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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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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六月,十番外的長安城開始熱鬧了起來。長安城一熱鬧,卷雲山自然也消停不到哪兒去。

這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正是修煉的好時機。李翎瑯剛拖著劍準備出來練會功夫,就被師兄突然告知要到師父的房裏去報個道。

李小師弟一頭霧水,不過師父的話不能不聽,他收起劍,整理了幾番衣裝,便朝著飄飄仙師的廂房走去。

飄飄仙師的房間位於整個門派的最裏端,這也是他老人家當年欽定的最佳居住地點。問起緣由來,那自然是到了危急時刻,即若有人擅闖飄飄門,他老人家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命,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證。

李翎瑯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終於站在了飄飄仙師的房門口。

飄飄仙師雖然是個俗人,但最大的愛好就是裝風雅,平時穿衣著履極為講究,從來只光顧長安老字號的布衣店。如今一看他的寢室,就知道定是找老字號的裝修師傅修葺的。一湖碧綠池水,竹筒輕叩石間。門上糊著薄紙,內裏擺著一架屏風,淡淡的墨跡勾勒出一個飄逸的“禪”字。

李翎瑯走進去的時候,發現飄飄仙師正倚著隔桌看信。他便把背後的劍調整了一下位置,作了個揖,道:“師父早!”

李翎瑯這一聲喊得氣如洪鐘,餘音繞梁,卻把飄飄仙師著實嚇到了。

“哎喲喲,我的小祖宗,師父這還沒到升天的時候呢,你想早些讓我去閻羅王那報道啊!”

“師父有訓,身為飄飄門之人,本事沒有,面子不能丟,這向師父拜早的禮儀不是您教導咱們的嗎?”

飄飄仙師吹了吹胡子,道:“誰讓你走路沒聲啊,難道腳底抹了油不成!”

“徒兒最近在修煉輕功,師父看徒兒的成果如何?”

“輕功?誰讓你修煉的!”

“我自己啊。師姐被逐出師……哦不,師姐下山之前,我允諾了她要勤勉修煉,將來必有所成。”

“這閨女……”飄飄仙師的眉頭擰成“川”型,嘴裏喃喃道,“怎麽就不知道吃一塹長一智,臨走了還要給為師搗蛋。”

李翎瑯沒聽到師父口中的輕語,轉而問道:“師父,您看徒兒何時能夠出山?”

李翎瑯口中的“出山”就是指出師之意。飄飄門門規第一條,一旦出師,就能下山執行捉妖的任務去。在李小師弟之前,已有好幾任師兄得到了飄飄仙師親自授予的出山令牌,光榮地踏上了工作崗位。每當李小師弟看著出山師兄們的背影,他都十分羨慕,於是隔天必定從早練劍到晚,希望自己能早一日得到師父的認可,師成出山。

對於這一點,飄飄仙師卻有不同的看法。他的這位幺徒雖然不拘小節,與各位師兄相處融洽,但到底是個皇親國戚,在他們門裏鍛煉鍛煉身體還可以,怎麽能真讓他去以身犯險,斬妖除魔呢?李小師弟的爹,也就是皇帝老爺最器重的弟弟端王爺可是在兒子進門前就跟飄飄仙師打過招呼的:“好生管教,切不可傷及分毫。”

人家到底是做王爺的,金口一開,言簡意賅。但他飄飄仙師是個俗人啊,那裏拎得清端王爺的話中話,他只記住了“不可傷分毫”這句,覺得要是讓那李世子擦傷了這,碰破了那,他飄飄門不但金漆招牌不報,他這掌門人恐怕也得人頭落地。於是在教導李小師弟的本領的時候,他老人家不再是教一套,藏一套,而是改變成另一種更為直接的方式——不教。

飄飄仙師主意打得可好,我不教你,難道你還能自學成才不成。但是人家到底是世子啊,還真的自學成才了。

飄飄仙師真是納了悶,在心裏埋下了十萬個為什麽。怎麽我不教你本事,你自己反倒都學會了呢?但他老人家又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問李小師弟,於是只得求助於自己的另一位愛徒——景燭。

小蠟燭答得簡單:“我教的!”

