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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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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三更】

養心殿,鐘離燁坐在龍書案後,太後坐在一旁。

葉昔昭進到殿內,拜見兩人。

太後和顏悅色地道,“起來說話吧。”

葉昔昭謝恩,起身時仍有些吃力。

鐘離燁問太後,“母後如何看待此事,”

“怎麽何事都要問哀家,”太後語聲雖然柔和,眼神卻透著惱火,“答不答應是一回事,讓一個弱女子跪了這麽久又算是怎麽回事,”

鐘離燁心說不到此時您又怎麽肯出面,面上卻只是賠著笑,沒說話。

太後只好問道:“依皇上之見呢?”

鐘離燁顯得很為難,思忖片刻後道:“母後也該清楚,以往從無這等先例。”

太後瞪了他一眼,語聲卻依然柔和,似是打趣一般的語氣,“以往也沒有哪位帝王不管不顧逃出宮的先例。”

“……”鐘離燁被說到了短處,扯了扯嘴角,瞪了一眼一旁忍著笑的太監。

太後漾出了笑意,“皇上做得出,且已天下皆知,還怕哀家說出來麽?”

鐘離燁語聲誠摯:“不怕,母後只管訓誡。”

太後看著他就頭疼,又將話題說回去:“皇上倒是說說看,是否應允永平侯夫人請求?”

“朕……”鐘離燁站起身來,在龍書案後緩緩踱步,很是為難的樣子,“著實是為難,否則也不會到此時仍無定論。如此,不如緩一段日子再說?”

太後看著他,愈發地惱火了,“永平侯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時候,能否也如皇上一般,面臨兇險時先緩一段時日再說?”

鐘離燁顧左右而言他:“前朝是何情形,母後也看到了。”

太後意味深長地道:“皇上也看到了陪伴哀家的三個人。”語畢,斂目打量著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葉昔昭。

太後知道,女子的美,大多是各花入各眼,可是在她眼中,葉昔昭端的是不負當初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這般容貌,足以將後宮中全數女子比下去。

任何一個女子,年紀輕輕遇到這件事的時候,必是心急如焚,必是憂傷不已,可此時的葉昔昭意態淡然,神色清絕,毫無悲色。

反倒更讓太後生出幾分疼惜。

再想到虞紹衡,太後又是一番嘆惋。昔日的少年郎初入軍中便遭喪父之痛,一路走到如今,何等不易。他這幾年,怕是要勝過多少人一生所經風雨。若不是有他、有蕭旬這樣的人,如今她與皇上怎麽敢賭這一局。

太後心緒錯轉時,鐘離燁還在一旁踱著步子猶豫。

太後終於被他如今突然生出的慢性子惹得有了火氣,語聲冷淡下來:“皇上還無定奪?果真如此的話,哀家便為永平侯夫人求皇上隆恩。”

“母後言重了。”鐘離燁心頭一喜,他一再做出猶豫不決的樣子,就是在等太後這句話。他也是沒法子,太後自他私自微服出巡之後,看著他就是橫豎都不順眼。平日裏,大事上,太後只要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從來是鼎力相助,可是在可大可小之事或是瑣碎小事上,只要他讚同的,太後一定會說不行,總是變著法子和他過不去。

眼下,葉昔昭這件事,他自看到她入宮時就知道她來意,也是急於成全,卻怕太後有別的計較,強行阻止。

看著太後是出自真心要成全葉昔昭,鐘離燁的態度這才幹脆起來,吩咐葉昔昭先行回府,明日一早由大內侍衛護送至漠北薄暮島。

葉昔昭連忙向太後、皇上謝恩,告退之後款步離去。

太後望著那一道窈窕的背影,低聲嘆息,“早知竟是這樣的容貌、品行,當初就不該只顧著籠絡承遠王……”

鐘離燁訝然失笑,“母後,何苦舊事重提,平白傷神。”

“哀家那時也是沒法子,是在那時就擔心承遠王與靖王勾結……唉,真是,不提這些了。”太後優雅起身,“皇上要記得,永平侯夫婦是為著江山社稷遭受這一番磨折。”

“母後放心,靖王礙於兒女皆在宮中被囚,不會計較此事,他的目的也只是將永平侯囚禁起來。”

太後回身,沒轍地瞥過皇上,眼神寫著一句話:這還用你告訴我?

鐘離燁轉念一想,笑起來,“朕這就吩咐下去,斷不可委屈了他們夫婦。”

太後這才滿意地點一點頭。

**

葉昔昭回到侯府時,太夫人聽到丫鬟通稟,迎出了院門,上前握住葉昔昭的手,“怎麽這才回來?”

