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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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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錦眼底閃過一絲失望,頷首道:“我知道了。”

邏圖再稟:“翰林院那邊,已經將春闈擬定的試題呈上去了。”

庭前的桃花灼灼,聞錦伸手接了一片,漫不經心地問:“呈了哪個?”

“他們自己想的沒呈,把你和呂太尉的意見遞上了鳳閣。”

聞錦聞聲輕笑,“倒是兩邊都不得罪。”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聞錦盯著手上的粉色花瓣看了會,揚手散回空中,勾起唇角,“自然是入宮,吹耳邊風去。”

她花了三年積攢下來的威勢,總要看看能攪動多少風雲。

這新科試題,她既想定,就得定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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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景華坊內的鼓樓夜市,汴京最是繁華之處。

特別是春闈將近時日,才子名士匯聚京城,諸多酒樓爭相設宴,邀請各類士子齊聚一堂,鬥墨比詩,形成百花齊放的繁榮盛象,引得不少汴京的高門世家,扶樓觀望。

月華樓,今日設下畫展,一個“劉”字蓋於門前的邀請公貼上,門庭若市。

樓內四壁掛著劉家珍藏的寫真畫軸,供貴客移步徐徐欣賞。

最中心的露臺上,此刻盤踞著五湖四海的才俊,一壁切磋著畫藝,一壁侃侃而談,把酒言歡。

設此席面的小國舅劉曜,卻未穿梭其中,懶坐在頂層的樓閣裏,嘴上哼著小曲,斟酒自酌。

樓梯口傳來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遠遠聽到錢掌櫃含笑止步:“這樓梯有些窄高,姑娘慢走,爺就在樓上。小人還要在樓下主持局面,就不上去叨嘮他了。”

劉曜斜眼掠去,只見一身白衣的少女,頭頂著幃帽,緩緩走上樓來。

他不禁蹙眉,“三年服喪期已過,你怎麽還穿的這麽素?”

沒人要她守喪,也沒人在乎,小丫頭傻的冒泡。

三年,女兒家最愛美最貪嘴的年齡,一身素色,一口葷沒吃過。

聞錦掀開幃帽,露出一張嬌靨,杏眸又黑又亮,眼角彎彎,猶如月牙,“前兩天繡娘來量了,我又長高了些,新衣還在做。”

劉曜著意看她一眼,憐惜小輩地招手,叫她過來嘗嘗樓裏最出名的羊舌簽。

聞錦從善如流地坐下,劉曜給她碗裏添食,“滿京城我最服你,男裝女裝切換自如,至今,沒人發現?”

聞錦揚著唇角,“我這不是戴了帽子?再則,京城的巡防營守著您當初定下的鐵規,治安向來好,我走在街上,從不擔心會有流氓地痞跑來戲我,摘我幃帽。當然放心出來玩耍了。”

劉曜嗤地笑道:“明明是二姐姐認了你是兒郎,無人敢懷疑你是個女孩而已,與我有何幹系?”

聞錦為他斟酒,輕哼了聲,“舅舅既說話這麽絕情,就當我同您沒幹系。”她雙手俸上酒杯,端詳著他的神色,“可那營裏的兵,都是您一手調教出來的,如今受盡張家的排擠,各各都盼著您回去,您總不能說他們也和您沒幹系吧?”

劉曜嘖了聲:“又來?這話你說三年了吧?再說你這酒我都不敢接了。”

聞錦將杯放至他桌前,“因為您已經游手好閑三年了,您還記得那位震懾四海的劉大帥是誰嗎?”

劉曜眉心跳了跳,“你這丫頭真是,比我娘還煩。”

原以為這世上只有長輩說教晚輩不思進取的份,落到她這,給他反了過來。

聞錦攤手作寫字狀,“背後譏諷長輩,我記下來了。”

劉曜呵呵,“我還沒安你一個當面忤逆尊長的罪呢。”

聞錦美眸圓瞪:“我怎成忤逆了,明明是善意的規勸!”

善意?明明是為了亡人的私心。

劉曜全然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一心想著逃跑,話鋒一轉,瞇縫著眼看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中我樓下的畫了?所以特地來這給我添堵,好向我討要。”

小姑娘蹙起眉稍,“在您眼裏,我是這種人?您那些俗物,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哦,雲洲的畫也沒興趣了?”

