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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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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念楞了一秒, 隨後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V.LA是Vtiempo旗下的品牌,在宣發上一向低調,以往的廣告多是意識流——天空, 大海, 森林, 穿插國外金發少女的側臉的鏡頭,配合時有時無的慢節奏音樂和低沈的英文旁白。進入中國市場後, 除了五年前某影後曾拿下過代言人, V.LA近幾年最多只給出過品牌摯友和宣傳大使的title。

——現在這個驚天巨餅“咣嘰”一下,砸到了自家頭上。

“在你來之前公司就已經在溝通了,不過遲遲沒有一錘定音。”江與臣難得頗有耐心地說明, 巨大的兔爪在岑念眼前晃了晃, 似乎對她遲遲沒有動作有些不滿,“昨天公司和經紀人剛敲定完最後一步。”

“V.LA開發了一條新的護膚產品線,叫白川之露, 想進一步開發國內年輕女性的市場, 所以……”

“那可是V.LA的餅啊!”

江與臣還說了什麽,岑念難得的沒有聽進去。她毫不走心地把江與臣的爪子捧在手心裏搓來揉去,眼神裏滿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從三無牌子到一線title!這就是養成系的快樂吧!”

江與臣漆黑通透的眸子透過淩亂的劉海,情緒覆雜地看著岑念。

能拿到一線代言,開心他當然是開心的。但現在看著岑念為了V.LA雙眼放光,卻全然沒有給自己的兔爪半分註意力,他心頭又有微妙的不爽:“眼下最重要的是代言的事嗎?”

岑念理所當然:“啊, 那不然呢?”

江與臣:“……”

他一眨不眨地瞪了這個事業粉半晌, 冷哼了一聲,擡手就要把自己的爪子抽回去。

好在岑念眼疾手快,雙手向前一抓, 準確地撲到了兔爪粉嫩的肉墊上。

“我還想問江老師,你這是發生甚麽事了。”岑念彎起眼睛,輕輕在脹鼓鼓的肉墊上按了按,拉著江與臣坐進了自動販賣機角落的陰影裏,“啪的一下就要把爪子收回去,很快啊。”

江與臣又冷哼了一聲。他左手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頭堅定地扭到一邊,還是不願意看向岑念,蓬松右爪子卻在揉捏之下很誠實地舒展開,像是綻開了一朵柔軟的花。

給她一個機會罷了,江與臣在心裏想。這是看在岑念之前堅定支持了自己這麽久的份上。

那天岑念敞開心扉說的一番話,他本能地覺得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動物間反目成仇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提高點警惕總不會出錯。他可以將一些無關大雅的事情托付給岑念,但增進好感度的進程不能放松。

……就比如讓她剪剪爪子,一舉兩得。

很多人類都很喜歡毛茸茸的東西。論皮毛的光澤和柔軟,他有信心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只兔子。

夏天的溫度很高,蔚藍的天空明凈到耀眼。偶爾有飛機從上空劃過,留下一道長長的尾痕拉線。但奇怪的是,兩人坐在天臺的角落的陰涼裏,卻並不感到灼熱。

心情寧靜的時候,好像自然就會覺得涼快。

岑念仰頭喝光了最後一口冰鎮可樂,愜意的瞇起眼睛。而後兩只手捧起江與臣的肉爪子,在陽光下仔細端詳著。

跟寵物店裏一般垂耳兔或者荷蘭兔纖細的爪子不一樣,江與臣的兔爪比他人類的手掌還要大一圈。握在手裏,就像是捧著一團沈甸甸的、被陽光曬好的棉花,又溫又軟。爪子銀灰色的漂亮兔毛在日光下閃著粼粼的光澤,五個櫻粉色的肉墊若隱若現。輕輕一撓,還會敏感地蜷起來。

“我覺得你的爪毛也可以理一理。放心吧,我手部護理的技術可是很高超的。”

岑念側頭向江與臣咨詢意見,順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白皙美麗的雙手。

黑發男人沒有回答。他把頭別過去,只露出修長蒼白的脖頸,半晌後動了動爪子。

那這就是行的意思。

岑念放心地掏出常備身邊的寵物指甲刀,捏了捏肉墊,開始慢條斯理地給兔爪子剪指甲。她之前常在家裏名叫肥仔的貍花上操作過,上起手來輕車熟路,還有心思跟江與臣聊天:

“你們是四個人一起負責一個單品嗎?”

