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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

自從香料大賽之後,李翎瑯總是會拿著他師姐景燭送給他的粉色緞帶發呆,看著緞帶腦子總會湧起若有似無的片段,而且他可以斷定那些片段是關於他和景燭的,可是想到關鍵部分他又總覺得缺損了一部分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此後,無論他怎麽苦思冥想都想不起那缺失的一部分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直到看見擺放在自己面前那盒子裏紫氣玉鐲,他才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失去的那部分重要東西究竟是什麽。

一封信、一個裝了紫氣玉鐲的盒子、還有一句表白的話——我要娶你為妻。

他竟然忘記了對自己傾慕的女子那份愛意和感情。

他居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東西。

曾幾何時,他還在自己父王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將過世的母妃留下的玉鐲送給了自己心愛之人,到頭來卻是自己先忘記了。

真是該死呢。

但是,這個紫氣玉鐲又是怎麽回來的呢?

李翎瑯拿起盒子裏的紫氣玉鐲反覆地摩挲,他覺得將自己手心的溫度和鐲子糅合之後便能感知母妃遺留下來的溫度、甚至是景燭曾經留下來的溫暖。

“景燭、師姐……”李翎瑯來回呢喃著這兩個稱呼,他開始回想。

傍晚的時候,李翎瑯和端王爺一起不太愉快地用完了膳,之後他便一個人到了自己的院子練起了師父教授的功夫,耍起功夫來這時間過得就快了,練得滿頭大汗正準備收功回屋子的時候已經月上柳梢頭,估摸著夜已經很深了。

再等李翎瑯回到屋子準備沐浴休憩的時候卻發現桌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做工精美的盒子,他記得晚飯前桌子上除了茶具是別無他物的,怎麽才一頓飯的功夫就無緣無故多出了一個盒子呢?而且這盒子的模樣他看得甚是熟悉,於是便走過去看,靠過去之後他並未觸碰盒子,畢竟整個端王府想要他倒黴的人不止一個,而且自己的父王總是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擔心裏面是不是有詐的李翎瑯並不急著開啟盒子。

待他圍著桌子轉了幾圈,並用劍鞘碰了碰盒子,發現沒有機關之後他才用劍鞘撬起盒蓋子,當他看見盒中之物的時候,他便驚在了當場。

那東西、那東西……

“是母妃的紫氣玉鐲。”李翎瑯顫抖地捧起鐲子,當他的手觸上鐲子的那一刻,他的視線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他睜睜眼又閉閉眼,眼前依舊是一望無際的黑,被抽幹的身體像是有一股強而有力的東西在翻湧,是奔湧沸騰的鮮血嗎?不,那或許不是血液,而是更重要的東西。

回憶。

他混沌的記憶炸開了一道曙光。好像有無數重疊的畫面貫穿他的身體,然後那些畫面的通通齊湧來回來,那些暫時消失在他的記憶盡頭的東西像暖流一般縈繞在心田。

是師姐來過了嗎?

這東西莫非真的是師姐送過來的嗎?

如果是,又是什麽時候來的?那既然來了為何又不現身相見呢?

這一連竄的疑問不斷困擾著李翎瑯,從入夜到三更,他還是沒能想出答案,正當他頭痛不已的時候,門外的家丁正好來報。

“世子,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

聽到有姑娘來找,李翎瑯的身體一下子就立了起來,“來人姓誰名誰?”

門外的家丁答道:“啟稟世子,來人是一位名為景燭的姑娘。”

李翎瑯猛地起身,幾步跨到門前拉開門急道:“快請,快請到我屋裏來。”

“是,世子。”

見家丁領命而去,李翎瑯又補了句,“莫要驚擾到府中的任何人,尤其是王爺,知道了嗎?”

