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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朗星稀收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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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泰十一年 夏 初更 江城縣北 亂葬崗

月朗星稀,微風習習,好一個宜人夏夜!

姬小彩心情愉悅,穿墳過塚,爬上高地。這塊地是他初入亂葬崗即一眼相中,地高數尺,拔出四周墳堆,其上地勢平坦,只得一塊殘碑,無遮無掩,能睹蒼穹,能賞明月,能品清風,能觀流螢,是山明水秀四通八達在在理想不過一塊……用餐之地。

姬小彩愜意深吸口氣,對住那殘碑深深一揖,語氣極其真誠:「這位……周綵鳳姑娘,在下姬小彩,途經此地,欲借貴寶地一用,還望姑娘擔待。」

野蛩唧唧,鴉聲嘎嘎。

姬小彩喜孜孜揖了一揖:「多謝姑娘應允。」將四處仔細清理一番,收了幾截戳出地面的白骨到一旁放了,又來回走了幾步,撿去碎石,踏平塵土,方才將身上所背一個碩大包袱拿下,取出數塊包袱皮來細細看了一回。

「月色醉遠客,山花開欲然。今日便取這山花爛漫之象。」姬小彩將那一塊青底紅團花圖樣的包袱皮取出,餘下一摞包袱皮細心收好,哼著小調撅起屁股在地上鋪展起來。

大地微微顫動,蟲鳴微妙啞聲,姬小彩卻因過分投入,根本未曾註意,也沒看到就連一直搖曳不休的鬼火也已拖著尾巴遁入亂草叢中。

「酒需用松醪,清冽爽氣,酒器則當用……」

大地悲鳴,整座亂葬崗都戰栗起來。姬小彩正擺出來的陶土酒杯在包袱皮上一下滑開。

「餵,別跑啊……」姬小彩橫過包袱皮去險險抓住那只酒杯,方才握到手裏,但覺四野忽而一靜,大地顫動也在同時停止。頭頂依舊月朗星稀,姬小彩卻如芒刺在背。

「滴答。」一滴冰冷的液體落在姬小彩因為搶救酒杯而高高撅起的屁股上,發出濃烈的臭味。

「滴答」……又是一滴。

姬小彩一頭冷汗,慢慢慢慢轉過頭去,正對上一張流出腥臭液體的猙獰大嘴……

「啊……」連悲鳴都已經發不出了。

「哪裏跑!」平空一聲頓喝,如同劃開月華一般,一道銀光劈開天宇,空中急蕩回旋,牢牢鎖住巨靈鬼的咽喉,姬小彩只覺得背後一松,跟著屁股一痛,身體用滾的被踹飛出去,撞到一截樹墩上,兩眼直冒金星。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月華下,只見一名道士跳躍騰飛,腳踏罡步,指捏法決,手中一柄拂塵劃開萬千銀光,如同銀龍出海,一鞭一鞭抽打在巨靈鬼身上,將之打得皮開肉綻,不消一會便雙膝跪地,嘴裏發出嗚嗚聲響,口涎四射,苦苦求饒。

那道士降下身形,走到巨靈鬼跟前,並不看它求饒,往懷裏摸得一摸,往巨靈鬼頭上重重一拍,沈聲說句:「散。」但聽「撲」的一聲,小山一樣高的巨靈鬼瞬間靈肉土崩瓦解,散作一縷青煙,飄蕩一瞬,化作烏有。

姬小彩倒著視野中只見月光下那道士一身青衣道袍,身形高大,軒眉郎目,端的是俊逸非凡,卻面罩寒霜,目露兇相,渾身上下皆是冰冷殺氣,登時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恨不能把身子縮到地裏去,等那道士走人再出來。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道士彎腰撿了巨靈鬼鬼丹,收入一個八寶綾羅包裏,便向姬小彩這邊走來。姬小彩沒來得及裝死,被他一把拽了後領,小雞仔樣地提了起來,上下審視。