飄飄仙師頓時氣得暈過去。

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愛徒偷偷出賣了自己,飄飄仙師那個懊啊悔啊,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人家已經學會了一身本事,總不能把他打殘了讓他這輩子出不了師吧。其實撇開這位世子哥尊貴的身份來看,飄飄仙師真覺得李翎瑯一身正氣,是塊練武的好材料。他不僅沒有半點富貴家人的傲驕脾性,而且修道的悟性極高,氣脈勻和,身輕如燕。如果和小蠟燭雙劍合璧,將來許能成為江湖上的一段佳話。

只可惜,人家是世子,不是你兒子!

所以李翎瑯雖然一身本事,和師兄弟的格鬥較量每次都拿第一,但他至今仍未出師。每次李小師弟胸有成竹地前來探討自己的出師問題,飄飄仙師就頭大不已,捋著自己的胡子嘆道:“時辰未到,時辰未到。”

於是這一回,飄飄仙師也依舊故技重施,上下打量了幾眼李翎瑯,道:“咳咳,翎瑯,你時辰未到,現在還需要留在師門中勤加修煉。只有打好紮實的根基,將來才能成就大業,所以,不急,不急。”

李翎瑯又被師父否決了,心裏自然有點失落。不過他經常被否決,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況且今天本來就是被師父召喚而來,剛剛只是隨口一問,他並不往心裏去。

“師父,您桌上的信函可是師姐寄來的?”

飄飄仙師一楞,視線朝那白紙黑字投去,心想:你小子倒是眼尖!他輕咳一聲,拿起信函,道:“這信確實是燭兒寄來的,為師也是剛剛收到。”

“師姐現在身處何處?過得怎麽樣?”

飄飄仙師展了展信,擺出一副慈祥的臉孔,呵呵笑道:“這丫頭去了十番,快一個月了才給為師來報平安,幸好為師派了麻頭翁去盯著,不然真得急死我。”

李翎瑯知道“麻頭翁”是飄飄仙師養的白鴿,是只專業跑腿的老鳥。這只老鳥非常得飄飄仙師寵愛,什麽粗活累活都讓它去幹,以至於麻頭翁剛到中年,就因為長相老成而找不到對象,一到求愛季節就非常自卑的躲到角落裏去啄食,至今孤家寡人一個。

景燭在信函上只是簡單地匯報了一下自己在十番的近況,當然也提到了關於十番易主,以及自己和新主人鏡先生與他的朋友——一只蛇妖,一只狐妖的二三事。報告寫得極為簡略,落款也是毫無誠意的“不孝徒,景燭”字樣。不過飄飄仙師是個有妄想癥的奇人,他僅憑信函上的敘述就生動地向李翎瑯描繪了景燭在十番經歷的五大曠古遭遇,學會的十大做人道理,總結一句:世道險惡,李世子你還是乖乖在咱們卷雲山呆著,沒事別瞎跑瞎鬧騰。

哪知李翎瑯非但沒有一絲膽怯,聽後反而一臉嚴肅地道:“師父,看來師姐在外的日子並不好過,徒兒懇請師父於我下山幾日去十番探望師姐。”

“啊?”飄飄仙師徹底傻了,這徒兒腦子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本來是為了嚇唬你,你怎麽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啊!

“翎瑯啊,你剛剛可有聽清為師的話?那裏很危險啊。”

“徒兒知道,可是師姐如今險境求生,我心裏放不下她。”

“她危險,與你何幹啊,怎麽叫你放不下她呢?”

李翎瑯目光如炬,直視著師父道:“徒兒已對師姐表白了。”

“表、表白?”

“是,徒兒今生非師姐不娶,徒兒已經認定,師姐就是我命中註定之人。”

飄飄仙師感覺腦袋上狠狠地挨了一悶棍。趁他不註意的時候,這兩個小家夥怎麽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發展了這麽一段□出來!他瞪著眼睛仔細打量了幾眼李翎瑯,只見他直著腰板,神色認真,淡定從容,和小蠟燭到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他老人家轉念一想,雖然舍不得小蠟燭,但如果她真和李世子成了親,自己就和皇族攀上了親戚,到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想到這裏,飄飄仙師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道:“翎瑯,男女之事,不可兒戲,為師問你,你可是認真的?”

“打從我娘過世後,就沒這麽認真過!”

喲,把自己病死的老娘都搬出來了,想來這孩子的確是認真得很。飄飄仙師心頭一樂,滿意地對李翎瑯說:“燭兒如今雖不是飄飄門的人,但為師已認了她做幹女兒。翎瑯,你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你們現在年紀還小,這幾年就讓為師考驗考驗你,看看你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夫婿人選。”

“師父不用考驗。”

“啊?”

