安掙紮片刻,體力自是不及他一個大男人,也只得放棄。

轉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蕭旬強勢地環住她,不管不顧地俯首索吻。

他下巴上的胡子茬紮得她有些微的疼、些微的癢,他發自心底的熱切焦灼讓她一時恍然。

如此對待她的蕭旬,是她從未想到的。

楞神這片刻,他已攻城略地,盡情汲取著她口中甘美。

身形 的同時,喬安沒好氣地推開了他,“混賬!”

蕭旬報以無辜又沒心沒肺的笑,繼而再度握住她的手,“走吧。”

“你已將我休了!”喬安沒好氣地指責道。

“可你並未公之於眾,休書我也親自收回了。”

喬安被氣得橫眉冷目,“無恥!”

蕭旬笑著默認,隨即告訴她一個十分不幸的消息:“日後我只需隨時傳令於各地手下,不需以身涉險,只需保護你與嫂夫人,無恥的日子還長著。”

這意味著的,是不是他會就此留在薄暮島,換句話說,是不是他就此要停留在她身邊?喬安氣道:“我日後還是回爹娘身邊住著!”

蕭旬氣定神閑,“也好,我也正想要好好地與岳父岳母賠罪。”

對於這廝與往日大相徑庭的態度,喬安一時間實在是招架不住,只好噤聲。

**

再見葉昔昭,蕭旬覺得她無形中羸弱了幾分,可是看她眼神,又只覺平靜安然,全無一絲焦慮。

他關切地問道:“嫂夫人近日可好?”

“還好。”葉昔昭淺淺笑著,給出的應對一如平時言語。

蕭旬便又問道:“嫂夫人不暈船吧?若是身體允許,今日能否前去隆城?”

葉昔昭笑意加深,“沒事,我聽你安排。”

行程就這樣定下來。因著蕭旬而生出的別扭、尷尬,喬安是真不想隨行;可是為著擔心葉昔昭,還是與喬宸一起坐上船只。

當日,葉昔昭乘船上岸,又坐上轎子,由轎夫輪番擡著全速趕路,到了原來的隆城總兵府——喬宇年夫婦自然已不在府中,早些日子便已搬去了承遠王封地。

當夜,葉昔昭歇在喬安的住處,敷衍地吃了些東西,便架不住困倦來襲,轉到床上歇息。

睡意朦朧中,她覺出溫柔 著自己臉頰的溫暖的手。

她帶著喜悅,募然睜開眼睛,在柔和的燈光之中,看到虞紹衡坐在床畔。

“紹衡?”她坐起來,笑著握住了他的手,“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也不喚醒我?”

虞紹衡已過來多時,可是他對她說:“剛過來,就把你擾醒了。”

葉昔昭對上他閃著迫人鋒芒的星眸,看著他因著消瘦線條愈發銳利的輪廓,微微笑著,投入到他懷裏,“這段日子,你還好麽?”

“不錯。”虞紹衡的手先是落在她臉頰,又落在她微微 的腹部,“你呢?你和孩子還好麽?”

葉昔昭唇角彎起,語聲甜美,“孩子很好,我也很好。”

虞紹衡下巴摩挲著她的鬢角,“我一早就要率兵回京城……”之後,可能還要馬不停蹄地趕奔西域或是南疆。

葉昔昭打斷了他的話:“是好事。你抽空去看看娘,還有你岳父岳母,告訴他們我很好,過得很舒心。嗯……等孩子出生,我坐完月子,也就能回去了。”

舒心?

從何而來?

是獨自面對身懷有孕夫君卻在外征戰的擔憂,還是獨自掙紮於苦難邊緣時的無助淒涼,還是孩子出生後她甚至不能及時與他分享為人父母的那份歡喜?