「鬼?」

姬小彩趕緊搖頭。

「妖?」

姬小彩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殺!」

姬小彩眼淚當場飆出來了:「道道道道……道長饒命,小生雖是妖,但從未害過人,從未、從未啊!」

感到有人湊近來仔細聞著自己的頭發臉龐和脖子,姬小彩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不知道那道士要做什麽,腦中硬生生浮現的是對方忽然齜出獠牙,咬斷自己脖子的情形。但那道士只是聞了一陣,便冷聲道:「沒有血味。」

「當當當然……」姬小彩生平第一次說話這麽結巴,「道道道道長,我吃素我吃素,小生最愛吃素。」姬小彩掙紮著,兩條腿在空中亂蹬,「我給您看,那……那裏……」

提著他的英俊冷面道長順著姬小彩的目光看過去,正看到地上一個被打鬥掀翻了的大包裹裏掉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文房四寶,繡線竹繃,各種器皿書冊,還有一鍋大白菜、小白菜、青菜、蘑菇……

道士眼睛「咻」地一亮:「會做飯?」

姬小彩楞了楞,趕緊回答:「會會會。」

「現在做。」

「啊?」姬小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道士一把丟在地上。

姬小彩戰戰兢兢地在半夜三更的亂葬崗上吹著風生爐子做菜,時不時地瞄一眼那道士。道士自己撿了個地方坐下來,擦拭了一會那柄血跡斑斑的拂塵插到背後,又從腰間掏出一柄短匕來擦。短匕寒光逼人,姬小彩只看得一身都是汗。

「還沒好?」

「道道道道道長,這個白菜豆腐蘑菇湯是用萬年凍土之中的冰晶來燉煮的,首先必須要祛除凍土寒氣……」

「挺好。」道士蹲下來,用勺子喝了一口,然後幹脆舀了一大碗。

「道道道道道長,這個湯是凍土冰晶所燉煮,為保持清冽爽口,不能用瓷碗必須配用白玉碗……您……您喝吧……」

「還有別的嗎?」

「做了個小炒青菜,和這個幹絲竹筍……」

「還好……好吃嗎?」

「會洗衣服嗎?」

「會……會的。」

「叫什麽名字?」

「姬小彩,姬軒轅的姬,大小的小,彩色的彩。」

「原形是什麽?」

姬小彩害怕地望了一眼那道士。

「說。」

「山……山雞。」

「雞?」那道士皺了皺眉,「差了點,不過也罷。姬小彩,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我吧。」一擡手,姬小彩的腦門上就被貼了一張長方條的東西,姬小彩只覺得一股冷冽氣流自印堂往他內腑妖丹疾射而去,盤旋一周,緊緊鎖在丹田,而自己額上冷燙交加後便餘下一枚花紋奇特,時明時暗的圖樣,照在豆腐湯裏,還挺好看的。

「收拾收拾,把這些衣服洗掉,明早寅時末出發。」道士扔過來團臭衣服,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的,簡直比剛才巨靈鬼身上還臭,「不必感謝我,你哪天沒有用了,我就把你吃了。我叫古泰來。」道士說完,打了個哈欠,靠著周綵鳳姑娘的墓碑,打坐入睡。

姬小彩抱著那團臭衣服,眼望遠方,默默淚目:「娘、大哥、姐姐們,小彩不孝,你們讓小彩出來學做個大妖怪,小彩卻第一天就被……被收了……」TVT烈日炎炎,古泰來與姬小彩一邊一個站在風調鎮口的三岔路上。

