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你幫我勸勸海鵬。”陳靖西皺著眉揉了揉太陽穴：“他現在不肯搭理我，我說什麽他都不聽，就讓我少摻和。”

陳靖東心裏對邵海鵬的印象好了一些。這人倒真不是最初自己以為的那樣，好像要回來處心積慮的跟大哥糾纏不清什麽的。

“大哥，要不你就別管了，真的。你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絕對不讓邵海鵬受委屈行嗎？你攪和進來，只會越來越亂。”

陳靖西自嘲的笑笑：“我知道海鵬怎麽想的。哥不是不信你，我怕楚榮那小子玩陰的。你不用再跟我強調他為人不壞三觀在線了。那得有個前提，不會有人動搖他的根本。我始終相信，如果一個人賴以生存並且習慣的溫床被兜底掀起來，這人什麽沒底線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男人深吸一口煙又呼出，青灰色的煙氣慢慢飄散在夜色中：“海鵬這人有多固執我太清楚不過。他存了心要跟楚榮死磕到底，那他現在一定在準備出手的資料。到時候楚榮為了自己的利益，狗急跳墻找人弄死海鵬都有可能。”

陳靖東駭然而笑：“哥你太誇張了！這是法治社會！”

陳靖西輕笑一聲：“按說這話我不該跟你說。東子，咱們哥倆今天推心置腹哪兒說哪兒了，你也不用去求證，愛信不信。你知道媽當年都那把年紀了，為什麽死活要跟陳衛國離婚嗎？陳衛國跟你說過嗎？”

陳靖東心裏感覺很不好，嘴唇動了動，無聲的搖搖頭。他問過，陳衛國沒回答他。

這麽多年，陳靖東不是沒在心裏猜測過。婚外情？不是。感情破裂？不是。當事人諱莫如深，誰都不說原因，甚至在軍婚受保護的前提下，陳媽媽說要離婚，陳衛國就簽字了。

這麽多年，陳衛國也沒再找。

“陳衛國，”陳靖西平靜的看著外面皚皚的暮色四合：“手上犯過人命。當年你在部隊上不知情，那人是陳衛國晉升上的一塊絆腳石，兩人鬥了很久。後來陳衛國贏了，他把那人全家都逼到絕境上去了，那人跳了樓。他老婆沖到咱家，跪在那裏邊哭邊求陳衛國給孩子一條生路。咱媽當時都傻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後來，他老婆跟兒子都出事了，那輛車被撞的面目全非，根本一點活路都不會有。”

陳靖東嗓音都變調了：“不可能！他不會這樣！何況，你也不能證明那人和他家人出事不是偶然，就把這些都栽到爸的身上。”

陳靖西笑笑，不以為意：“那你就當我陰謀論好了。東子，從來成王敗寇願賭服輸，這些醜陋的東西你還是見的太少。不過有一點我覺得陳衛國做的還挺好，那就是他一直護著你，沒讓你觸碰到社會更多的陰暗和齷齪。你放心，他現在年紀大了，又那麽在乎你，何況現在位置也穩，不會再沾血腥了。”

那種三觀都被顛覆的震驚刺激著陳靖東，手腳冰涼卻仍然試圖說點什麽為陳衛國辯解：“對不起哥，這我真的沒法相信。我從家走的時候，爸媽感情還很好。”

“我沒說他們感情不好。”陳靖西抿了抿唇，嘴角微哂帶了幾分無奈：“媽說，陳衛國這人心硬，太狠了。為了權勢心裏沒底線，她在這樣人身邊待不下去，害怕。”

陳靖東覺得氣都要喘不上來的感覺，抓著欄桿的那只手用了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來。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界上有些人，權勢地位金錢，樣樣都比良心重要。為了這些，他們可以不擇手段。”陳靖西拍拍這個塊頭比自己大可是心思明顯單純很多的弟弟：“算是哥求你幫忙，海鵬一個人鬥不過楚榮的。我幫他找好律師了，你勸他跟律師見一面。還有，醫院那邊只能查出來病歷上寫的東西，我想讓你問問海鵬，他當時留沒留證據，也就是楚榮的J液。”

