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聞錦入宮過年。

新桃換下舊符，晟雲洲在家同宋氏父子吃年夜飯，面對宋老爺子的催婚，男人難得沒有視若無睹，端著酒杯，道了句“我知道了”。

宋老爺子瞪大眼睛，再三詢問他可是看上了哪個姑娘。

卻說沒有。

宋老爺子嘆了口氣，酒氣上臉，帶著些醉意道：“要是小聞是個姑娘就好了，哪哪都好，你倆也聊得來。”

晟雲洲楞了楞，心想，她本來就是個姑娘。

可惜，她今天應該會留宿宮中，不會回來了。

晟雲洲望了眼院外，有些出神。

守歲通宵，臨近五更，晟雲洲與宋思珩走出院門，拿著一柄爆竹驅儺，迎接新年。

正將長長的爆竹掛到門角，街道入口，一陣車輪轆轆之聲傳來。

聞錦趕回了家，帶著一竄爆竹提衣下車，走到石獅子邊上，望見他倆，笑吟吟揮手道：“你們也在放爆竹驅儺嗎？一起啊！”

兩柄長長的爆竹在小故裏街道高高掛起，聞錦拿著香火俯身將爆竹引線點燃，迅速撤離到安全地帶。

含笑迎上男人的目光，手捂著耳朵，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兩人異口同聲。

“交年換新歲，長保身榮貴！”

虛耗都教退散，祝壽遐昌，年年共同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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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日子，晟雲洲基本不見聞錦。

她四處亂竄門，有些忙的腳不沾地。

年前的朝堂，一直有股暗流湧動，隱隱的，蓄勢待發般，似同小公子有關。

結黨營私？晟雲洲感觀如此，卻不知她在密謀什麽。

正月十五，她守時守諾出現在街角，他們商量好的匯合點。

遠遠見孟素婉穿著一身紅衣走來，聞錦見是霜葉紅，銜笑稱讚：“孟姑娘今日的衣服，很好看。”

孟素婉欠身致謝，聲音溫婉，令人如沐春風，“聽聞京城近年時興這個顏色，便想著買了。”

在邊疆駐紮營裏，她每天幫忙照顧傷殘的士兵，基本沒有機會打扮，一枚簡易的木簪，盤住一頭的烏發，穿著也是怎麽方便怎麽來。

這會重新梳起女兒發髻，額貼花鈿，姿容比之少女時期未減分毫，倒讓沈奕看呆了眼。

聞錦讚完，語氣不明：“ 孟姑娘可知這顏色的來歷？”

孟素婉目光流出傷懷，“略有耳聞。”

聞錦皮笑肉不笑，“孟姑娘心真大。”

當年那樣詆毀他，還能穿的這麽心安理得。

孟素婉楞了楞，不太明白聞錦到底想說什麽。轉眸，宋藺帶著家人過了來。

孟素婉欠身行禮，朝他著意看了一眼。

沈奕曾與她說，宋侍郎在他面前提過雲洲，孟素婉仔細看了看宋藺，卻是個陌生人。

宋老爺子帶著思珩，左邊阿貢，右邊長風，一路陪護前行。

後面四個年輕人並肩而行，走入熱鬧的燈會長街之中。

晟雲洲有意讓聞錦走在裏側，避免人潮擠攘，沈奕亦護著孟素婉，站在另一側的邊上。

她們倆個姑娘，不約而同，並列在了中間。

聞錦見人流擁擠，問晟雲洲需不需要她走外側。

晟雲洲瞥她一眼：“我怕一轉眼，您就被人擠得看不見影了。”

他一臉請您對自己的小身板心裏有點數的樣子，聞錦沒得反駁，想了想，“那你不介意我和孟姑娘換個位置吧？”

她要把這對小情侶拆了。

晟雲洲隔空望了眼孟素婉身邊站著的沈奕，一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敢。

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聞錦老實待著不動了，心想，這人好見外，不熟的女人還真就不近身。