「姬小菜。」

「道道道長,我叫姬小彩。」

古泰來面色不豫,招招手:「過來。」

姬小彩哆哆嗦嗦往前小心翼翼邁了半步,只站了一會,立馬火燒屁股樣又往後連退了三大步。

兩人間的距離,更遠了。

古泰來本來就是張冷臉,現在已經變作黑臉,沈聲道:「叫你過來!」

「道道道長,小生真的不好吃的,小生沒肉,小生只有骨頭!」姬小彩眼淚汪汪,兩條腿撞到一起發出「咯咯咯咯」聲響。

自從跟了這姓古的道士,才真正知道什麽叫不是人過的日子。人家道士哪個不是把自己打點得仙風道骨、超凡脫俗,隨便蔔個卦、斷個風水,就有大票銀兩進賬?偏偏古泰來就是個異數,不看相不合婚不算卦不斷風水,只降妖除魔。可這世上哪來那麽多混在人世的妖魔鬼怪?以致於窮到現在,兩人已經斷炊兩日了。

按說妖怪吸收天地日月精華而生,不必進食,道士亦有那辟谷之方,練到深了,便是神仙一般,也無需進食,可這古泰來明明是個道術高手,卻壓根不會辟谷,不僅不會,食量還不小……

「誰說要吃你了!」

「沒……沒人說過。」

「那還不過來!?」

姬小彩牙齒打架,心想道長你雖然嘴上沒說要吃我,可從昨兒晚上開始你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著只家雞一樣,今早起來,你看我已經像盤燒雞了,這午時才過,你已經一邊看我一邊抿嘴,現在還管我叫小菜……

姬小彩淚流滿面:「娘、大哥、姐姐們,小彩不孝,你們讓小彩出來學做個大妖怪,可小彩如今快要變成……變成他人的盤中餐了……」

古泰來煩躁地吸口氣,長臂一舒,把那只嚇得眼淚汪汪的小山雞精揪到自己面前,掏出懷裏的東西塞到姬小彩手裏:「拿著。」

「什……什麽?」姬小彩被嚇得木楞楞地摸了摸掌心,觸手溫和,還帶著體溫,竟是塊造型古樸的美玉。

「拿去當了。」古泰來面色不變,說話的口氣卻有絲微不可查的異樣,「當了,買點菜回來。」言畢,便不再看那玉珮一眼,往鎮裏兀自走去。

姬小彩劫後餘生,微微疑惑地對著日光看那玉珮,便見得玉身已被摩挲得極為光滑,顯是常年被人放在手上把玩,面上用古體刻著四個字「否極泰來」,竟似是與古泰來有什麽關系。

風調鎮是個小鎮,位處江南,鎮民多以農耕為生,百來人口,因是上臨安府必經之路,每日往來人群倒也不少。鎮分東西兩部,中間一條河流,河上架著座廊橋。

姬小彩模樣長得清雋,脾氣又討喜,找個大娘隨口問了幾句,便把小鎮的格局打聽了個一清二楚,順便也聽到了不少坊間傳聞,其中正包括一條「趙員外千金為妖所迷」的小道消息。

姬小彩乍聽便覺得有些門路,又找四處大叔大姐問了幾句,越聽便越入巷。

原來這趙員外乃是風調鎮上一個大戶,家有良田百畝,祖上還有人當過本朝五品大官,風調鎮東面那處大宅,便是趙家。這趙員外有個閨女,年方二八,是遠近出了名的美女,琴棋書畫無所不全,年紀輕輕,便以美貌才氣冠絕一方,引來不少世家子弟登門求親。可嘆趙小姐或者名聲太響,竟至驚動了妖物。

上月初一,趙小姐自雲隱寺上香歸來,當晚便似小感風寒,臥床不起。請大夫來看過,只說是著了涼,吃些藥調理便好,誰知幾副藥下去,卻是未有大的起色,反而趙小姐脾氣無端端地大起來,但有人靠近,便哭鬧不休。趙員外夫婦沒法,只得安排趙小姐臥床靜養,又將丫鬟仆婦都調出內院,只在外院候命。

如此到了十五,是夜風調鎮大雨,趙府一個丫鬟晚間被落雷驚醒,擔心趙小姐屋內門窗是否關妥,便掌了燈偷偷進了內院。方進去便覺得異樣,只見大雨之中,趙小姐房內一片燈火通明,紙窗上映著兩個影子,卻是一男一女,正自竊竊私語。

