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艷珊又是抿嘴一笑：“你還會在乎那點兒錢，擠兌我哪。”

江源打了個哈哈：“我憑本事掙來的，什麽擠兌你啊，做事兒要報酬，這理兒走遍天下也說得過去。”

“可我現在沒錢，家裏也就是幾十塊零錢，要不要，我現在就拿給你，當利息吧。”朱艷珊笑道。

江源悻悻的說道：“那還是算了吧，我這次，可是有冤也說不清了。”

朱艷珊閃動著黑寶石一般的眼睛：“不開玩笑了，問你一件事兒，你剛才提到過你媽媽，我叫她阿姨吧，阿姨她還喜歡我們的那些菜蔬吧，要是喜歡，下次你回去，再帶上一點兒，也算是我為了感謝阿姨為我們大青山培養出來了一個好兒子。”

江源怔了怔只得推諉：“不行，你沒看出來啊，我沒錢了。”

朱艷珊：“誰還再要你的錢，你知不知道，上次的事兒給我爸知道了，差點兒把我罵死。”

江源笑道：“你還怕老書記，可我怎麽看平日裏都是你把他說得沒脾氣。”

朱艷珊搖了搖頭：“你是不知道啊，我爸這人，平時看著也就一小老頭兒，可他要是發起火來了，天王老子都得讓他三分，真的挺嚇人的，真的……”

頓了頓，朱艷珊又問江源：“阿姨肯定特心痛你，對吧？”

江源的眼前一下子閃過老媽謝金玉的臉，以及幫自己打開水，給自己餵吃的的身影，江源的眼睛都忍不住有些發酸。

“心痛自己的孩子，呵護自己的孩子，這是做母親的天性，我媽吧，怎麽說呢，從小那都是捧著我的，誰要是說我半個不好，她直接就會跟誰翻臉，為了我，她可以玩兒命……”

朱艷珊笑了起來：“不對啊，我記得有次阿姨跟你打電話，你還騙阿姨說山裏信號不好，直接掛了阿姨的電話……”

江源白了朱艷珊一眼：“是真的信號太差好不好，我這輩子就沒幹過騙我媽的事兒……”

說到這裏，江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只是江源想起老媽謝金玉在電話裏面罵自己也是山貨而已。

笑過之後，朱艷珊又問：“我一直都只聽你說起阿姨，怎麽沒聽你說說叔叔的事兒，叔叔他是幹什麽的？”

朱艷珊這麽一問，江源立刻回過頭來，怔怔的看著朱艷珊：“你……打聽這個幹什麽，我爸……我爸就一菜市場的擺攤賣菜的……”

朱艷珊看著江源，滿眼都是將信將疑：“菜市場擺攤兒賣菜的？”

江源置之不理。

不曾想，朱艷珊搖了搖頭，很是堅定：“不可能，你一定又是在蒙我，要不，喬小姐那樣的人眼光高得很，我倒不是說擺攤賣菜有什麽不好，都是憑勞動掙錢吃飯的，但喬小姐……”

江源忍不住瞥了一眼朱艷珊：“你到底想說什麽啊，你……是不是又聽到什麽傳言？”

朱艷珊再次搖了搖頭：“這次，不是傳言，而是你一直都在蒙我。”

江源盯著朱艷珊：“我蒙你什麽？為什麽要蒙你？”

朱艷珊微微嘆了口氣：“這也是我怎麽也想不通的地方，實話告訴你吧，今天我去問過譚書記了，也知道那個喬局長是什麽人！”

江源心裏陡然一驚，但是嘴裏卻強辯道：“你去問譚書記，譚書記又知道什麽，那喬局長，招商局局長唄，大官兒！”

朱艷珊又是微微嘆息了一聲：“江源，別裝了好麽，喬茵是你的女朋友，喬大志就是你未來的老丈人，這不是我的猜測，而是譚書記證實親口跟我說的喬茵就是喬大志的女兒，譚書記不會騙我。”

見這事情穿幫了，江源只得冷冷的笑道：“那又怎麽樣，人心隔肚皮，別人家怎麽想的我怎麽知道？”