哢噠,哢噠,哢噠。

江與臣清沈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忽高忽低:“不是。每個人對應一項單品。”

“哦。那之後線上應該會放單人鏈出來,說不定順便會推禮盒。”岑念把指甲刀收起來,滿意地看了看,又開始給江與臣剪爪子毛,“拿到這麽好的代言,粉絲一定高興慘了。”

冰涼的金屬劃過溫熱的肉墊,江與臣輕輕|喘了口氣,坐姿也端正起來:“……怎麽,粉絲會在廣場上刷趙明偉萬歲嗎?”

趙明偉是DK娛樂的老板,常年被掛在Voker的粉絲們掛熱搜上辱罵。

“不會的。”

岑念終於停手。她朝江與臣的爪子呼地吹了一口氣,幾縷剪下來的銀灰色毛發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是雛鳥最細嫩的羽毛:

“粉絲會說DK娛樂終於幹了一件人事,不過這主要歸功於我們哥哥自己爭氣。一年前節目亂剪輯,六個月前沒有及時維護藝人名譽,上個月亂推行程和這周你手受傷的仇可以暫時放一放,保證兩個星期內不再把公司高層掛在迎客松上喜迎八方來客。”

江與臣:“……”

短短半小時,他對粉絲的認知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再聊下去,新世界的大門敞得就過於大了。江與臣及時岔開話題,開始不尷不尬地聊天氣,順勢把兔爪抽回來低頭了審視了片刻。

銀灰色的兔爪被修建的幹凈又整齊,偶爾從肉墊間隙冒出來的毛毛也被清理的一幹二凈。

真好,看起來又是漂漂亮亮的一只爪子。

江與臣忍住想舔|肉墊的沖動,右爪子一抖,轉眼間又變回了男生的手掌。指節分明,修長有力。黑色衛衣外露出的小臂冷白,淩亂地掛著幾串金屬色的手環,透著莫名禁|欲的味道。

在岑念溫柔又狡黠的目光裏,他不自在地伸出左手,遞上了另一只蓬軟的兔爪。

“……這一只,也要剪剪。”

對於產品推廣來說,拿下代言合同只是第一步。不光廣告商方面還有其他工作要籌備,Voker拍攝前的檔期也是滿滿當當。

藝人的行程大多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個都推脫不了。線下見面會,節目助陣嘉賓,舞蹈練習……等到V.LA的產品線廣告正式開拍,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

這一個月裏,岑念也深切感受到了職場的兇險。

以往遠程追星時,她總是非常羨慕藝人的貼身助理。這份工作不僅能夠二十四小時全天候伴隨在養眼的俊男靚女身邊,還能近距離探聽到娛樂圈的八卦秘聞一線吃瓜,難道不是神仙職業嗎!

然而當她拖著行李晝夜顛倒地跟著藝人四處奔走了一個月,少女的心就已經變得像老鹹菜幫子一樣堅韌了。

高強度的工作節奏,瑣碎的工作任務,還有層出不窮的奇葩……盡管江與臣給她的工作量只是其他助理的一半,岑念也充分體會到了職場的滄桑。

這份工作真不是人幹的。不過好在她有錢。

夜深人靜時,岑念常常數著銀行卡餘額,心平氣和地安慰自己。

人在有足夠的底牌時,往往對工作中遇到的奇葩有著異乎尋常的寬容。更何況這一個月來,雖然江與臣嘴上不承認,但他私下的態度確實逐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兩人獨處的時間漸漸變得自在了很多。偶爾,江與臣還會主動給岑念講一些極為乏味的冷笑話。

實踐拖拖拉拉,接近10月初的時候,終於到了V.LA的廣告拍攝的這一天。一行人又是從清早起來就開始忙碌,雷厲風行地往戶外拍攝場地趕。

以往的廣告宣傳註重的多是電視及線下廣告投放。近四五年,自媒體平臺反而成了宣發的另一個重要陣地。即使拍攝完成後,仍有一大串工作需要跟進:平臺投放,線下活動,流量追蹤等等,怎麽抓住群體的眼球就成了一個新問題——

“——所以這就是你們跟來拍攝現場的理由嗎?”