葉昔昭微微笑了,“再晚些回來也值得。”

太夫人眼中先是閃過一絲欣喜,隨即便是深濃的擔憂,“山高路遠的,你吃得消麽?到了那裏,很多事就都要辛苦你了……”說著話就哽咽起來。

“娘,別擔心。”葉昔昭看著空前脆弱的太夫人,心裏清楚,若真是侯府落難了,太夫人反倒不會脆弱,會鎮定的主持大局,磨人心的,通常是這等包含了太多記掛擔憂的事。

“快,先到我房裏說話,手這麽涼,凍壞了吧?”太夫人挽著葉昔昭進到室內,又吩咐人即刻擺飯。

葉昔昭落座之後,先喝了一杯熱水,之後問起太夫人:“您有沒有不妥當?”

“服著藥呢,我沒事。”太夫人盡量讓心緒平寧下來,“你放心,有了定論,便沒了先前的焦慮。眼下只是心疼你們。”

葉昔昭歉然道:“日後府中之事,你又少不得要費神了。”

“應當的。”太夫人平靜下來,和藹一笑,“家裏有我,你兩個弟妹多少也能幫襯我一些,你只管放心。”

說著話,二夫人與三夫人過來了。

太夫人一面讓葉昔昭只管安心用飯,自己將眼下的事說了一番。

二夫人強斂去不舍、難過,到了葉昔昭身邊,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葉昔昭笑道:“你可不準再為別的事愁悶了,好生將養身體。等我回來時,孩子大概已經降生了。”

“用不了那麽久的。”二夫人語聲帶了些鼻音,“大嫂……”

葉昔昭又是安撫地一笑,“借你吉言吧。”

三夫人有些無措地站在那裏,她也與二夫人一樣,不知該說些什麽。

葉昔昭還是先一步說話,叮囑三夫人:“二弟妹有身孕,不宜勞累,日後還請三弟妹多幫襯太夫人,料理內宅諸事。”

三夫人恭聲稱是:“我會謹記。”

葉昔昭對太夫人撒嬌地笑了笑,“我還有些話與您說,就代為送客了。”又對兩個弟妹道,“你們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尤其三弟妹,明日就要打起精神來,幫太夫人打理內宅。”

二夫人與三夫人也自知留在這裏也無用處,稱是告辭。

葉昔昭一面吃著飯,一面與太夫人說了手邊一些該抓緊處理的事。

太夫人讓鴛鴦一一留心記下來,說完這些,問道:“可有話叮囑紹謙、紹桓?”

葉昔昭思忖片刻,緩緩搖頭,“該說的,您與侯爺想必都與他們說了,我就免了吧。眼下我只能顧一邊,只能讓他們更加辛勞,也實在是無顏見他們。”

“這是什麽話?”太夫人笑嗔道,“都是一家人的事,之前都是紹衡兼顧著一切,如今也該他們出一份力了。你不想與他們說什麽,也不需勉強。”之後不舍地握了握葉昔昭的手,“倒是真想與你再多說說話,可天色已晚,明日還要啟程趕路,還是早些歇息。回房喝一碗安神湯,好歹眠一眠。”

“我會的。”葉昔昭這才回到房裏。芷蘭、新竹、夏荷都到了她面前,她將事情簡略地說了,又道,“我也與太夫人說了,我離開之後,芷蘭、夏荷就照料著這裏還有正房,夏荷——”

夏荷在葉昔昭說出決定之前,已經恭聲道:“夫人,奴婢哪兒也不去,奴婢已經是您房裏的人,奴婢與芷蘭、夏荷一起,等著您與侯爺回來。”

葉昔昭心裏感動,卻不得不跟她把話說明白:“你本是太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我也與太夫人說了,你明日只管還回太夫人房裏。”

“夫人,”夏荷誠摯地看著葉昔昭,“您若是嫌棄奴婢粗手笨腳的,奴婢明日就自行離開侯府。”

話說到這地步,葉昔昭也就不再堅持,“那好,明日記得去與太夫人回話。她老人家對誰都甚是寬和,你在她身邊幾年,如今趕上我與侯爺這變故,她自然會體恤你幾分,卻也不會勉強你。”

夏荷這才笑了,“奴婢曉得。”

三名丫鬟自知夫人已看了太多的淚水,都是竭力地言行如常。夏荷去端來了一碗安神湯,葉昔昭慢慢喝完,悵然地擺一擺手,“都歇息去吧,我今日一定要早睡,不然明天怕是起不得身了。”

三名丫鬟稱是退下。

葉昔昭躺在床上,放松了身形,覺出腿部猶如灌了鉛,膝蓋更是疼得厲害。她應該讓小丫鬟捶捶腿,卻沒那份心情了。她此時誰都不想見了,只想靜靜地,想一想她的夫君。

**

第二日天未亮,蕭旬就過來了。

這人昨夜接到了聖旨,被打發去了隆城附近一個小城,由暗衛統領被貶至一個從七品的游牧副尉。不要說別人,就是蕭旬自己,說起來也是十分好笑的樣子。但是他很高興,因為目的地是隆城一帶,就沒什麽好介意的。