環在她腰際的手不自主地加重了一點力道,他揚了下顎,抵著她頭頂烏黑的發絲。

他在這關頭,不負帝王,不負天下,獨獨負了她、欠了她。

他在這片刻間的心境,忽然變回了當初那個十四歲的少年。

那一年,征程中遭遇喪父之痛,他心碎,也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道是該返京丁憂,還是遵循父親遺言繼續留在沙場拼殺出一條能夠光耀門楣的路。

要盡孝就不能盡忠,要盡忠就不能盡孝。而且,盡孝的前提,是使得侯府的榮華在父親那一代終結,他便是襲侯爵,也不過是空拿一份俸祿,再不可光耀門楣。

後來,是因著聖命,是意識到整個家族的繁盛沒落,才讓他不得不直面現實,送父親靈柩返京入土之後,又投奔沙場。

而在今時今日,他真的真的很想放棄一切,只想做她葉昔昭的夫君,一個盡責的夫君。

可是不行。

這就等於放棄了他的前程,等於要讓她與孩子都不能得到安享榮華之日,甚至於會就此成為朝廷棄子,一生再也擡不起頭來。

他的女人,可以苦一時,卻不能苦一世。

只是,這般 的女孩,如何獨自面對那麽多的孤單無助?她最需要的其實只有他,他早已看出、明白。即便是她如今變得堅韌,這一場磨折終究會成為他與她一生都難以彌補的缺憾……

他閉了閉眼,這時才驚覺,一滴淚落下,滑過臉龐。

淚水墮入她發間之際,他擡起手,不著痕跡地拭去。

“你怎麽了?”他長久的沈默,讓葉昔昭不安起來,擡頭相看。

他卻在同時蒙住她雙眼,吻住了她。

不能讓她看到他的傷悲他的脆弱。

這樣只能讓她日後更擔心。

良久,他 滑至她耳畔,語聲平靜如常:“你好好活著,我也一樣。”

終於,他們也到了這一步。

活著。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嗯!”葉昔昭鄭重地點一點頭,之後才道,“你無恙就好。孩子的名字,到時我讓娘取個名字。”

虞紹衡的手再度落到她腹部。

之於孩子這件事,她更清醒理智,他則是感情用事——她想不論怎樣先得個兒子,這樣才算是真正給他綿延子嗣,而他卻是滿心想著要個女兒——如她一般的小小的女兒,由他寵著、疼著、呵護著,算作彌補對她所有的虧欠。

也是因著心願不同,虞紹衡沒將心中意願道出。

葉昔昭手指撫上他眉宇,“明日去送送你,遠遠地看著就好。”

虞紹衡不是很讚同,“何需那麽辛苦,觸目皆是盔甲戰馬,無趣得很。”

葉昔昭當然無從認可他的說法,堅持道:“就要去。”

虞紹衡也就微笑頷首,“那好,隨你就是。仔細著自己的身體。”

“嗯,放心。”

送行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翌日,虞紹衡麾下大軍離開承遠王封地,經隆城,揮師南下去往京城。

葉昔昭與喬安一起登上城樓遠眺。

在葉昔昭的想象中,那是循序行走的軍容整肅的一幅畫面。親眼見到之後,才知所見所聞與想象是天差地別。

的確是軍容整肅,可是這支隊伍散發著無盡的銳氣、殺氣,每個人都帶著必勝的驍悍自信,令人幾乎不敢直視。

迎風招展的旌旗上,一個“虞”字分外醒目。

他們似是綿延無盡的黑色潮水,穿過隆城北城門,一路向南。

萬千軍馬之中,虞紹衡依然是最奪目的存在。

他身披盔甲,□一騎黑色戰馬,周身煥發的氣息,皆是上位者的霸氣、冷峻、從容、自信。

因為相距甚遠,葉昔昭無從清晰地看到他的神色。只是分外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氣息唯有征戰帶來的榮辱、生死、勝敗。

榮、生、勝是屬於他的,其餘的,是別人要消受的。

沒有緣由,她就是確信這一點。

他不再是她的枕邊人,他是平定天下的將軍,黎民百姓心中的英雄俊傑。

行至城門外,虞紹衡帶住戰馬,回眸遙遙望向城樓。

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只能隱約感覺到她對他的信心。

她瞇了眸子,明知他看不分明,還是予以信任的笑容。

**

極速行軍途中,虞紹衡收到了葉昔昭的來信。

信紙上唯有四個字:

以君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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