聞錦楞怔。

晟雲洲身殞魂散,青史幾筆,奸佞小人的罵名蓋棺定論。

世人抓著史冊上記錄的惡行對他進行口誅筆伐,聞錦卻在近日,收集起他的瑣碎日常。

畫作,詩集,譜曲,她統統都會納入囊中。

卻不知她要來何用。

但劉曜只要提及,必然能引得小丫頭轉移註意力。

聞錦果然蹙眉道:“您還有他的畫,您上回不是說都送我了嗎?”

劉曜理直氣壯道:“那哪能都送了?”

聞錦氣了,“你們家的兒郎......都這麽愛騙人的嗎?”

那人也愛騙她。

從最開始去江南接她的時候,他就騙她,後來把她送去嘉和那裏,說好會來找她,又騙她。

見小丫頭面露慍色,當真是惱了,劉曜只好道:“你直接下去拿,行吧!送你還不成?”

聞錦繃著臉,“這還差不多。”

話音一圃,她沒忍住露了點笑意。

劉曜有種中計的感覺,冷笑道:“不過我把它混在畫堆裏了,你要自己找得到,才能是你的。”

這有何難,聞錦轉身準備下樓。

劉曜忽而喚住了她:“最近,你去劉家祖墳祭拜了嗎?”

聞錦疑頓腳步,“近日不曾。怎麽了?”

劉曜搖了搖頭,擺手示意她離去。

劉家世代功勳,時有百姓前往祭拜。

素日祭酒上貢,墳前出現的都是尋常的祭品。近些天,齊國公墳前,總有人放一大束明黃的龍爪菊,和一大碟青團子。

齊國公生平最愛吃甜糯的青團,後來年紀大了,大夫叮囑他不許吃太多甜食,家裏就限制了他的飲食。

但晟雲洲那小子,總會偷偷給他送。

劉曜自然不認可,但一想到母親在世時,最愛做點心給父親吃,看著他每次都展顏歡笑非常,滿目傷懷,劉曜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的,當作沒看見。

如今,又是誰在縱容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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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貴胄女兒家的幃帽,采用了新興的一類西域薄紗,向裏望著朦朧,朝外瞧得清晰,甚為巧妙。

聞錦透過幃帽,徐徐移步,終在千百卷豎立的畫軸中,一眼相中一幅著墨風雅的江景圖。望了眼右下側熟悉的落款印章,她急切跑回樓上,正準備與劉曜討要,人去樓空。

她後知後覺,心口大罵,楊大帥沙場上的兵法,都使她這了吧。

他承諾的事倒是無有二話,錢掌櫃得了囑咐,前來詢問她看中哪幅,派人給她取下包好。

她走下樓梯,指了指對面墻上右邊的第三排第二列,錢掌櫃噙笑走了兩步,又折回,“那幅好似有人在賞,您要現在取嗎?”

聞錦揚首望去,此刻的江景圖前,一人長身玉立。

隔著喧嘩的人潮與如晝的華燈,她難以細望,只掃到對方修長的身影與靛青的長袍,身著打扮,應是位入京趕考的士子。

聞錦沈吟了會,“等他走了再拿吧。”

這世上願意停駐下來看他畫的人,本已不多了。

錢掌櫃躬身笑道:“國舅爺還吩咐後廚給您備了些小吃帶回去,不然您回樓上坐會,小人待會將畫與食盒一同給您拿來?”

待聞錦提著食盒,稀罕抱著畫軸下樓,路過門前的香囊小攤,止了步。

明月樓門口擺著的各類香囊,屬於樓裏的順手小禮,可隨意挑選帶走。

聞錦無意瞥去,最右邊那枚,繡著新開的桃花,同院中的極像。

她呆呆望了片刻,伸手想取,旁側亦來了一只修長寬大的手,握上香囊的流蘇邊。

剛好與她的指尖相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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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錦連忙收手,懷裏的畫卷恰在此時松落,半開半闔地跌到地上。

綁畫的綢帶結開了,她只好俯身重新卷好畫軸,加固結扣,再起身,那手的主人已經離去。

桃花香囊,被他掛在她放置一旁的食盒架上,讓與了她。

方才一霎的目光微轉,聞錦眼角瞥見那人一縷靛青的袖角。

她四周張望,在前側接踵的人潮裏,發現那抹靛青色。

他身形頎長挺拔,長長的影子投落在地,頭頂著月光與四周的萬家燈火,於人群中,緩步離去。

聞錦雙眸驀然睜大,一把拽過香囊與食盒,抱畫追了上去。

十年前,汴京暗流湧動,晟雲洲為了她的安全,把她送去了嘉和那裏。

聞錦至今仍記得那日他轉過身離去的背影。

和眼前人的身影幾乎重疊。

作者有話要說:

媳婦看上的東西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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