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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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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吃了一口, 陳雪澤放下三明治,沈默喝水。

他臉色不怎麽好,接下來基本沒吃東西, 懨懨地垂著眼皮。

直到夏子宴磨磨蹭蹭地離開了,他仍然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陳雪澤真的非常、非常討厭吃西紅柿,對西紅柿的痛恨程度分外誇張。陳黛薇覺得要是世界上只剩下西紅柿這一種食物, 他寧願餓死也不要吃。

夏子宴走了,客廳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很安靜。每次夏子宴一走,陳黛薇第一件事就是卸妝換衣服,但這次沒有。

她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手機,時不時瞥陳雪澤。

她覺得陳雪澤在飯桌上的表現不太對勁, 他好像知道哪個三明治有西紅柿哪個沒有似的。

雖然他最後吃了有西紅柿的那一個,陳黛薇還是覺得不對, 覺得他像是……刻意拿的。

大概是她想太多。

她杵著下巴,意興闌珊地刷手機, 刷著刷著猝不及防擡眼,看陳雪澤。

陳雪澤正在喝水,一大杯冰水。喝水時他微微仰著頭,喉結緩慢地一動一動。

喝了半杯, 他沒什麽表情放下杯子。雖然沒什麽表情, 但陳黛薇看著他,還是覺得他似乎沒什麽精神,懨懨的很難受。

——要是他已經恢覆了, 沒必要假裝沒恢覆吧。

為什麽要假裝呢?人做事總要有動機, 他有什麽動機?況且他要是已經恢覆視力, 那麽也就發現她是陳黛薇了。要是這樣,他早就戳穿她質問她了,怎麽會配合她演戲?

更不會乖乖聽她的話,還大半夜弄泡面給她。

陳黛薇收回視線,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陳雪澤是誰,哪有耐心跟她周旋跟她演戲?

這麽一想,她頓時安心不少。放下手機,擡起頭光明大地看陳雪澤。

陳雪澤又在喝水,很快把剩下半杯也喝完了。玻璃杯裏只剩下沒融化的冰塊,冰塊挨挨擠擠疊在一起。

喝了這麽多水,似乎也沒什麽用,他看起來依然難受。

其實陳黛薇不太能理解他的感受,她不能理解一點點西紅柿是怎麽做到讓人難受這麽久。但是看著他這麽不舒服,她也有一點點愧疚,後悔剛剛沒提醒他。

“陳先生?”陳黛薇忍不住出聲叫她。

這是夏子宴走後她第一次跟他講話。

陳雪澤頓了頓,慢半拍回應:“嗯。”

他垂著眼眸,沒有看向她。

陳黛薇溫聲說:“陳先生剛才都沒吃什麽東西,不餓嗎?”

陳雪澤幅度輕微地搖頭:“不餓。”

說著,他站起來作勢倒第二杯水。

陳黛薇在他倒水之前站起來:“陳先生我來。”

說著,她幾步走到他面前從他手裏拿走玻璃杯,很積極地替他倒水。

陳雪澤手一空,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背上,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他知道餐桌上那一幕讓她起了疑心,也知道她現在應該不太懷疑他了。

陳黛薇倒了滿滿一大杯水給陳雪澤。

然後她也沒走,就這麽在陳雪澤身旁坐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陳雪澤被她這麽盯著也沒什麽反應。像是感覺不到她的視線,神色自若地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盯了一陣,陳黛薇對他的懷疑漸漸打消了。她覺得正常人被這麽盯著不會沒反應的,多少也會有點不自在或不舒服。她以前只是不經意瞥陳雪澤一眼,陳雪澤好像都有感覺,會莫名其妙地看過來。

可是即使已經確定陳雪澤看不見,陳黛薇也沒有徹底放下心。他看不見是暫時的,早晚會恢覆。恢覆的時間也許是下個月,也許是明天。

到了那個時候……

陳黛薇不太願意想象到了那個時候一切會變成什麽樣。

陳雪澤放下了水杯。

陳黛薇看著他沒什麽情緒的側臉,突然又一次開口叫他:“陳先生?”

陳雪澤微微側了下頭:“嗯?”

不知是不是陳黛薇錯覺,他語氣有些溫度,不像以前毫無感情。

陳黛薇斟酌了片刻,問:“等到能看見那天,陳先生想做什麽?陳先生有沒有想過?”

其實她做好了陳雪澤說搬出去的準備。

她也在心裏想,恢覆的時候陳雪澤會做什麽?

——先是因為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嚇一大跳,接著因為不能理解她的做法,要麽質問她,要麽懶得探究,第二天就搬走。

大概率是這樣吧。

雖然這是陳雪澤的房子,但陳黛薇知道陳雪澤不會趕她走。以前她住在他家,他們鬧得再兇,他也不會擺出一副主人姿態讓她離開。

實際上他就沒在她面前擺出過主人姿態,那時候他全家上下只有他對她不客氣,也只有他不把她當成客人對待。

陳黛薇眨眨眼睛,想象了一下這個房子只剩她一個人的場面,莫名難受。

明明剛搬進來時她發現陳雪澤在,第一反應就是搬走。明明那時候她很想自己住的。

沒想到陳雪澤說:“不做什麽。”

他語氣很平靜。

陳黛薇思緒被打斷,扭頭看向他。

“不做什麽?”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陳雪澤:“嗯,不做什麽。”

陳黛薇不太能理解:“可是,可是眼睛恢覆之後你就能做很多事,還可以見見朋友什麽的,想做什麽都能做。你……你什麽都不想嗎?”