“徒兒對師姐的情誼,徒兒自己會證明給她看。”

“你……”人小鬼大啊,飄飄仙師深深地感到了一股挫敗感。

李翎瑯提了提背上的劍,對飄飄仙師道:“師父召喚徒兒前來可有要事?”

飄飄仙師腦中一閃,拍桌起身,道:“對對!為師差點把正事給忘了!翎瑯,端王爺來了,聽聞今天是王妃的忌日,你爹特地在山下預備了轎子,準備接你回家吃頓團圓飯。”

這是端王爺每年的慣例,也是李翎瑯每年唯一的一次下山機會。據聞端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自李翎瑯五歲那日娘親病逝後,他每年回家團聚的日子不是他爹和他自己的壽辰,而是他娘的忌日。

李翎瑯後退一步,拜別道:“徒兒先行告退,明日一早便回山。”

飄飄仙師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你娘也該想你了。”

李翎瑯退出後,飄飄仙師的寢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唉唉地嘆了口氣,轉身將隔桌上的信函折好,夾到書內。

正在這時,一陣微風輕揚過室,飄飄仙師忽感背後一陣涼意。他剛想轉身,自己的右肩就被一雙手搭住,掌心傳來陣陣寒氣。

飄飄仙師額上一滴冷汗滑落,他緩緩轉過身,雙目直視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張臉。墨鬢如梭,眉目成風,他頓時眼睛一亮,突然伸開雙手搭住了那人的肩。

“哎呀呀,這不是鏡老弟嗎,多年不見啊!”

那人一身水藍色服飾,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笑意。他作了個揖,道:“韓兄,別來無恙啊。”

“無恙,無恙!”飄飄仙師將那人引向了客椅,說道,“對了,鏡老弟啊,聽說你已經卸甲歸田了,怎麽,十番那活幹得不開心啊。”

被飄飄仙師稱為“鏡老弟”的男子正是十番的第一任主人,鏡水玉。他並未直接回答飄飄仙師的問題,反而傳問道:“是韓兄早就不關心我咯,這麽多年了連封信都沒有,可憐我家娘子還擔心著你的終身大事。”

“我都這把老骨頭了,花姬妹妹要是真擔心著,怎麽這麽多年都沒給我介紹一個對象啊!”

鏡水玉瞥了眼飄飄仙師,道:“韓兄這話說得好似還是我家娘子的不是了!人人都知韓兄你眼光高啊,我家娘子頭回給你介紹了三個,都被你一一否決,她可受挫了。”

“哎呀,花姬妹妹沒明白我的意思。”飄飄仙師撓撓頭皮,道,“其實我想要娶的姑娘……就是頂普通的那種。唉,可不是我歧視妖什麽的,但鏡老弟你也知道,我又不似你長得如此風情萬種,身強體健,娶了妖,我怕那方面跟不上啊。”

鏡水玉眼角一睨,笑道:“韓兄想得可周到。”

“這……咱們得透過現象看本質不是。”

“是是。”鏡水玉爽朗地笑起來,“我看韓兄大道理一套一套,其實就是忘不了你那初戀情人吧!”

“哪裏的話。”

“對了,那初戀情人的小閨女還寄養在你門下吧,這麽算算,得十來歲了吧。”

“十三啦!都成大姑娘了,心思也長了,有些事連為師都瞞著。”飄飄仙師笑瞇瞇地看了眼剛才李翎瑯離開的方向, “不過燭兒最近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你倒是舍得。”鏡水玉心不在焉地擺弄起一旁盆景裏的南天竹。

“燭兒去了十番,那是你的地盤,我自然放心。”

“十番?”鏡水玉停下手,回過神來道,“可我離開十番有段日子了,花姬也一直跟我在一起,留在十番的只有我的兒子……”

“鏡無。”飄飄仙師接過話,道,“新的十番主人對吧,燭兒寫信來,提到你兒子了。”

“哦?”鏡水玉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瞇,道,“信上怎麽說?”

“說你兒子人好,挺照顧她的……”

飄飄仙師再次發揮了奇異的幻想,把兩人相處融洽的場景描繪得有聲有色。鏡水玉耐心聽完飄飄仙師的長篇大論,只問了他一個問題。

“韓兄,那叫景燭的女孩子長得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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