蕭旬先將一名太醫帶到了蓮花畔。

葉昔昭一頭霧水。

“昨日辛苦,路上更辛苦,讓太醫把脈開方,路上有專人每日給你煎藥。”蕭旬說著,笑了起來,“等你抵達薄暮島,若是變成了病西施可怎麽好,你到那裏可不是去享福的。”

葉昔昭接受了他這一番好意,心說這廝也有細致周到的一面,以往倒是沒看出。

忙完這些,蕭旬遣了手下去抓藥,又與葉昔昭一同去往太夫人房裏,一面細細地告知葉昔昭一些事:“你會由大內侍衛在明、暗衛在暗護送前去薄暮島,而我在路上,不亞於似個犯人。路途上,靖王甚至承遠王,都少不得派人想將我除之而後快,是以,我跟你同行反倒會拖累你。趨近薄暮島,也便趨近了喬總兵轄地,他那一畝三分地,不是承遠王的手下能猖狂行事的,屆時我再與你、紹衡匯合。”

葉昔昭聽到心裏的重點卻是:“你是他們要除掉的人,那麽侯爺也是一樣的情形吧?”

蕭旬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女子笨一些才好。”隨即便又寬慰她,“紹衡不會有事,名為押送他的人,其實個個都是大內侍衛、暗衛中的高手,他又是征戰沙場之人,一路上只需看戲打發時間。至於保護你的人,情形相似,有幾個擅長追蹤,反過來講,也能很輕易地甩掉靖王手下,也不需擔心。”

葉昔昭稍稍心安。

這個時辰,二房三房的人都還未起身。

葉昔昭拜別了太夫人,婆媳兩個灑淚而別。

垂花門外,一輛樣式極為尋常的馬車,五十名沈默的侍衛在等候。

馬車離開京城之後,葉昔昭撩了簾子回望一眼,想到雙親,又忍不住落了淚。

不知何時才能返回,承歡膝下。可她已不是閨中的葉昔昭,她如今有著為j□j的一份責任。

路途中,初時會覺出潛在的危險氣息,幾日後,一行人便如蕭旬料定的那般,甩開或是除掉了一直跟蹤心懷歹意之人,餘下的,唯有漫漫長路。

後來,有人擔心一幫大男人照顧不周,委屈了永平侯的夫人,專門從一個富戶家中尋了個手腳勤快的三十多歲的女子。

葉昔昭心內失笑,其實全不需如此。她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服一碗養身的湯藥,藥性所致,總是乏得厲害,即使有時候路途顛簸,她都能倚著車廂時不時睡一覺。可是多了個人在身邊,一起乘坐一輛馬車,心煩或是無聊時說說話,總歸是件好事。

越是趨近漠北,天氣越是嚴寒,風沙也明顯比京城猛烈許多。

有一名暗衛告訴葉昔昭,漠北平原、山地的氣候極差,海上卻是不同。

葉昔昭道聲謝。便是海上氣候也是惡劣至極,她與虞紹衡難不成還能返回去麽?

抵達漠北境內時,葉昔昭心緒便不能平靜了。因為她離他越來越近了,心緒也就越來越迫切。

馬車一路直奔海邊而去,葉昔昭偶爾撩了簾子遠眺一眼,看到漫長無際的海岸線的時候,終於現出這一路上都不曾綻放的笑容。

行程到了尾聲,抵達海邊時,正是黃昏。

葉昔昭戴上帷帽,與一路跟隨左右細心照顧自己的女人道了別,拿出留作路上不時之需的一些散碎銀兩,塞到女人手裏,下了馬車。

夕陽與璀璨煙霞交映,退潮聲中,浪花翻騰。

她此生這是首次看到海域,在此時卻無心欣賞,視線定格於那一群面朝大海的男子。

經人引路下,隨著距離拉近,視線變得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男子。

他身形頎長挺拔,負手站在海邊,望著蒼茫海域中那座隱約可見的島嶼。玄色衣料甚是尋常,衣袂在風中烈烈飛舞。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虞紹衡。

只是,此時他的背影透著寒意,周身充盈著孤絕之冷。多看他身影一刻,便會覺得海上風景少了迤邐,多了蒼涼,唯剩天高海闊。

這是葉昔昭以往沒見過的虞紹衡。

虞紹衡察覺到背後有人趨近,轉身回眸。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送上,奮鬥明天上午的更新去!

謝謝三位菇涼的霸王票,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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