“哥。”陳靖東欲言又止。這不是當年在部隊時候令行禁止，聽指揮出任務，狙-擊-槍瞄準目標不動搖的扣下扳機。這種心理上的較量，不見硝煙的殘酷，某種程度上比戰場還要惡劣。

“你別替楚榮說話了。”陳靖西堵住他的後話，伸手按熄了煙蒂：“比起海鵬身體上精神上經受的雙重摧殘，我不覺得這種懲罰很過分。這件事情最後只會不了了之，而楚榮不傷筋不動骨，受些輿論譴責。你以為我願意讓海鵬去告狀？站在風口浪尖被別的不知情的人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去嚼舌頭去惡意揣測動機？”

“既然是兩敗俱傷，為什麽非要這樣？”陳靖東擰著濃眉，香煙快燒到手指頭依然渾然不覺：“楚榮那邊我去做工作，總歸——”

“牛不喝水你強按頭，有意思嗎？”陳靖西擺擺手：“從根上講，這件事之所以鬧到不可收拾，是楚榮打心底裏瞧不上海鵬。無論是他普通的出身還是同性戀的性向。如果今天不是海鵬，是另外一個高幹子弟你試試看？”

陳靖西籲口氣，語重心長拍拍男人肩膀：“跟小坤好好過你倆的小日子，別摻和太深。”

“哥，”陳靖東鬼使神差又問了一句：“萬一邵海鵬這件事鬧大了，我嫂子都知道了，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陳靖西一點不驚訝這個問題，像是早就想過：“坦白講清楚跟海鵬原來處過一段，可是現在結束了，只是朋友幫忙。如果她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我尊重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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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坤開學了。大三開了專業課，課程的安排也多了不少。

方同學拿了新課表看了半天，不太滿意的皺著眉頭，二話不說就把學生會和社團活動全退了。

陳靖東問他，少年回答的理直氣壯。

沒用，耽誤時間，有那功夫不如回家陪陪自家男人，或者出去找兼職。

是的，方坤這一年把打工做兼職的事情正式提上了議事日程。

他沒像一般大學生為了賺點零花錢那樣，去找快餐店打零工或是帶家教。方坤專業學的工程力學，A大非常牛的王牌專業，將來就業往能源、機械、土建、交通、航空等方面都非常搶手。尤其A大的本專業研究生院，在國內的地位更是首屈一指，跟部級單位有著非一般的合作關系。

方坤跟陳靖東商量著，他想找對口單位實習，將來目標是A市8645研究所，軍工企業，很低調，可是福利待遇沒的說。知情人都知道那扇大門多難進，狼多肉少，每年都擠破頭，可以說堪比考熱門公務員一般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小方坤不過二十一歲，卻是腦子清晰，把自己的規劃說的頭頭是道，令陳靖東驚訝之餘也有點羞愧。

“我想先找民營企業打工做兼職，錢多錢少不給錢都沒關系。一來現在畢業生不是說成績好就一定能找到好單位，要有實打實的幹貨，落地的實習很重要。二來我想在實習中獲得的是人際交往方面的東西。8645那種地方除了過硬的專業本領，也必須要擅於與人打交道。”

陳靖東摸摸他腦袋：“躊躇滿志的，挺好。怎麽想去8645這樣的單位？就我知道，你們這麽大的孩子，個個眼高於頂的青睞外企或上市公司，沒人看得上土的掉渣的研究所，都覺得那是提前養老的地方。”

“我知道不是就行了。”少年嘿嘿的笑，眉眼鮮活：“我們專業兩個班，閑聊時候我差不多摸了個底，基本沒人打算往8645努力，這樣我同一個學校的競爭少，機會就大。再說了，8645有點體制內的意思，福利待遇好不說，休假什麽的也正常。哥，人不能太貪心，什麽都想要。我既然有了你，就不要那些野心勃勃的東西，以後咱家我來做那個穩定的，你去拼去闖，隨便怎麽樣都行，我給你做大後方總支持。”

