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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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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差點沒被他嗆到。

什麽叫做“結婚好幾年了, 不算新婚”?

最要命的是,她還沒辦法反駁——先前阿婆調侃她的時候,她沒有反駁, 一定程度上導致阿婆堅定地以為他們就是夫妻倆。

現在要是再對阿婆說他們倆不是夫妻……

怪她自己,當初就該直接反駁。

宋檀斜了眼姬善, 後者孰若無睹,已經把阿婆勸回到座位上。

知道這兩人不是新婚小夫妻,阿婆這才放心地坐回去, “不是新婚就好……你們倆看著都挺年輕的, 結婚還挺早嘛。”

她還以為現在年輕人都晚婚呢,沒想到這對都結婚幾年了。

宋檀只能禮貌微笑,把話題轉了回去:“您剛才說, 光您知道的就有五對受——咳,五對夫妻遇上這種事?”

——差點說成“受害者”了。

“是啊……”

阿婆喝了口茶, 平覆激動的心情,“我聽人家說,最開始說旗袍這事, 是鎮上一個木匠家的兒子娶媳婦, 那媳婦新婚嫁過來,看到衣櫃裏有件旗袍, 還以為是婆婆給她做的, 她就穿上了,木匠兒子問她哪來的旗袍, 這一問才知道,這旗袍根本不知道從哪冒出來。”

“說是不清楚來歷, 但到底是件漂亮衣服, 那媳婦就留著了, 結果鬧出了事——那媳婦大半夜穿旗袍,坐在床邊梳頭發,把木匠兒子嚇了一跳,喊她不應,推又推不醒,就說這旗袍有臟東西,第二天特意去請人來看。”

“人家一算,說這旗袍是那姨太太死前穿著的,那口怨氣就聚在衣服上,這姨太太看不慣小夫妻恩愛,就想害死他們。”

哪有這種事?

張姣姣下意識就想吐槽,想到這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硬生生把那些話給咽下去——這姨太太真是不講道理,就因為一個男人背叛自己就自殺,拜托,自己都只是個姨太太而已,要都像她這樣子,那少爺都得背上克妻的名頭。

更何況,誰背叛你就去找誰唄,欺負其他人做什麽?

真是聽得人惱火!

阿婆還在繼續說著:“……那木匠兒子一聽,就問有沒有什麽辦法解決,人家就想著幫他們問問,哪曉得那姨太太不聽啊,非要弄死他們。幫忙的一看,也急了,說那姨太太敬酒不吃吃罰酒,就用符紙啊、黃酒啊之類的,做法把那件旗袍給燒了。”

阿婆對這些事情記憶深刻,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夫妻倆以為這事就這麽結束了,結果回家後一看,那旗袍就攤床上呢!”

就目前為止,那對委托夫妻倆的經歷和這對夫妻一模一樣。

這麽說來,阿婆所說的這件事真實度還是比較高的。

宋檀正想著,又聽阿婆說:“人家一聽說旗袍又回來了,就說自己沒能力解決,讓他們另請高明。但他已經是十裏八鄉最厲害的那個,大家遇到事都是找他,現在他說自己解決不了,那還能找誰?”

阿婆兩手一攤,做無奈狀,“木匠兒子也受不了,就尋思把媳婦送回娘家,娘家聽說這個事,根本不讓媳婦進家門,說什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反正就是不管、也別過來,都怕沾上那姨太太的冤魂。”

張姣姣默默捏緊拳頭,她慶幸祖師爺把觀主送過來,否則要是遇到這種事,她都得打碎牙齒往肚子吞。

夫妻恩愛還礙著人家了?

“小夫妻倆都沒辦法,只好把媳婦送到附近尼姑庵,希望寺廟裏的佛祖能治一治。”

阿婆長長嘆了口氣,“就在當天晚上,那媳婦夜裏穿著旗袍走回來,當晚就投了井,木匠兒子早起打水的時候看到了,當場瘋了。”

一個是把自己淹死在水盆裏,一個是投井自殺,基本都是溺死,和那姨太太的死法也能對應上。

宋檀若有所思地記下這些關鍵點,又問:“那其他四對呢,都是這樣的嗎?”