朱艷珊一雙眼睛盯著深沈的夜空：“江老師啊，我雖然想不通你為什麽會隱瞞身份來我們大青山吃苦，但我還是要說，喬茵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人漂亮，家境又好，你們是真正的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你錯過了，你失去的，不僅僅只是一個好女孩子，你還會後悔一輩子的。”

江源站了起來：“天晚了，我要去睡覺了，還有，我告訴你朱艷珊，不要說失去的只是一個女孩子，就算我失去所有，我都不會後悔，一輩子！”

說到“一輩子”的時候，江源絕對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完，江源大踏步回到自己的寢室。

才進寢室，江源一眼瞥到已經很多天都沒再去劃的日歷，順手抄起一支筆，但筆尖觸到日歷，江源卻劃不下去，自己都已經好幾天都沒劃了，也早就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手裏雖然拿著筆，心裏卻亂得很。

喬茵、喬大志、老爸、老媽、大青山、朱艷珊、曾順瑩、孔遂……所有的人，在江源的眼前不斷交替閃現，所有的事，也如同段段視頻，在腦子裏面反覆放映，這讓江源得頭很痛，很痛，像是要爆炸了一般的痛。

江源摔了手裏的筆，把自己狠狠的扔在簡陋的床板上，打了個滾，然後將被子直接蒙住腦袋，這一夜，江源沒怎麽睡著，但卻一直睡到第二天十二點多，直到朱艷珊端著午飯，進到寢室。

見江源還蒙著腦袋大睡，朱艷珊放下手裏的飯菜，輕輕地叫了兩聲：“江老師……江老師……”

江源沒有反應，甚至一動也沒動。

“還在生氣啊？”朱艷珊很輕很輕的低聲說道：“對不起，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別生氣了好不好？”

江源依舊沒有反應，還是一動也沒動。

“你生我的氣也沒關系……”朱艷珊繼續用很低很輕的聲音，像蚊子哼哼的一樣說道：“但你得起來吃飯啊，你這樣餓著，對身體不好……”

江源依舊蒙著腦袋，但是在床上連續打了兩個滾，就像是被蚊子騷擾，實在又拿蚊子沒辦法，或者，實在想朱艷珊表示，自己還活著，很好。

朱艷珊低低的笑道：“你可別怪我啊，我本來也不想進來打擾你的，可是你門都沒關，現在已經快一點了也還沒起來，我也是怕你餓著了，還有你要是心裏不舒服，就起來罵我幾句吧，別憋著……”

江源像一條剛被挖出來的蚯蚓，不斷的在床上打滾，到了最後實在頂不住了，猛地坐了起來，裹著被子，坐在床上，閉著眼睛嚎叫：“你煩不煩啊，煩死啦，像只蒼蠅，嗡嗡嗡嗡嗡嗡……吵都被你吵死了……”

朱艷珊差點兒被嚇了一跳，隨即又笑道：“去洗一把臉吧，這飯我都熱了兩遍了。”

江源閉著眼睛：“不吃了，你給我出去……”

朱艷珊哄小孩子一般：“那可不成，你得吃飯，吃完飯，你想怎麽撒氣都成……”

江源依舊裹著被子，閉著眼睛，卻突然像是個不倒翁一下子沒了重力似的，趴倒床上，樣子很是滑稽，但卻叫道：“朱艷珊，朱大姐，朱主任，你饒過我吧，我有罪，我是大青山的罪人，我什麽都幹不好，我欺騙了你，我欺騙了所有的人，你饒過我吧……”

朱艷珊又好笑，卻又笑不出來，只看著和頭和腦拿被子裹著，連手指也不肯露出來的江源，過了好半晌，才說道：“喬大志的事兒你是沒跟我說實話，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想靠這樣的關系來幫助我們大青山，因為你覺得你跟他是親戚，就不能給親戚找麻煩，其實啊，我也看出來了，你並不是真的在生氣，只是覺得沒能幫到我們大青山，很自責，對吧，我跟你說，那不是你的問題，我不會怪你，我們大青山的人也不會怪你……”

江源終於從被子裏面露出頭來：“你真不會怪我？”

但隨即江源又苦笑著說道：“其實你怪我也沒用，這事兒都成了這樣了，是我害了大青山，害了所有的人……”