“小的明白。”

家丁離去不久,李翎瑯就興奮又忐忑地在屋子來回打轉,自忘記了那些和景燭相關的重要事之後他就一直拿她當一般的同門師姐看待,而自己的心意也一直未傳達給她,這下她主動找上門,他一定不能像之前那般對待她了。

想著,李翎瑯從懷裏掏出了景燭送她的粉色緞帶,握著它的時候他不禁想起了送紫氣玉鐲給景燭的那一天的事,那天的他肯定和現在的自己一樣,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世子,景燭姑娘帶到。”

聽到景燭這個名字,李翎瑯快速地收起緞帶,他的小心思可不想景燭一來就被發現,於是他故意背著身,沈聲應道:“知道了,你且先退下。”

一直背著聲待到家丁離去之後,李翎瑯才轉過身,剛想說點什麽就被景燭打斷了。

“小師弟,十番的鏡先生有沒有來過這裏?”

李翎瑯沒想到景燭竟是為鏡無而來,他一時錯愕在那裏,楞了半天才答道:“我未曾見過鏡先生。”

“是嗎?”景燭露出了一絲失落的表情。

直到此時此刻,李翎瑯才看清楚了景燭的模樣,那個自香料大賽之後她隔了三年沒有見到的師姐似乎比以前長高了長成熟了許多,原先那稚氣未脫的臉也張開了出落得更加標致清秀了,只是她一貫含笑的安靜面龐卻多了幾分倦怠。

“哎呀,師姐,你怎麽受傷了?”起初李翎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景燭的面龐上,等到他視線落到景燭全身的時候,他才發現她的衣衫不僅沾了雜草灰塵,甚至衣衫上還被割出了數十道細傷口,割裂的衣衫之下暴露出染血的肌膚,此景惹得李翎瑯一陣心疼。

“喔,沒事。”被李翎瑯一說,景燭才記起自己是受了傷的,但因為止殤的那些話還有著急找鏡無才無暇顧及。

“師姐快進來,我給你包紮傷口。”李翎瑯即刻迎了景燭進門,“師姐,你先坐會兒,我去拿金瘡藥和紗布來。”

“小師弟——”景燭本想說自己的小傷不礙事,但見李翎瑯一番心思卻也不好拒絕,於是只得進屋在桌前坐了下來,心想著傷在這處理了也好免得回去被賤人醫生和魅姬看到了,而且今晚是他們洞房花燭夜的好時候,這傷確實不是好兆頭。

可景燭才一坐下就被桌上的紫氣玉鐲給吸引了,她盯著玉鐲看了半天才似自言自語地開口道:“鏡先生,真的來過了?”

“師姐,你說什麽?”這頭李翎瑯已經捧著金瘡藥和紗布過來了,他把藥和紗布擱在桌上,撩起袖子就打算給景燭處理傷口。

“這東西是誰拿給你的?”景燭指著玉鐲問。

“怎麽不是師姐你嗎?”李翎瑯疑惑地看著景燭,“我以為是師姐你趁我不註意或者不在的時候偷偷送還回來的呢。”

“不是我。”

聽到不是景燭所為,李翎瑯竟有一絲高興。

“小師弟當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景燭覺得止殤並未在騙她,若真是鏡先生為何不光明正大地送還,他可不是偷偷摸摸之輩啊。

李翎瑯搖搖頭,啟開一個藥罐把藥粉抹在紗布上就開始給景燭處理傷口,沒動一下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痛了她。

“師姐,要是疼了你就說話。”

“嗯。”

“師姐,你的傷是怎麽弄的?”李翎瑯看那傷口不似刀不似劍的兵器,他當真好奇是有誰那麽大膽竟敢傷害他心愛的師姐。

“嗯。”此時,景燭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

見景燭心不在焉,李翎瑯的秀眉蹙了蹙,“師姐,難道你這麽不喜歡我送的紫氣玉鐲嗎?”