“嗯……”

阿婆認真想了想,點點頭,“差不多,有一個是家裏沒井,直接投了河,其他都是這樣。”

宋檀又問:“那時間呢?從發現旗袍到死亡,時間一樣的嗎?”

聽她這麽問,阿婆反而覺得有些奇怪,她不像是在問禁忌傳說,倒像是遭遇了某些事、尋找對策。

阿婆的眼神變得警惕起來,“你問時間做什麽?你真沒看到?”

宋檀:“……”

“我真沒看到。”

宋檀忍不住瞥了姬善一眼,後者正安靜地喝茶吃點心,註意到她的目光,悠悠地往這邊瞥了眼,而後又悠閑地移開視線,繼續享受下午茶。

真是悠閑得讓人手癢。

“那你問這個幹嘛?”

阿婆覺得奇怪,探究地看著她。

見阿婆這樣執著,宋檀坦白道:“阿婆,是這樣的,我看到有人在網上求助,她丈夫就是陽平人,剛領證回陽平準備辦酒,結果在老宅裏看到一件旗袍。”

阿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神中滿是恐懼,“那、那他們倆……”

宋檀嘆息了聲:“就在上個星期,她溺死了,丈夫也瘋了。”

原本還滿心氣憤的張姣姣只覺得胃裏塞了幾顆石頭,沈甸甸的。

聽阿婆說的時候總覺得這是個故事,等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遙遠的距離就變成了荒誕和恐懼,就連憤怒都顯得十分蒼白。

要是讓她找到那件旗袍,她非得手撕了它!

阿婆下意識往椅背上靠了靠,語氣有幾分激動:“那你還問這件事?!”

這不趕緊有多遠離多遠,怎麽還趕著問呢?

見阿婆對這件事很是抗拒,宋檀斟酌片刻,說到:“好吧阿婆,其實我學過一點玄術,解決過不少這種問題——”

“啥?”

阿婆楞了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你是個道士?”

她下意識看向姬善,“不是說道士不能結婚嗎?”

一聽這話,姬善下意識解釋說:“沒有這說法,道士當然可以結婚。”

察覺到宋檀看了過來,他氣定神閑地揚起眉毛:“難道我說的不對?”

宋檀:“……”

他說得對,的確沒有不能結婚生子的規定。

至少她大師兄就結婚生了孩子,本來也想讓那孩子拜入上清,然而孩子的天賦太差,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也別去,那十裏八鄉有名的半仙都解決不了,你這年紀輕輕的就別往上趕了,要是把那姨太太惹急了,她一看你們夫妻倆這樣子,一嫉妒跑來霍霍你們怎麽辦?”

阿婆把腦袋撇到一邊去,“別管別管,這事你管不了的。”

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宋檀耐心地勸道:“阿婆您別擔心,我解決不了,還有我師父呢,我師父那是真得道高人。”

這也不算撒謊,她師父都地府當判官了,這可不就是得道高人?

阿婆揚了揚下巴,語氣篤定道:“那就讓你師父來解決!”

小年輕不知道深淺就往上沖,要是把自己折進去怎麽辦?

“那我也得把事情打聽清楚呀,總不能讓我師父來打聽吧,不然我這當徒弟的,不就成了吃白飯的?”

聽到宋檀這麽說,阿婆心生遲疑——還真是這個說法,要是所有事情都自己做,人家收徒弟做什麽?

見狀,宋檀再接再厲,“您放心,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她話音一轉,“你看他長這麽好看,我當然得謹慎點,不然就便宜別人了!”

正在喝茶的姬善差點一個手抖把茶水潑衣襟上,他下意識看向宋檀,後者朝他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姬善:“……”

她就是嘴上花花,心裏根本就沒當回事!

原先還遲疑著的阿婆,一聽這個理由立刻表示出讚同,“說得對!”

這要是換成她,她連死了都——呸呸呸,什麽晦氣話,她還要多活幾年呢!

宋檀趁熱打鐵:“所以,阿婆能告訴我,您知不知道這五件事都經歷了多久?”