十月份的嵐城依舊悶熱難耐。廣告拍攝現場,經紀人不耐煩摳著手指甲,跟DK娛樂企宣部門的人閑聊:“你們寫文案還要跟到這裏?真是少有。”

“看能不能找點靈感吧。”

企宣部門的同事也很無奈,“光看成片寫出來的東西千篇一律,沒什麽噱頭,全都是“他是XX……,也是XX……,現在他是XX……,讓我們共同期待……”這種古早的東西,不然我也不願意跑到這裏來餵蚊子啊。”

岑念在一旁應景地伸手,“啪”地一下拍死一只飛蟲。

通常的室內影棚拍攝之外,為堅持品牌風格統一,拍攝方今天還追加了山中溪谷取景。森林,溪水,性冷淡風的光線——典型的V.LA風。綠意蔥蘢,清淡自然,看上去頗有小資情調,就是蟲子多得實在讓人心煩。

遠處的樹下或坐或站,有五六位手模在助理的陪同下休息。有幾個人臉上分明也透著幾分無奈,不過沒人開口做聲。

“哪行哪業的社畜都不容易啊……不過畢竟V.LA的牌子在這。” 岑念站在江與臣身後,略帶向往地感慨了一句,“要不是進錯行了,有生之年我也很想給這種一線拍廣告。”

她手下的某個人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了動:“你當然願意了。V.LA開出的拍攝薪資是市場水平的三倍。”

“嗯?能有多少?”

“大概一場是你現在月工資的八倍。”江與臣冷淡的語氣透出幾分無奈,“還沒好嗎?”

“馬上!”

岑念及時收回目光,盡職盡責地把註意力放在於眼前的軟玉溫香——不是,專註於江與臣低垂的後頸上。

大概男女生天然發質就有所不同。江與臣的頭發就像他在外人面前表現的脾氣一樣,又硬又直,觸著還有點紮手。岑念把他腦後的碎發反覆向兩邊撥了好幾次,這才露出男人修長的頸子。

冰涼翠綠的花露水順著少女纖細的指尖,滴到男人冷白的皮膚上。隨後,一雙小手輕輕覆了上去。

江與臣的體溫比常人低一點,在夏天也透著一股涼意,她手下拂過略帶緊繃的肌膚,仿佛觸摸著一塊鎮過水的羊脂玉,冰涼溫潤。然而岑念不為所動,臉上的表情猶如得道高僧一樣正直。

擦擦擦,她是個沒有感情的驅蚊機器。

“這個味道好重,我不喜歡。”江與臣煩躁地瞪了正朝他的方向指指點點的工作人員一眼,眉頭微簇,用只有岑念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反抗。

“討厭也要忍。”岑念手下微微發力,恨不得把花露水的味道揉進江與臣的皮膚裏。只在指尖劃過喉結時,稍稍停頓了一下:“你也想被蟲子咬了被拍攝導演罵一頓嗎?這人脾氣差得名不虛傳!”

她邊說邊心有餘悸地朝拍攝導演那邊看過去。

廣告行業不少人都是有點小脾氣的,不過這位的性格似乎眼裏格外揉不得沙子。剛拍完一幕,岑念已經聽到他罵了四五個人了:罵攝影助理找不好角度,罵場務打光板角度不對,罵手模手上被蟲子叮了個小包影響拍攝狀態……

總之弄得現場的氣氛透著一絲壓抑。

也不知是被她說服了還是怎麽樣,但總歸江與臣沒再反抗,只是肢體還隱隱有點抗拒。尤其是岑念揉到他耳後時,他不著聲色地繃直了身子,一把鉗住了岑念的手。

“不要再擦了。”清峻的男人沒回頭,只露出輪廓分明的側臉,著意加重了語氣。岑念隱約看到他深色發絲中透出的耳尖泛著輕微的粉色,“癢。”

“哦。”

岑念把玻璃瓶收回包裏,擺擺手沖江與臣露出一個毫不羞澀的笑容:“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害羞了呢。不覺得我手很細嫩,所以按摩起來格外舒服嗎?”