這個四人組合，也是奇怪，不算熟絡，一路逛過來，卻也沒有很尷尬的感覺。

聞錦天生一副笑臉，雖說要搶人，也沒有什麽霸道無禮的舉動，說話溫聲細語的。

宋藺話不多，挑著眉稍走在旁側的樣子，有點像他們的一位故人。

以前沈孟二人同晟雲洲出街時，基本也是他倆走兩側，孟素婉走中間，沈奕會指路上各種有趣的場面給他們看，晟雲洲時常皺眉不語，或是冷不丁的揶揄。

這會路過一個賣異國耳鐺的小攤，孟素婉女兒心性，忍不住走上前看。

沈奕見聞錦對這些女兒家的小玩意頗有見地，挑出的每一副耳鐺，都使孟素婉展顏一笑，心裏生出一點危機意識。

“小公子這樣懂女兒心的嗎？感覺要比不過他了。”

晟雲洲盯向聞錦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縷譏笑，“哪有比不過，至少，你比她爺們。”

聞錦猝然回頭，撅嘴瞪向他，很明顯是聽到了。

沈奕錯愕僵滯，晟雲洲卻不以為意。

聞錦咬牙切齒，沖上前揍他，晟雲洲嗤笑往後退，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格擋。

沈奕遲疑地觀望，小公子著了惱，但看這樣子，似也不需他上前調和。

孟素婉走過來看：“他倆關系看著挺好的。”

沈奕頷首笑道：“比鄰而居，只要處得來，總會要好的。”

比鄰而居，他和晟雲洲也是如此結的緣分。

孟素婉亦笑了笑，唇角還未掛到耳邊，卻又平覆下來。

以前，她、沈奕還有表哥晟雲洲，真的很要好的。

要是孟家還在，她不是寄居在他家裏，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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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錦將晟雲洲趕到了街邊渠旁，拽著他的衣領要他道歉。

晟雲洲由著她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手桎梏著他，“我好像也沒說錯什麽吧。”

聞錦警告：“不許在外人面前這麽說我。”

“那你不要扮成這樣不就好了。”晟雲洲垂眸看向她，“沈將軍又不喜歡男的。”

他也不喜歡。

聞錦沈默了會，牽起嘴角，秀氣的兩縷眉毛微微挑起，“這有什麽，等把他倆拆散了，我相信沈將軍不會拒絕我給他這樣一個驚喜的。”

晟雲洲心頭湧入一股酸澀，一只大手握住她兩只手腕，反將她抵到渠邊石欄前，“你就這麽......”

“宋大人！”旁邊一句嬌聲打斷了他。

一個男人反手便能將她兩手鉗住，這於聞錦現在男兒身的身份委實不符，著實窘迫丟人。

見有人靠近，聞錦立即掙脫他的束縛，站出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樣。

只見來人是個少女，比聞錦小兩歲的光景，一身矜貴的華衣，擡起幃帽簾。

“安成郡主？”

聞錦辨出來人，安成笑盈盈對晟雲洲走了過來，才發現他身旁的竟是小公子，連忙頷首欠身。

“安成特意過來，是為了感謝宋大人的。”望著男人英俊冷冽的眉目，安成撲撲紅了小臉。

“感謝臣？”顯然晟雲洲對她毫無印象。

安成低頭羞赧著提醒，“上回我暈倒了，多虧您仗義相助，把我送回了馬車內。”

晟雲洲蹙起眉稍想了良久，還虧聞錦在旁邊好心提醒了句，令他想起那日門口的場面，終於記起這麽一茬。

“哦，小事一樁，郡主不必掛懷。臣父年前同臣提過，郡主後來登門拜謝過，只是那日微臣剛好不在家，沒能親自接待，但您的謝意，臣已經收到過了。”