阿婆仔細回憶了下,“唔…具體時間記不清,就記得最短的才幾天,長的不超過半個月。”

這麽說,時間並不相同。

宋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桌面,那阿婆倒是想起來:“我要沒記錯,好像都是在離開丈夫的當晚投的井,鎮子上的人基本都知道這事,說是那姨太太看不得夫妻恩愛,更看不得丈夫拋棄媳婦。”

這麽說倒也合理。

這姨太太生前就是因為丈夫娶了新太太,一氣之下投井自殺,肯定更不想看到丈夫因為這些事和妻子分開。

宋檀還在分析,一旁的張姣姣卻快聽不下去了。

這簡直沒道理,是她非要糾纏人家夫妻倆,等把夫妻倆逼得不敢在一起,又把媳婦殺了,逼瘋丈夫。

這姨太太根本就是心理變態嘛!

阿婆已經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語重心長地叮囑著:“你最好別管這件事,最好還是交給你師父。”

“您放心吧,我不會去冒險的。”

宋檀滿口答應著,心裏卻琢磨著怎麽去找這旗袍的下落。

總不能去搜索陽平市的所有新婚小夫妻,然後一個個地盯著、一個個地篩選吧?

就在她思考著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時,那旗袍竟然意外地送上門來。

……

晚上七點,宋檀正準備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剛拉開衣櫃,餘光瞥見一抹不同尋常的粉色。

只見橫桿的角落處掛著一件衣料華美、剪裁細致的粉色旗袍,衣櫥裏正亮著燈,用金線繡成的花紋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撇去旗袍散發出的濃郁煞氣,宋檀依舊覺得它美不勝收。

憑空出現,還散發著濃郁煞氣的旗袍,正好能和那件據說是“專挑恩愛的新婚小夫妻”的旗袍對應上。

宋檀:“……”

所以,這旗袍的挑人標準到底是什麽?

算了,管它怎麽挑人,反正它現在已經落在她手裏,這標準也不重要了。

宋檀拿起那件旗袍,冰涼絲滑的手感像是在觸碰滑膩的肌膚,旗袍四周的股煞氣立刻纏上她的手腕,奇異的欲望驅使著她穿上這件旗袍。

如果這旗袍是全新的,她還真不介意穿上試試。

宋檀輕松壓下那股欲望,笑瞇瞇地拿著旗袍去敲了隔壁張姣姣的房門。

“叩叩——”

“來啦!”

張姣姣快步跑來開門,只見宋檀站在門口,拎著一件精美的粉色旗袍在身前比劃,“好看嗎?”

張姣姣眼前一亮,“這件旗袍真好看……嗯?”

旗袍?

張姣姣楞了下,心裏生出幾分困惑,觀主怎麽突然拿出旗袍過來問她好不好看?

她定睛一看,發現這旗袍果然有問題——正兒八經的衣服怎麽會散發出這種淡淡的黑氣?

用觀主教過的知識來說,這種帶著腥味的黑“氣”叫做煞氣,是沾上人命後才會有的東西。

沾上人命的旗袍……

這不就是阿婆下午說的那件害死了至少六對新婚小夫妻的旗袍?!

不過,這旗袍不是專門挑那些恩愛的新婚小夫妻嗎?

張姣姣沒忍住吸了口氣,她狐疑地看向宋檀,“觀主,這件旗袍是從哪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宋檀的面色掠過一絲古怪,“衣櫃裏發現的。”

張姣姣:“?”

衣櫃裏?

看著宋檀手中的旗袍,張姣姣的腦子卻被一個並不重要的問題所吸引——這旗袍怎麽找上觀主了?

觀主和姬老板在假扮結婚多年的夫妻,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假,都和傳說中的挑選對象沒有任何關系,結果這旗袍偏偏找上了觀主。

莫非阿婆的嘴開過光?

見張姣姣古怪的眼神在自己和旗袍之間游移,宋檀克制著敲她腦門的沖動,“我帶它來找你,是想讓你來處理這種東西。”

一聽這話,張姣姣眼睛一亮,頓時心潮澎湃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親手處理這種陰物!