“方坤，”陳靖東心裏有一肚子的話。溫情的，肉麻的，傷感的，慚愧的。結果堵在那裏出不來，挨挨擠擠的，最後變成了一句莫名不相幹的四不像：“等以後咱倆去法律承認的國家，領證結婚。”

不管國內承認不承認，我要在嚴肅的法律面前認真保證，我愛你，無論生老病死貧窮或富有，不離不棄從始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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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極其巧合。

新租下來那套房子，陳靖東本人並不是太滿意，加上陳媽媽游說。最終陳靖東決定損失一個月的定金，放棄那處出租屋。

結果房東大媽特別潑辣，當初很拽的說，你們不租拉倒，反正租的人多得是。眼下聽說陳靖東要反悔，那架勢簡直跟要撲上來咬口肉的老虎沒區別，堅決不肯退六個月的預付租金。

後來房東大媽一個電話把她兒子叫來助陣，那個五大三粗看過去就不像善茬兒的男人跟陳靖東差不多年歲的樣子，聽完他媽告偏狀，面無表情的伸手一指樓下。

“兄弟，下樓說話。”

陳靖東都做好大打出手的打算了，反正他不懼。

結果真實情況啼笑皆非，那個叫宋非凡的男人一下樓就換了副嘴臉，特別不好意思還帶了點憨厚，簡直就是在請求陳靖東了。

“兄弟，真對不住，我媽她就是這樣，我說她多少回了，家裏不差這點錢，她就是不聽。我媽年紀大了還有高血壓心臟病，我不敢惹她生氣，要不這樣你看行不行？委屈你一會兒先答應她認損失，六個月租金不退。回頭我個人把錢全補給你，連一個月的押金也給你。實在不行，我貼點精神損失費也行，你看多少合適？”

陳靖東先是愕然，接著想起自家媽媽，心就軟了。

還沒等說話呢，樓上房東大媽從廚房窗戶探出頭來，不放心的繼續惡形惡狀：“兒子，本身就是他們的錯，你別被他花言巧語騙了。”

“放心吧媽。”宋非凡扯了扯脖子上的大粗金鏈子，一副故意做出的兇神惡煞：“真說不通我不會客氣！”

陳靖東沒憋住，低了頭實在不忍心再看宋非凡那副小羊羔披了大灰狼皮的滑稽樣兒。

這不知道也就算了，看著宋非凡這麽跟他媽演戲，這種反差萌實在有點不忍目睹。

事情最後皆大歡喜，宋媽媽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又給兒子賺了點錢貼補家用，陳靖東從宋非凡手裏拿回了全部的六個月房租和一個月押金，一分錢沒損失。

最大的收獲在於，兩人出了門聊了幾句一見如故。

宋非凡這人長得不咋地，五大三粗跟黑社會似的，可是真實情況是為人性子豪爽正直憨厚。他自己是做企業的，公司鋪開的攤子大了，正想找個職業經理人幫他管理安保公司那一塊兒。

這要是別的方面，陳靖東還真沒那個膽量敢去自薦。安保公司，他從宋非凡嘴裏聽了個大概，心裏有九成把握自己能幹的了。最動心的是，第一，非凡安保有幾家銀行合作著，評價很好，但是業務需要擴大。這份合作名單裏沒有陳靖西他們銀行。

第二，非凡安保公司裏面百分之九十的員工都是退伍兵，公司秉承的就是軍事化管理。兩人談了些理念，陳靖東有保留的提了部隊管兵的一些方式方法，宋非凡直拍大腿，簡直沒的話說，一拍即合。

陳靖東就這麽租房不成，莫名其妙撿了個新工作，成了非凡安保公司的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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