江與臣:“……”

他忽然內心湧起了淡淡的挫敗感。

直來直往的性格有時意外地有殺傷力。在相識的第八十二天,江與臣對人類的認知再一次成功得到了刷新。

休息間隙轉瞬即逝。很快,現場拍攝的工作人員就神色匆匆地跑來,安排江與臣去拍第二幕單人鏡頭。

岑念遠遠看著導演走到江與臣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狀態,而後擺擺手沒說什麽,才像送孩子去幼兒園成功的老母親一樣暗自松了一口氣。

顯然,同樣神經緊繃的不止岑念一個人。因為她耳畔緊接著傳來別人的嘆氣聲。

岑念心有戚戚地轉頭看了過去。

那是個神情木訥的中年男人。他正站在離岑念幾步遠的地方,小心地照看著一位手模。被照顧的那位緊皺著眉頭,正不滿地沖他抱怨:“我剛剛還在椅子上看見那麽大一只蟲子!我的媽呀,它順著扶手就爬上來了!這來的什麽鬼地方?”

“小聲點吧姑奶奶!”那人不知是助理還是經紀人,又嘆了一口氣,明顯比她緊張得多,“機會難得,人家怎麽說我們怎麽拍就是了。我給你噴點驅蟲的噴霧?”

“怎麽你腦子不好使,嗅覺也有問題嗎?你拿的那瓶噴霧味道那麽臭,一會兒我還怎麽拍攝?”

……嗯?

這姑娘的思維有一點子怪哦。

雖然岑念沒懂,氣味會對手的特寫產生什麽影響,但本著順手幫一把的心理,她還是拿起剛拆封的花露水,朝那位手模走過去。

“我這裏有花露水,是很清淡的薄荷味,你可以先拿著用。”

“謝謝謝謝!”對方助理喜形於色,剛要接過來,緊接著就被打斷。

“什麽呀?這什麽牌子的?”手模仔細看了看,露出嫌惡的表情。“嘖,國產的便宜貨……這裏面大部分都是酒精吧?我皮膚很敏感的!你沒有泰國驅蟲液嗎?”

岑念:“……”

叮死你算了!還敢看不起物廉價美的大六神?

岑念一把把花露水從對方手裏拿回來,氣哼哼地掉頭就走。對方顯然也沒想到岑念還挺有脾氣,先是安靜了一瞬,旋即又傳來不滿的抱怨。不過這次岑念沒理,往自家同事身邊一站,板著臉目視前方江與臣的拍攝現場。

“你就是總對無關緊要的人好心。”

經紀人顯然也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他拿過岑念手裏的玻璃瓶,順手往胳膊上噴了幾下。

冰冷的液體帶來一陣薄荷的清涼。毛笠舒服得瞇起了眼睛,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教育岑念:“不必多管閑事。這種人自有她吃虧的時候。”

那邊的姑娘明顯聽到毛笠說了什麽,聲音突然高了起來,急的助理低聲下氣地忙著勸解。毛笠也沒閑著,嫌站得腿累,幹脆溜達著去找工作人員拿椅子去了。經過手模身邊的時候還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又惹來一通吵鬧。

岑念也沒再多給那邊眼神。她把花露水收進背包裏,轉身跟企宣部那位身形高大,文質彬彬的同事聊天:“我聽說你們組招聘了一批新人,有幾個之前還運營過小有名氣的娛樂營銷號?”

“……是有這回事。”

“有功底好的新人在,這次通稿的壓力還這麽大嗎?”

“……也就寫八卦還行。作為商業推廣來說,他們寫作風格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企宣部同事的眼神猶如死去。他沖經紀人的背影努努嘴,壓低聲音問岑念:

“你看清毛笠現在什麽樣子嗎?”

天氣炎熱,縱使溪谷裏也是一陣氣悶。毛笠出了滿頭大汗,衣服褲子背後全都洇濕了一片。雖然氣勢還在,不過出於長時間站立的緣故,腿也有點抖。

岑念誠實地點點頭。

“那幾個新人只會博眼球的低俗風格。這件事讓他們來,十有八九會這麽描述:衣衫全濕,腳步虛浮?知名經紀人毛笠疑似出現中風前兆!”