宋檀看了眼房間裏的擺設,擺擺手,“去我房間吧。”

這旗袍據說會自己回到原處,說不定解決完就會回到她的房間,到時候還要兩頭跑,不如直接去她房間處理。

“來了來了!”

張姣姣順手抄起自己平時的畫符工具,興沖沖地跟了上去,絲毫沒註意到玩偶已經滑下床,伸著兩只小短爪試圖抱住她的腿。

“姣姣姐——”

“你先玩著,我去觀主房裏處理點事情!”

張姣姣聽到聲音連頭都不轉,無視了玩偶渴望的小爪子,揮揮手就快步跑了出去。

玩偶:“……”

我也想看呀!

為了防止旗袍發覺到問題、趁機逃跑,宋檀先用符紙封鎖住她的房間,“這次我幫你封鎖,以後你自己來。當然,不是處理所有陰物都需要封鎖,基本上所有陰物都能用破煞符處理掉——我指的是上品破煞符,你的法力暫時不夠支撐你制作上品破煞符。”

宋檀指著那件平攤在床上的旗袍,“你試試吧。”

她要動手了!

張姣姣面色紅潤,她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掏出自己之前練習時制作的破煞符,夾著破煞符念念有詞。

“破!”

將零星的法力灌入破煞符內,符紙騰得燃燒起來,張姣姣立刻把符紙扔到旗袍上。

火焰在觸碰到旗袍的瞬間便蔓延開來,眼底明亮的火光像是燙到了張姣姣,她連忙伸手去撈旗袍。

——靠,那是觀主今晚要睡的床!

宋檀一把拍開她的手,“破煞符的火只燒陰物,你怕什麽?”

“哦哦哦!”

張姣姣頓了下,這才回過神,“我太激動了!”

激動到連這種基礎玄術知識都忘了。

旗袍很快就在火焰的吞噬下化為烏有,連灰燼都沒剩下,整個過程極為安靜。

宋檀若有所察地看向衣櫃,衣櫃角落裏逐漸出現一件粉色旗袍,仿佛有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無聲地站在那。

盡管早就知道會出現這種事,但親眼看到旗袍掛在那裏的時候,張姣姣還是止不住的失望。

好吧,她果然還得再學學。

宋檀伸手把旗袍摘下來,“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張姣姣咬著下唇,眼神說不出的失落,“……是我太弱了。”

弱?

宋檀眉梢輕挑,抽出破煞符註入法力,直接扔到旗袍上,這次的火焰比剛才的透著淡淡的幽藍,不到一秒就把旗袍燒為烏有。

“你再看衣櫃。”

張姣姣不明所以地看向衣櫃,就見衣櫃角落處逐漸浮現出粉色的輪廓,旋即是衣襟、袖口、裙角。

——旗袍還在!

“為什麽會這樣?”

張姣姣震驚地瞪圓眼睛,她絕對相信觀主的實力,觀主連和澤仙尊都輕松搞定,更何況是一件旗袍。

宋檀把問題又拋給她,“你說,為什麽會這樣?”

張姣姣眉頭禁皺,回憶著觀主教給自己的那些玄學知識,她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試探著回答道:“是因為這裏的陰氣嗎?”

陽平市的風水有很大問題,正如觀主先前說過的,這裏的陰氣非常重,導致當地怪事頻發。

陰物自然是依賴陰氣生存,因為源源不絕的陰氣,讓這些陰物就算被燒毀,也能憑借著陰氣恢覆到原來模樣。

宋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要怎麽做?”

“斷它的陰氣!”

張姣姣剛說完,眉頭再次擰了起來,“可是我還沒畫過陽氣符。”

宋檀拿出一沓符紙遞給她,“自己拿。”

張姣姣學了足夠多的理論知識,但玄術需要日積月累的練習和豐富的經驗,這次就是讓她練練手,免得以後被蒙騙。

撲面而來的浩然正氣讓張姣姣呼吸一窒——她看到了什麽,一沓上品符紙!

強忍著心中的渴望,張姣姣依依不舍地取出構建還陽陣所需的陽氣符。

見她打算開始構建還陽陣,宋檀提醒道:“步法還記得吧?”