那丫鬟心中大驚,只道是有賊人闖入小姐閨房,慌張之中油燈打翻在地,驚動房內,那房裏燈火卻只一閃,「噗」地就沒了。

丫鬟心內害怕,叫了幾個老媽子一起進內院查看,卻見趙小姐好好在床上睡著,房內並無一人,便連那油燈也是撚了芯的老樣子,不曾點過。幾個老媽子都以為丫鬟是叫落雷嚇傻了,嘲笑了她幾句,這事便不了了之。

誰知又過得幾天,另一個老媽子晚間出內院忘了家帶的東西,便偷偷溜回去拿,卻聽得趙小姐房內一陣緊似一陣的笑聲,那笑聲是從趙小姐口中發出,卻與平日大有不同,聽起來神神鬼鬼,滲得人心慌。

老媽子聽得趙小姐說「你這無賴,沒來由又來騙我」,跟著又說「你再這麽放肆,我可不依了」,口氣極似女兒家撒嬌。老媽子一聽壞了,難道是有登徒浪子潛入內院來了,便偷偷沾了口水戳破了窗紙來看,卻見趙小姐只著褻衣,兩頰紅勝三春桃花,正在對人說什麽。可老媽子看了一圈,趙小姐房內除了她本人,哪裏還有旁人!

老媽子心內正自猶疑不定,卻見趙小姐忽而身形平白拔高一截,在屋內轉起圈來,口中發出銀鈴樣的「咯咯」笑聲。老媽子順著趙小姐的頭往下看到腳,當場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趙小姐那哪是長高,根本是飛了起來,兩條腿離地面可有好大一截距離呢!

老媽子受了驚嚇,當晚就生了重病,辭工不做了。幾個丫鬟一合計,也覺得這事蹊蹺,有個跟著趙小姐去雲隱寺進香的丫鬟便說,當日回程路上因見著上山人多阻道,趙小姐便著轎子繞了一繞,是打後山野地下來,搞不好真是撞了邪了。

趙老爺當然不信,夜間便親自在內院守著,過了初更,卻見自己女兒房內燈火忽而亮起,趙老爺從窗孔裏看進去,卻見趙小姐深更半夜地居然在對鏡梳妝,描眉點唇簪珠翠,一樣不差,精神勁跟白天的病懨懨狀完全不同。趙老爺心內驚駭,事情還不到此為止,卻見趙小姐收拾停當,忽而對著空中一笑,白藕樣的手臂往上一伸,搭在空中,嬌聲道:「今日怎麽到得怎樣晚?」

跟著趙老爺便聽到憑空一個年輕男子聲音響起,說:「小生有事耽擱,還望小姐莫怪。」頓了頓又說,「岳丈大人今日既也到了,何不現身一見呢!」話音方落,趙老爺面前窗扇就似無風自動一般,刷地掀起半扇,嚇得趙老爺當場屁滾尿流,奔將出去也是大病一場。自此,趙府廣招僧道,意在除妖,可那妖物卻似神通廣大,至今未有人能降住不說,幾個僧道還被戲弄了個遍,眼下已成這風調鎮一樁大閑話。

姬小彩仔細問了趙家怎麽走,又打聽了趙老爺出的價,心想夠古道士用上好一陣了,便放下心來,去找古泰來。心裏也不知怎麽的,便覺得那玉珮還是不要當了為妙。

古泰來站在兩扇朱漆大門前,門楣上掛著匾,正中寫著「趙府」二字。

他自懷中掏出三枚古錢,向天上拋去,古錢在空中停得一瞬,掉落到他攤開的手掌之上,兩枚覆著,一枚卻站立掌中靜止不動。古泰來皺了皺眉,又將三枚古錢重新拋了一次,口中念念有詞,再掉下來的時候,三枚古錢均直立在掌心,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捏著它們,不讓掉落一般。古泰來喊了聲:「咄。」三枚古錢才軟軟地倒了下來。