岑念噗地噴出一口水來。

毛笠警覺地回頭。同事連忙轉移視線,掐了岑念胳膊一下,裝作聚精會神地觀察拍攝現場:“江與臣今天的狀態不錯啊。”

“純路人,不吹不黑說一句。”岑念同樣目不斜視,神色正直,“豈止是不錯,這簡直是絕美。”

為了配合拍攝,今天江與臣的頭發少有地染成青楓木色,發間點綴白色羽毛。鏡頭裏,他一手扶著蔥蘢的大樹,仿佛聽到召喚一樣忽然回望,神色凜然而冷淡。

“我不同意你說的話。”同事看得目不轉睛,低聲讚嘆了一句,“這哪裏是絕美,這是天神下凡來拯救萬千少女於水火之中。”

“兄弟,回神。你看對天神看直眼之前,得先跟少女去鏟除一個妖孽。”

岑念似乎餘光看到了什麽,眼睛突然危險地一瞇,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去取我的九齒釘耙來。”

廣告拍攝現場禁止私攝,這是業內的底線。

原因無他。拍攝的宣傳物料一旦通過非官方的途徑發布出去,造成物料偷跑,不但會影響廣告投放效果,對品牌方和藝人形象也都會造成損失。嚴重的還會影響廣告上線,甚至動用危機公關的程度。

而現在她卻清楚地看到,某個業內人士正卻趁人不備,偷偷摸摸地對著江與臣舉起拍攝。

岑念深吸了一口氣,輕車熟路地挽起了袖子。

不是她要發火。岑念磨著牙想,是有的人實在做事實在太過分了。

拍攝現場工作人員林立,大部分人都在緊張地工作,無暇分神。那個手模似乎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只在手腕上虛虛蓋了件外套遮掩。

岑念倒也不想幹擾拍攝進程。

她客客氣氣一邊說著借過,一邊帶著同事從人群的縫隙中穿過,幾步沖到小模特的面前,把攝像頭擋得嚴嚴實實,語氣帶火:“你在幹嗎!”

“哎!你!”

剛要按下拍攝鍵,鏡頭卻突然一黑。小模特擡眼,看到岑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灼灼,仿佛有火苗在燃燒。她身後還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同事,同樣面色不善地盯著她看。

模特悻悻地翻了個白眼,把手機一鎖:“又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身後的同事搶先一步沖出來,有意識地壓低聲音:“你這是在偷拍現場物料!洩露出去,你是盼著這次廣告投入打水漂嗎?”

“嚷嚷什麽呀,真是的,這不是還沒拍嗎?”對方面上有些心虛,眼神躲閃,嘴上依舊不依不饒,“我就是比劃一下開個玩笑。再說就算拍了,傳出去還擴大宣傳了呢,大哥你上綱上線的幹嘛呢……”

帶頭“上綱上線”的人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氣笑了。

官方自有自己的宣傳節奏在。就算要預熱,那也是品牌方跟公司協調決定的事,後續再調整配合一系列的工作,推出成品。現在一個無關人員疑似把拍攝片段洩露出去,算是哪門子的擴大宣傳?

她強壓住火氣,明艷的眼睛一瞥,居高臨下地逼問:

“品牌方和公司投入了這麽多人力物力,拍攝作廢後,請問這成本損耗由你來承擔嗎?我也想知道高貴如您是哪家公司的,居然有這麽高的職業素養?”

“你——!”

為了不影響拍攝,兩邊的聲音已經極力壓低了,但還是引起了幾個工作人員的註意,有人邊看邊竊竊私語。毛笠的身影似乎在人群中一閃而過,但岑念還沒看清,那位剛剛還神秘消失的助理就不知從哪個角落一溜小跑沖了過來,急匆匆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這就刪除,啊?”

邊說邊輕輕推了推小模特的肩膀,只得到一個大大的白眼:

“沒有!我還沒開始拍呢……道什麽歉啊!”

“小點聲小點聲……你看,既然還沒拍呢,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吧,別影響和氣,行吧?”