陳黛薇有些語無倫次。

陳雪澤似乎慎重考慮了一下,然後說:“嗯,不想。”

陳黛薇:“……”

陳雪澤確實沒什麽想去做的。

實際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對什麽都沒有興趣。長時間不出門,漸漸地也喪失了出門的欲.望。就是因為對什麽都沒興趣,哪怕失明他都不太在意,他也不想恢覆,習慣黑暗之後覺得即使看不見也沒什麽。

他並沒有什麽想看見的。

看不見的時候,夏子宴偶爾來,每次跟他說話都小心翼翼避開“看”這個字。連看電影看球賽也不敢說了,生怕傷害到他。

然而他根本不在意。

後來陳黛薇出現了,他才慢慢想要看見。陳黛薇問他看見之後想做什麽,其實他已經在做想做的事,那就是看見她。

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陳黛薇似乎是無語,也可能是不信。癟癟嘴:“好吧。”

沒人說話了。

房間一下子變得很靜,非常靜。陳黛薇坐在這裏,只能聽見微弱的汽車鳴笛聲與徐徐風聲。時間很晚了,月光清亮。

她杵著下巴看月亮,內心空茫,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看了半晌月亮,她又看陳雪澤,意外發現陳雪澤胸口處也有一彎月亮。他衣服是純黑色,那彎月亮也是黑色,不仔細瞧很難註意到。

陳雪澤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完全不知道陳黛薇又在看他。

她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陳雪澤胸口的黑色月亮,一邊看一邊走神,漫無邊際地想事情。看困了,沒精打采地揉揉眼睛。

“陳先生,我去睡覺了。”陳黛薇聲音有些迷糊。

陳雪澤極其鎮定,睫毛都沒動一下,神色如常說:“嗯。”

陳黛薇站起來,不忘提醒陳雪澤:“陳先生你也早點睡啊,別太晚了,熬夜對身體不好。”

陳雪澤略點點頭:“好。”

實際上他臉上也有倦色,看起來也很困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坐在這裏,完全沒有起身回房間的意思。

陳黛薇轉身走了,走得不快不慢。

到房門口,她鬼使神差地回頭。

燈光下,陳雪澤微微垂著頭,正在看那彎被她盯了半天的黑色月亮。

一瞬間,陳黛薇睡意沒了。

陳黛薇整夜沒睡好,第二天也頻頻走神。

下班回到家,她沒換衣服沒卸妝,不動聲色地觀察陳雪澤。

陳黛薇見過盲人,但沒觀察過盲人,更沒有和盲人近距離接觸過。她不知道盲人的日常生活是什麽樣,此時此刻她看著陳雪澤,只覺得他做事情是不是也太順利了點。

——他在房子裏行動自如。

很正常,畢竟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他穿得很隨意卻很好看,搭配從不出錯。

也正常,他所有衣服都是簡單經典的款式,隨便一穿也不太會出問題。

——他去倒水,基本沒有出現過水從杯子裏溢出來的情況。

也許是聽聲音?

——他找東西,隨手一拿就拿到了。

不合理吧,她找東西都沒這麽快。

——出門散步,前面有只小狗擋路,他自然而然地繞過去。

不合理,小狗都沒出聲,蹲在那裏只是搖尾巴。

——還是在外面,陳黛薇因為在買東西暫時松開了他的手。買完東西,他隨意一擡,不偏不倚握住了她的手臂。

不合理。

——仍然是在外面,刮著風,溫度不高不低。陳黛薇因為有疑慮,一眨不眨盯著陳雪澤,距離他非常近。盯著盯著,他手抵在唇邊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不合理,這不合理。

陳黛薇心微微一沈。

二人一路沈默著回到家裏。

不止陳黛薇覺得陳雪澤不對勁,陳雪澤也一樣發現了陳黛薇的異樣。他想,她又在懷疑他。

捧著《霸總的替身甜妻》她半會兒都沒翻開,她在想什麽?連書都不看了。

陳雪澤開始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一時間,氣氛靜得有些詭異,兩人心思各異。

過了很久,大約有半個小時,陳黛薇忽然扔下書站了起來。

她站在陳雪澤面前,輕聲細語:“陳先生,我給你倒水喝?”

陳雪澤註意到她說話時不動聲色地用抱枕蓋住了她的書。

陳雪澤謹慎地拒絕了她突然的提議:“不用。”

陳黛薇笑瞇瞇:“剛才買了牛奶,陳先生喝一杯牛奶吧,據說睡前喝一杯牛奶可以提高睡眠質量。”

這次是陳述句。

她沒有問他要不要喝牛奶,她替他決定了。

她說著話,從冰箱拿出一盒牛奶,打開,緩緩將奶倒進玻璃杯裏。

奶倒完了,她卻沒告訴他。

既然她沒說,他也就沒有喝。

她緩緩站直身體,像是想到了什麽,招呼也沒打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幾分鐘後,陳黛薇出來了。

她不是空著手出來的,出來時,她手裏多了一個紙包。很普通的白紙,包著什麽東西,乍一看有點像宮鬥劇裏的毒藥。陳雪澤沒看過宮鬥劇,只是憑直覺覺得那不是好東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心裏微微疑惑,臉上沒表現出什麽,也沒太關註那包東西。

下一秒,

他眼睜睜看著陳黛薇窸窸窣窣打開紙包,當著他的面,把裏面的白色粉末一點點灑進牛奶裏。

小心翼翼攪拌了幾下,她把玻璃杯遞給他:“陳先生,喝奶。”

陳雪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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