天山遁卦。亨,小利貞。君子避之方吉。

古泰來仰望趙府中沖天而起的淡淡妖氣,捏了捏癟癟的錢袋,邁步上了趙府的臺階。

他很快被引入內廳見趙氏夫婦。趙老爺頭上綁了根帶子,氣色很差,顯是受了不小驚嚇,趙夫人則面容蒼白,說不上幾句就哭哭啼啼。古泰來原本耐心就不好,被他們一個不停「哎喲」叫喚,一個不住「嚶嚶」哭泣,事情卻總也說不清楚的樣子弄得臉色比鍋底還黑,吃了兩盞寧心定氣的茶也撐不住,眼看就要發作,卻忽見個眉清目秀的大丫鬟上前來福了一福,溫婉道:「啟稟老爺夫人,府門外有個自稱是古道長隨從的人想要見道長。」

古泰來知是姬小彩無疑,便索性起身道:「帶我去,順路也去見下趙小姐。」也不管趙氏夫婦樂不樂意,跟在那大丫鬟身後便出了內廳。

趙氏宅邸氣派,四處布景也精巧雅致,只不過近月招徠太多僧道,四處便弄得都是些道符陣法照妖鏡之類,有些東西還略有用處,有些就根本狗屁不通,足見趙家病急亂投醫到何種地步。

古泰來一路行去,本未放在心上,不知怎麽想到姬小彩弱弱的小樣,終究出手將些厲害法器破了,心裏只對自己道:「反正制不住那妖物,留著也是白費。」又一路趁機向那大丫鬟打聽些個中情形。

這帶路的大丫鬟名喚絲琴,頗是機敏可人,聽古泰來問,便一路走一路撿些趙府鬧妖的大略情形講與他聽,又見縫插針為古泰來介紹了府內房舍所在、下人仆婦的情況,不算太長的一段路,到門口的時候,古泰來心裏已大略有了底。一擡頭,恰正看到姬小彩背著個碩大包袱,手裏拎著兩張燒餅,在門外與個門房閑聊。

古泰來走過去的時候,姬小彩正認真在說:「印染的衣物洗多了是很容易褪色起皺的,倘若事先在水裏加上一勺食醋,泡上一泡,就不那麽容易掉色了。大叔,您回去可以試試看。」

門房聽得連連點頭,姬小彩面上也全是溫柔笑意,可一看到古泰來來了,臉上的笑意立刻就被戰戰兢兢所代替。古泰來忍不住摸了摸臉,稍稍尋思了下自己有那麽可怕嗎?

「道……道長……」姬小彩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站在門口似乎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古泰來看看四周,使個法術,輕松將門上不成氣候的幾個符破了,對姬小彩招招手:「進來吧。」

姬小彩還有些磨磨蹭蹭,那叫絲琴的大丫鬟看了卻不由抿嘴一笑,說道:「好俊的小哥兒,莫不是怕姐姐吃了你,才不敢過來?」

一句話逗得姬小彩面紅耳赤,卻也略放松了,蹭到古泰來身前,小心翼翼地將兩張餅討好地一舉:「給。」又從懷裏掏出玉珮,暗暗塞到古泰來手裏,「這個還給你。」

古泰來心內詫異,沒想到姬小彩竟然沒將玉珮當掉,不由皺了皺眉頭。他這本是無心之舉,卻將姬小彩嚇得夠嗆,身子往後一縮,一副「你不要吃我」的可憐相。古泰來心內暗嘆口氣,將玉珮接過,收入懷中,對絲琴道:「趁著天色尚早,接著請姑娘帶我二人去探望趙小姐。」