息事寧人這四個字已經□□裸地寫在臉上了。

岑念抱臂看著他。

夏天炎熱,這個助理出了一身汗,手裏還捏著個小瓶子,大概真是去找什麽驅蚊液了。一個一米八幾的人看起來居然唯唯諾諾的。而模特本人還在他身後,一臉慍怒地看著手機,手機殼上的水鉆米老鼠blingbling地亮著,恨不能閃瞎周圍人的眼睛。

……心累,真的。

岑念無奈地捏了捏額心,覺得自己應該去廟裏拜一拜。

雖然知道娛樂圈奇葩不少,但最近一個月沖撞到的奇葩未免也太多了一點。剛走了一個Anti黑粉,後腳就來了這個自以為是的業內人士。就是游戲裏升級打怪,也沒有這麽頻繁的任務吧?

“這位兄弟。”岑念松開額心,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抱臂,很坦然地看著這位同行,“我覺得這件事你還是得給我們一個說法。按理說大家能來拍V.LA的片子,應該也是入行很久的專業人士了,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在拍攝場合作出這種舉動。”

對方擦了擦汗,低聲下氣地解釋:“這個不好意思,我們棠棠年紀小還沒什麽經驗,以後……”

他像是意識到了說漏了什麽,生生截斷了後半句話。

岑念卻沒有漏過他話外的未盡之意。

沒什麽經驗,但卻拿到了參與拍攝V.LA大片的機會;脾氣輕狂,但分明還不怎麽懂得某些行業禁忌。再聯想到今天,那位拍攝導演比傳聞中更差的臉色,分明是在憋著什麽火氣……

原來如此。

這廣告界托關系塞人,裏面的水恐怕不比娛樂圈淺多少。

身邊的同事按捺不住,冷笑著開口:

“怎麽,你這助理當得輕重緩急都分不出來?當誰都要供著你家模特?”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的幾個人都聽得清晰。

“我們——”

“都怎麽回事!”

像是晴空霹過一道驚雷。從人群當中,突然傳出一句不怒自威的問話。

附近圍觀的工作人員窸窸窣窣地退了幾步,匆忙讓出一道空隙來。岑念回頭,正對上拍攝導演不善的目光。他上下打量了在場的幾個人一眼,被太陽曬得黢黑的國字臉上不辨喜怒。

就在三分鐘之前,單人鏡頭的第二幕拍攝流程已經結束了。

岑念身邊的同事快人快語,指著模特搶先往前上了一步:“這人想偷拍現場,被我們發現了還沒有悔改的意思!”

“什麽偷拍,你看看相冊,到底有嗎?我還說你們欺負新人呢!”小模特也漲紅了臉,“知道你們是頂流藝人帶來的,背後有DK娛樂這種大靠山。不過雖然我們行當不同,也不能這麽欺負小透明吧?”

“什麽叫欺負,明明……”

“你是在汙蔑我嗎?”那個名叫棠棠的女孩不顧助理的勸阻,幹脆撕破臉,“空口白牙的就要汙人清白?”

同事還想說什麽,被岑念生生拉了回來。

他們是在偷拍之前抓了對方個現行。雖然阻止了拍攝,但相應的也沒留下證據。當時工作人員都沒有留意這邊,現在沒有依據就要指認,反倒真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對方臨時改口,顯然是還想顧忌著在導演面前的形象。這是拍攝現場,現在一切都看導演的判斷如何。高聲爭執,反而可能破壞形象,落了下乘。

天光透過樹影,給在場的人臉上蒙上一層斑駁的光影。幾十個人的現場靜得可怕,一時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輕響。

導演的目光在岑念一行人和小模特之前逡巡了一圈,眼神冷的出奇。

這大概是個很有威嚴的人物。周圍雖聚攏了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但卻沒一個敢開口講話的。半晌,才終於再次開口。

與之前的破口大罵不同,此刻導演反而語氣平淡,帶著一絲不怒自威的味道:

“場地還要拍攝,現在沒有功夫給你們升大堂。”

——可能是顧忌著關系,但聽意思,這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岑念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話已出口,再吵鬧只會讓自身變成沒理的一方。她擡起頭,想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一通,卻聽到導演的手指向了模特:

“但你,現在馬上給我離開拍攝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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