張姣姣嚴肅地點頭,“記得,我每天都有練!”

“那就繼續。”

宋檀安靜地旁觀著,張姣姣的悟性天資都不錯,很快就成功構建出還陽陣,把那件旗袍放在陣法中央。

張姣姣再次取出自己制作的破煞符,把旗袍燒掉,旗袍很快就被火焰吞沒。

眼見著旗袍燒完,張姣姣連忙回頭看向衣櫃,那裏空蕩蕩的。

“!!!”

張姣姣心中一喜,她環顧房間,不論是床上、沙發上還是衣櫃裏,全都沒有那件旗袍的蹤跡——她成功了!

她居然成功處理掉了一件陰物!

張姣姣歡喜地解除還陽陣,扭過頭就想問宋檀自己的表現如何,卻看到宋檀後方的衣櫃裏多處了一抹熟悉的粉色。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怎麽會這樣?!

宋檀連頭都沒回就知道那旗袍又出現了,“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張姣姣喪氣地搖頭,頓了一會兒又開口:“……是我想岔了,不僅僅是陰氣的問題。”

——反應還挺快。

宋檀耐心地問著:“那還有什麽問題?”

“我……”

張姣姣剛要說話,腦海中卻閃過一個想法,她閉上嘴,拿下那件旗袍放在床上,伸手仔細摩挲感觸著。

看到她的舉動,宋檀眼底劃過一絲讚賞——張姣姣這苗子還不錯,說不定這次她真能自己解決呢?

摸索了半天,張姣姣的法力消耗了大半,她面色發白,額頭滿是汗水,但眼睛卻分外明亮:“我知道了,它們的怨氣還沒散,又有當地的陰氣作為原材料,所以才能不斷覆原!”

這件旗袍不是尋常陰物,或者說它原本是尋常陰物,但因為害死太多人、沾上太多怨氣,又有當地的特殊環境加持,因此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宋檀揚起唇角,“看來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嗯!”

張姣姣嚴肅地點頭,她找宋檀又拿了一張陽氣符,重新構建還陽陣。

不同於上次,張姣姣拿起尋常練習用的朱砂筆,用力釘在旗袍的心口處,那旗袍像是被看不見的人穿上似的鼓了起來,心口處湧出汩汩鮮血。

鮮血很快染紅張姣姣的手,把她嚇了一跳。

血跡不斷擴染開來,張姣姣強行忽視手上滑膩溫熱的“感覺”,咬牙死死釘住朱砂筆,另一只手拿出破煞符開始重覆先前的步驟。

與前幾次不同,旗袍上方出現一張張女人的面容,那些面容不斷閃爍變化,神情卻都如出一轍的痛苦絕望。

“我是無辜的,放過我吧!”

“為什麽要殺了我!她殺了我,你還要殺我第二次?!”

“放開我!不是我幹的!”

“……”

有人哭泣、有人求救、有人憤怒,各種聲音交雜在一塊,仿佛魔音入腦,聽得人頭暈腦脹、精神恍惚。

看著一張張年輕女性的面容閃過,張姣姣心裏竟然生出一絲不忍,一時間下不去手。

見張姣姣動作遲疑,宋檀也不催促——每個玄門中人都會經歷這樣的時刻。

當年她第一次獨自動手時,是處理一只厲鬼,鬥法的過程中不至於下不去手,但厲鬼消散前那怨毒仇恨的眼神讓她好長一段時間都睡不安穩。

只有經歷的足夠多,才能在日後面對各種詭異的事件時保持冷靜和理智。

張姣姣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各種情緒——她這麽做是為了防止有更多人被害!

張姣姣目光變得堅定,她把所剩無幾的法力註入符紙中,將燃燒的破煞符扔到旗袍上。

“啊啊啊——”

被火焰包裹住的人影淒厲地尖叫起來,她們劇烈地掙紮起來,差點把張姣姣都給掀開。

眼見著火光要燒到自己的臉,張姣姣強行壓下閃避的本能反應,她猛地閉上眼睛,雙手死死按住朱砂筆,不停地默念著:“只燒陰物、只燒陰物、只燒陰物……”

嘗試過各種辦法都沒能讓張姣姣松手,那怨氣顯露出原本的面容。

那是一張秀美可人的面容,她妝容覆古明艷,分明是民國時期的打扮。

她的身影越發虛無淡薄,漆黑的眼睛卻怨毒地盯著張姣姣,鮮紅的嘴唇開合著吐出尖利的詛咒:

“——賤人你不得好死!”