朱艷珊搖了搖頭：“你是覺得那個喬局長那麽小氣，從今以後，我們再也拿不到貸款，再也沒了希望是吧，好吧，我告訴你，我沒這樣想也不這樣想，再說了，今天上午，我問過了好些村民，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貸款，他們都說，有貸款是好事，但像我們大青山這種情況，也未必會是好事，有那麽大一筆貸款壓在身上，就會形成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有可能會使我們在切身利益方面，作出重大的讓步，弄不好，到頭來還會因此失去深入發展的機會，他們還說，還是像你請秦老板這樣的做法好，無論價錢高低，沒一個人有一丁點兒心理壓力，周旋空間也大。”

江源盯著朱艷珊：“他們真這麽說，真的不怪我？”

朱艷珊坦然一笑：“你要不信，把這些吃了，我們出去再走走！”

江源徹底打開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從床上下來，走到洗臉架邊，三兩下洗漱完畢，然後端起朱艷珊給端過來的煎雞蛋，猛的扒拉了一口。

只是才吃一口，江源便皺著眉頭問朱艷珊：“真難吃，你這到底是做的鹹的還甜的啊。”

朱艷珊一怔：“啊喲，該不會是我只顧著跟他們說話，調錯了味吧……哎，能不能吃啊，要不能吃，我重新給你做去……”

江源哼了一聲：“又吃不死人，就算有個拉肚子什麽的，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說著，又是猛的一陣扒拉。

朱艷珊忍不住笑：“你這人啊，好的時候好得不得了，嘴巴子也毒，不知道的，直接都能被你氣死！”

江源白了一眼朱艷珊，把碗裏的最後一口湯也喝了，然後拍了拍肚子：“其實也沒那麽難吃，至少，比我自己做得好。”

朱艷珊一邊收拾碗筷：“你這是在褒獎我還是在貶損我啊，呃，沒事兒，寵辱不驚，我這人就這點兒好，別人說我大度，不過啊，你說的好的壞的，我都給你記著，到時候一筆筆的跟你算賬。”

看著咯咯直笑的朱艷珊，江源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假的，你打算什麽時候收拾我？”

朱艷珊收拾完，直接笑著說道：“反正我是一筆筆的記著的，什麽時候跟你算賬，看我什麽時候高興，格格，走吧，你心情不好，別再悶在家裏頭，出去走走……”

出了學校，江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裏面，飽含著大山之中獨有泥土味，草木味，甚至是家畜糞便的味道。

但江源有些習慣了，什麽都不覺得。

讓江源眼淚汪汪的是，程俊逸總算是回來了，而且一見到江源，程俊逸直接一個熊抱，就差沒直接在江源的臉上啃上幾口了。

“兄弟，你可想死我了……”半晌，程俊逸才放開江源，扯著嗓子嚎叫。

江源喘了口氣：“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早上的車，剛到，正想看看我那班兄弟之後再去找你，你倒好，先過來找我了。”程俊逸呵呵地笑道：“哎，兄弟，你猜我給你帶什麽來了，呵呵，今兒個晚上，你說個地方，你那邊我那邊都成，咱們一醉方休。”

江源苦笑了一下：“你要昨天晚上來還差不多，明天，我又得去跟孩子們上課……”

程俊逸：“兄弟，放心，放心！這一次，是我請你，全是帶上來的，烤鴨、白斬雞、大閘蟹、醉蝦、十八班下酒菜那是樣樣俱全，嘿嘿，我可跟你說了，還有你嫂子特意給你帶的醬肘子，鹵蹄筋，光是這些，就整整搭進去我一個勞力才搬上來……”

江源吸了一口氣：“快別說了，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不行，今兒個晚上，我非去不可了。”

說著江源又轉頭跟朱艷珊說道：“這架勢，明兒個我是上不了課了，孩子們的事情，我把任務交給你，你給我想辦法去完成……”

朱艷珊笑了笑：“說得我都食指大動，饞涎欲滴了，成，回去我就跟我爸商量一下，讓他主持一下幾個孩子明天的課。”

程俊逸：“都流口水了吧，晚上一起過來，對了，叫上老朱，咱一醉方休……”

朱艷珊：“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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