原來之前就有上門致謝，這會又來當面了。

聞錦心裏不由好奇宋藺何時招來這樣一朵貴桃花。

晟雲洲也不清楚，早在聞錦生日那天，安成郡主於樓上驚鴻一瞥，便對他芳心暗許。

可惜後來沒多久他就下江南了，回來成了大功臣，愈發堅定了安成的眼光。

宋藺的家境是差了些，但人有才華又上進，儀表堂堂。父王母妃本想為她招一個上門女婿，不希望她遠嫁，高門大戶的兒郎骨氣足，小門小戶，反而好談入贅的事。

安成當然不認為宋侍郎是個沒骨氣的兒郎，但也想著若他對自己有意，自會應允她父母的條件。

本以為在上元節這等男兒女兒出門相看的日子，她裝成街邊偶遇，精致貌美的穿著打扮，能引得男人側目。

可宋藺仍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對於她親自過來的致謝，也直言不必掛心。

安成心有不甘，開口提議想與他一並去河堤那邊賞燈。

話罷，她略有求助地看了小公子一眼。

聞錦豈會沒有眼力見，她隨手指起前頭一樣有趣的事物，正打算從晟雲洲身邊撤離，男人擡手攬住她的手臂，強令她腳尖旋了回來，“去哪裏？”

她困迫地朝安成覷了眼，看向握著自己手臂不撒手的男人，目光示意——您不覺得我不適合待在這嗎？

聞錦是想得很體貼的，感覺宋藺本該是懂她的，此刻卻緊緊盯著她的臉，“想去找沈奕？”

沒門。

聞錦：“......”

這也算是個合理的理由，聞錦就坡下驢，溫言說他們快追不上沈孟二人的腳步了。

她指著沈奕道：“他們在等我們呢。”

晟雲洲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目光朝著旁邊一眾小攤販看了一眼。

安成郡主正打算與他們並肩而行，集市路邊的攤販卻開始竄動，紛紛推著小板車向他們湧來。

人流錯亂沖散，沈奕帶著孟素婉被迫往前，晟雲洲和聞錦擠到了江邊角落，安成郡主泯沒在人群之中。

聞錦見人影無跡，慌忙提衣上前尋覓，四下張望，看不到宋老爺子和思珩，也不見沈孟二人。

晟雲洲跟著她走了幾步，“都是成年人，走不丟的，我們在原地等著，他們總能找回來。”

聞錦眺望不見人，也只能這麽辦。

見她應聲，晟雲洲眼底淌過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

聞錦就近尋到一處可坐的地方，回頭喚晟雲洲，他人已經站在了一個細耳壺前。

只見他朝壺口看了眼，接過攤主遞來的矢羽，“反正閑著沒事，來玩一場？”

聞錦搖頭說她不擅長。

晟雲洲指尖轉動著矢羽，“我請你投，輸了算我的。”

聞錦楞怔，掩嘴笑：“宋大人升官了就是不一樣，豪橫。”

“升職加薪，不就是為了豪橫嗎？”

他這話好像沒毛病。

但聞錦確實投不中。

接二連三的失利，晟雲洲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後，輕擡起她的手臂。

高大的身影罩來，聞錦心口不禁一跳，擡眸看向他。

晟雲洲的眉眼如畫，眸間的寒星令她不由望的入迷，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騰升。

男人對上她的視線，眉間微微蹙起，“你看我作甚，看前面。”

晟雲洲道：“就教一遍，記住了。”

他在她耳邊說著一些眼觀四側，耳聽八方的心得，溫熱的鼻息撲在聞錦耳畔，竄進她身體，引來一陣癢意。

聞錦恍了會神，手順著他的力道上擡，投擲。

中壺。

“會了嗎？”

“......大概？”

“你自己試一次。”

沒中。

聞錦看著他一臉孺子不可教的模樣，悻悻道：“就教了一次，我又不是神童。”

晟雲洲聽她不服，上前再度擡起她的手腕，於她耳畔笑道：“成，今晚學不會，誰都別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晟雲洲：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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