張姣姣渾身一顫,依然死死地閉上雙眼,嘴裏念叨的改成了:“去你丫的、去你丫的、去你丫的……”

殘餘的怨氣還想讓她不得好死,那也要看看觀主答不答應!

手中的掙紮感終於消失,感覺到破煞符已經燃盡,張姣姣這才睜開一條縫隙——結束了?

火焰早已消失,那件旗袍化為烏有,左右也沒發現異常現象。

確認沒事後,張姣姣終於睜開雙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呼……”

她完成了?

張姣姣下意識看向宋檀,就見宋檀滿意地點點頭,“還不錯,你這段時間的確大有長進。”

唯一的問題就是張姣姣的法力太薄弱,那張破煞符沒能堅持太久,還是靠她的陽氣符供給陽氣,才把那旗袍裏的怨氣解決掉。

“!!!”

張姣姣的心情頓時像吹氣似的膨脹起來,就連因為法力過度消耗而導致的腦袋疼,都被她下意識忽略掉。

巨大的成就感撲面而來,張姣姣恨不得放聲大笑。

——她張姣姣,正兒八經的上清弟子,親手解決掉了一件陰物!

“叩叩——”

房門忽然被敲響,宋檀伸手拉開門。

——旗袍已經被解決,房間的封鎖也變得可有可無。

敲門的是姬善。

沒有隨意亂瞥房間內的情況,姬善視線直直落在她的臉上,“你們在做什麽?”

竟然特意把房間封鎖上,讓那個小姑娘想撓門都沒地方下手。

宋檀剛要說話,張姣姣就激動地從後面冒出頭,滿心的成就感壓過了她對饕餮的恐懼,“觀主剛剛教我處理旗袍!我把那件旗袍解決掉了!”

旗袍?

“哇,真的嗎?”

稚嫩的聲音從下方響起,宋檀這才註意到玩偶站在姬善的腳邊,只不過因為玩偶體型太小,又在姬善身旁,很容易被忽略。

張姣姣本就興奮的不行,看到玩偶就在這,一把將玩偶舉起來,用力地親了好幾口,“甜甜,我成功啦!我做到了!”

要不是因為觀主和姬老板在這,她都想跳起來歡呼!

“喔…好痛——可惜我都沒有看到!”

玩偶被她親得腦袋都扁了,但還是好脾氣地躺平任親。

她本來想進來看看,可是腿太短,等她跑過來時,門已經被關上,而且房間裏發生了什麽,她想敲門都會被彈開。

她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站在門口等著,直到大哥哥經過走廊,發現她在姐姐房間門口站著。

“旗袍?”

姬善眉毛微皺,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宋檀,“就是那件專挑恩愛新婚夫妻下手的旗袍?它找上你了?”

怪了,這陰物怎麽想不開主動送上門呢?

宋檀:“……”

她扯出一抹矜持的微笑,“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它的挑選標準,不然它也不會找上我。”

說到底,陰物又不是智能系統,會嚴格按照自己的標準來篩選合適的糾纏對象。

它的行事完全憑情緒操縱,不一定非得是新婚小夫妻,否則旗袍絕對不可能找上她——連所謂的夫妻身份都是假的。

姬善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她左手手指上的同款婚戒,眼神浮現出幾分興味,“說不定它是聽到你們說的那些話。”

看出姬善不懷好意的調侃,宋檀微微一笑,“我覺得也是,它應該是嫉妒我能找到像姬老板這樣秀色可餐又擅長廚藝的丈夫,所以才會找上我。”

“!!!”