“不是。”

“那為什麽你要將它轉送他人?”既然不是景燭送還的,那麽李翎瑯只能認為是景燭將它送人,然後由那人送回來的。

“沒有。”景燭也不知道這個玉鐲為什麽在止殤哪裏,她更不知道止殤讓鏡無把這個玉鐲送還給李翎瑯的目的,但不管是哪件事,都有止殤的參與,這個擁有妖力妖之瞳的男人為什麽會甘願當北家人類的軍師,之後又來招惹作為南家家首的她甚至是十番主人的鏡無?

止殤的目的何在?

景燭就那樣沈著一張臉讓李翎瑯治療傷口,這李翎瑯倒也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細傷給處理好了。

收好藥一類的東西,李翎瑯悄悄地站到了景燭身後,他拿起桌上的紫氣玉鐲邊看邊開口道:“師姐,這個紫氣玉鐲我還是想送給你。”說著,李翎瑯的雙手本能地背到身後,他低垂下的臉也泛起了微紅,“師姐,那天你下山時,我對你說的話,一直是算數的,不知道你……”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正當李翎瑯說到關鍵處之時,景燭騰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滿腦子想得都是止殤還有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不尋常事,她覺得一切起源都來自止殤,她必須得回去問問清楚,是敵是友,還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她都要搞得明明白白。

“小師弟,我有事要先走了。”說是快那是快,說完這話的景燭已經走到了房門口。

“自己的心裏話還未說完這景燭就要走,情急之下,李翎瑯幾個箭步趕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景燭的手,深情而又發自肺腑地喊了一聲“師姐。”

景燭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向聲音有些怪異的李翎瑯。

此時,李翎瑯捏緊了景燭的手腕,凝視著她那雙明月般清澈的眼睛,似懇求似撒嬌地說道:“我不想讓你走,景燭。”

“小師弟,你——”她沒聽錯,那個在卷雲山上對她言聽計從、尊敬有加的小師弟居然直呼了她的名字。

而對於李翎瑯而言,這一幕卻似曾相識。

原本李翎瑯希望這一次的結果會不同。

但很可惜,不管是失去了記憶還是找回了記憶的他,面對景燭只能得到同樣的結局。

“師姐,我不想你回去十番,我想你留在王府裏。”不知道是不是李翎瑯覺得直接稱呼她‘景燭’而覺得突兀還是怎麽的,反正第二次叫住景燭的時候,他又改回了‘師姐’。

雖然對男女之事景燭還不太通竅,但是看著這樣的李翎瑯,她內心竟也湧出了一股不太妙的感覺,“小師弟,我真的有要事要趕回十番,你要有什麽話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說吧。”說完,景燭把自己的手從李翎瑯的手裏抽了出來。

“師姐——”

當李翎瑯伸出手想要再次挽留景燭的時候,景燭靈活的身子已經早閃了出去,立在房內看房外那跳脫的身影,李翎瑯覺得景燭就像他永遠也抓不住的影子。

李翎瑯好像失去了雙眸,在晚風拂面的深夜,只餘他一人孤獨地守望;而景燭卻用冷漠的眼光瞥過他,把他拋棄在了身後。

李翎瑯突然想笑,想笑話自己了。

李翎瑯突然想喊,想為自己大喊。

“師姐,我喜歡你,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他果然對著在黑暗中漸行漸遠的身影喊道,但那個早已擦身而過的人影,既沒有回答“好”也沒有回答“不好”。

她,甚至沒有為他停下腳步,甚至連回過身看他一眼都沒有。

李翎瑯用力地抓緊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那深藏緊貼於胸口處的粉色緞帶大概一輩子也無法親手還給她了吧。

夜,暗色調的十番,暗色調的後山,連草叢中的石碑也隱藏在一片混沌的暗色調之中。

景燭再次回到見過止殤的地方,那地方已經空無一人,蕭瑟寂靜中,只有一方系在枯枝上的錦帕在夜風中無依地飄蕩。

景燭扯下錦帕,上面留了一行血字:“我們在天山郡等著你。”

景燭想這應該是止殤留給她的信息,而血書中所提到的“我們”莫非指的是止殤和鏡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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