絲琴甜甜一笑,說:「二位道長請。」便在前頭帶路。

古泰來走一陣,像才想起來似的,手往後忽而伸出手:「給我。」見姬小彩反應遲鈍,幹脆自己抽過張餅,又說:「另一張留給你。」方才背著手,又往前走了。

姬小彩有些楞神地看了看手裏的餅,心裏還真是有些糊塗。

趙小姐正在屋內小憩,原本未出閣的女兒房內古泰來二人這樣的年輕俊生是分寸不可踏進的,只是如今情勢至此,趙府便也睜只眼閉只眼,倒是姬小彩一路不停念叨,這樣對趙小姐真是不敬之類,被古泰來冷冷掃了一眼,便噤了聲。

絲琴先進屋去向趙小姐通報,古泰來便在院內四處轉了轉。

這小院位在趙府東南角,正是巽位,意指長女,又喻春夏,此二季正為萬物生長之時,女子見利,可知趙府造屋的時候也是請了風水先生來看過的,此刻卻為妖氣所擾,那一點吉利全反著助長了妖氣。

古泰來看了一圈,在趙小姐窗下一棵李樹枝頭見著一點微光,走過去,便見是隱在枝葉中一枚小小銀鈴,因掛得高,倒要跳一跳才能夠到。

古泰來看了看,吩咐:「姬小彩,過來把這鈴取下。」喊了一聲沒回應,回過頭去一看,差點沒氣樂了。只見姬小彩坐在趙府內院的門檻上,正拿了針線縫件舊衣裳縫得無比投入,連古泰來走到跟前了都沒發現。

古泰來冷不丁將那件衣裳扯過來一瞧,卻是件粗布女衣,還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才會穿的,便將眉頭一挑問:「誰的?」

姬小彩嚇得直哆嗦,好半天才說出話來:「街……街口賣燒餅婆婆的,她……她給了我兩張燒餅。」

古泰來也楞了楞,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想要說什麽,最後只一言不發把衣服扔還給姬小彩,自己轉身去取那鈴。

絲琴正從屋裏出來,見著古泰來動作,卻大驚失色,顧不得體統來拉扯古泰來:「道長,使不得,那鈴是定魂用的。」

原來這趙小姐自臥病不起,白日脾氣極大,鎮日哭鬧不休,後來也不知是哪個僧道說趙小姐這是生魂被困之相,需得在這屋西北角掛盞八卦鎮魂鈴,方能定了趙小姐生魂,免受妖鬼奪舍之擾。趙老爺夫婦聽了,趕緊去請了個鎮魂鈴回來,說來也怪了,才一掛上,趙小姐便不哭不鬧了,白日裏除了懨懨思睡,提不起精神,比起之前卻是好上許多,只是依舊不喜眼前有人。丫鬟老媽子們本就害怕,便更樂得白日也不太進出這院落了。

「二位道長,裏屋請吧。」絲琴撩了門簾,請古泰來二人入內。古泰來看一眼那八卦鈴,唇邊只冷冷一笑,倒也不再堅持,入了裏屋。

此時正是申時過半,趙小姐房內半掩著窗,昏昧不明,一盞小小博山爐置在床腳吐出裊裊青煙,趙小姐就和衣臥在窗傍一張軟榻上。這女子已是極瘦了,下巴削尖,手腕也細得仿似一折就斷,身子骨裹在錦緞裏都像是縷幽魂了,可確實是美。便連姬小彩這樣見慣了自家美人姐姐的看到趙小姐還是小小驚嘆了一下。

絲琴將人帶到,福了福說:「小姐,這位是古道長和姬道長,是老爺特為請來看小姐的。」

趙小姐在榻上軟軟招了招手,絲琴便上前去將她攙扶起來,又為她身後墊了軟墊,方才退下去。趙小姐倚著扶手看了古泰來與姬小彩半晌,忽而淡淡一笑道:「道長今日來得卻巧。」

姬小彩正想著這趙小姐看起來除了病弱,並無什麽不妥之處。卻聽古泰來在旁沈聲道:「何事正巧?」

趙小姐聞言羞澀一笑,道:「今日瓔珞大婚,晚間還請道長多喝幾杯水酒。」

絲琴驚得「呀」了一聲,古泰來卻已爽快答應道:「那是,我可要多討幾杯水酒來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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