姬善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解決了就好。”

宋檀心底冷哼了聲,又菜又愛玩。

她剛想和張姣姣再說說剛才的問題,一轉頭,張姣姣已經抱著玩偶默默離開房間,腳步邁得飛快,好像後面有東西在追她,就這麽一會兒她已經鉆回到自己房間裏了。

宋檀:“……”

她在做什麽?

不過馬上,宋檀就知道張姣姣在幹嘛了。

因為她收到張姣姣發來的一條微信:「觀主,我覺得姬老板喜歡你」

看到這條消息時,宋檀還楞怔了下,她顛來倒去地看了幾遍才確認自己沒看錯。

宋檀沈吟片刻,回了條消息:「?」

張姣姣是不是掉字漏字,不然她怎麽會看到這麽荒誕的言論?

姬善喜歡她?

即便不提她和姬善之間的沖突,她也無法想象姬善會喜歡凡人——凡人對他來說就是食物,姬善會喜歡她就像她會喜歡西瓜一樣,聽起來過於荒唐。

她很快就收到第二條微信:

「張姣姣:是真的,我真覺得姬老板喜歡你,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宋檀:“……”

宋檀認真思索著她和姬善見面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姬善雖然表現得有些別扭,但其實每次都在幫她。

可要說喜歡……

宋檀正遲疑著,無意間瞥見一抹顯眼的金色,她定睛一看,是那枚從姬善那買來的金素圈。

自從把歐陽林封印在戒指中,她就再沒摘下過戒指,如果沒記錯,姬善似乎也戴著那枚同款婚戒?

這麽一想……

宋檀困惑地抓了下臉蛋,好像真有這種可能?

但是為什麽呢?

盯著張姣姣發的那兩條消息,宋檀直接點開姬善的微信頭像,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發送這條消息後,她難得生出一點羞恥心——萬一不是,豈不是會被姬善嘲笑?

宋檀按住消息就想撤回,但是在撤回選項彈出來後,她還是沒有按下去。

被姬善嘲笑好像也沒關系,再者說了,面對這種調侃就不好意思的人又不是她,她向來臉皮厚。

想到這裏,宋檀打消了撤回的心思。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從來都是及時回信的姬善,這次居然遲遲沒回消息。

難道他在洗澡?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臥室的房門就被輕輕敲響:“叩叩。”

宋檀的心臟猛地跳漏了一拍,還沒開門,她隱約猜到敲門的人是誰了。

宋檀起身下床,正要開門,手在觸碰到門把手時又像是燙到似的抽了回來。

——她在緊張。

意識到這一點,宋檀用力揉了揉臉,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從容一點,而後握住門把手,用力按了下去。

姬善正站在門外,他這會兒穿著深灰色的睡衣,意外柔化了他身上矜貴疏離的氣質,顯得格外柔和親切。

宋檀剛要開口,註意到他臉頰透出的淡淡粉意,下意識閉了嘴。

好像是真的……

見宋檀不說話,姬善清了下嗓子,目光飄忽著落在她指根處的那枚戒指上,“……你不是挺遲鈍麽,怎麽突然發現了?”

宋檀:“!!!”

竟然是真的!

哪怕猜到這一點,但在親耳聽到姬善承認時,她還是忍不住內心震驚。

宋檀張了張嘴,想要問他為什麽,餘光瞥見照在院中的銀白色月光,她往房間裏退了一步,“要不,進來再說?”

這種事怎麽都不該站在走廊上說吧?

姬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擡腿走進臥室。

宋檀順手關上門,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下意識又想去把門打開。

手剛擡起來,又被她生生克制住。

算了,這也太刻意了。

等她轉過身時,姬善已經在沙發裏的角落裏落座,一雙長腿局促地收著,正無意識地轉動著指根處的戒指。

註意到這一點,宋檀心底那點緊張頓時煙消雲散——他比自己還緊張呢!

宋檀走到姬善對面坐下,語氣有些猶豫:“我想知道為什麽。”

她實在想不明白姬善喜歡她的原因,哪怕是“姬善”這個名字,都是她當初為了挑釁他故意取的。

等等,這麽說來……

“大概是因為你聞起來很好吃?”

宋檀:“……”

謝謝,我現在就把你那四顆神骨挖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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